這場意外隨著雲錦被抬走救治,聞述被罰鞭刑禁閉而告終。
經了這一遭,比武場的擂臺上滿是裂縫和碎石塊,中間的記分板也被暴走的靈氣絞了個七零八碎,光是修繕這些就要花上不少時間,因此本來排在下午的比試便被推到了明日早晨。
掌門安排完事情便領著各大長老前往天機殿了,說是趁著好不容易人齊,正可以接待一下遠道而來的貴客,順道再談些事情。
鶴岑原先好似並不情願,但墨堯淡笑著說了一句什麼,他便振袖收起劍負手前去了。
外圍的弟子見熱鬧散了也都走了個七七八八,比武場上一下子冷清下來,只剩下江臨、褚珩和梵吉三人。
江臨:“阿珩,梵吉師弟,我須得前往戒律堂看著三師弟受罰,先告辭了,阿珩你若無事便先行回峰去罷。”
“好,師兄再見。”
“江臨師兄慢走。”
褚珩由此得了半日閒餘,想著回去打坐運功強化一下內力,梵吉抓住時機又扯著他要去武坪切磋。
“不了不了,我得回去打坐,這些天一直在練術式,卻怠慢了心法修習,你看我手上這繭子都厚了一層。”
褚珩將左手攤開來,果見其五指指根處有幾個凸起的粗糙薄繭,是日日抓握弓弣磨出來的,布在白皙的手心裡煞是醜陋。其中虎口旁拇指下的那個已經被磨破了,慘兮兮地往外翻著白邊,依稀可以望見裡面豔粉的新肉。
應該……挺痛的罷……
梵吉皺了下眉頭。
“真是嬌氣。”
“是是是,我嬌氣,那便這麼說好,我先回峰了,明早見。”
褚珩收回手,轉身正欲踏上山道,身後梵吉卻又突然出聲喊他:
“喂!”
褚珩剎住腳步,嘖,最煩人講話不一次性講完。
“又怎麼了?我的少掌……”
無奈轉頭,梵吉從乾坤袋裡掏出什麼東西揚手往這邊高拋而來,他穩穩接住垂眸一看,是一個小小的青花瓷藥瓶,不到兩指寬,掂一掂裡面有細細的響聲。
“玉膚去痕粉,賞你了。別、別多想啊,你那手就是斷了折了都不打緊,我是怕叫旁人看見了還以為我們雲笈宗苛待弟子呢。”
意識到自已欲蓋而彰的說辭,梵吉眉峰驟蹙,心裡騰起一絲不明意義的煩躁,轉瞬又恢復了平素倨傲的姿態,抬起下巴用鼻孔看人。
“不想要就扔了,我可懶得管你。”
“扔?我怎麼捨得扔?”褚珩五指一攏,將那瓶價值不菲的玉膚粉滑進自已襟口,眯著眼睛賊兮兮笑道:“多謝你啦,我們大方負責的少掌門。”
梵吉揉了揉耳朵,惡聲惡氣說了句“隨便你”便急急走開了。
——
九月正是道旁金桂盛放的好時節,山中馥郁香氣滿盈鼻腔,細細香風淡淡煙,秋香萬斛落滿肩。
行在石階上,時不時有涼風伴著桂花落下,稀稀疏疏幾點落在褚珩懷中熟睡的狐狸身上。毛絨絨的雪白團子上落著幾朵金粟小花,隨著清淺均勻的呼吸上下伏動,相映成趣。
他行到天機峰山下,腳步一頓,想到了什麼,單手摟著越阡,凝出靈箭來浮在半空,再跳上去兩腳分立站穩,以靈力驅動。
褚珩記著墨堯先前的提點,沉心靜氣,人箭意念合一,箭隨心動,一路飛馳還真是前所未有的平穩順暢,直到抵達了雲鶴峰也沒耗去幾成功力。
修行一事就是如此,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重在個方法。找對了方法便是事半功倍,若是找不對方法就是耗盡了壽數也難以進步分毫。
界內修士多如牛毛,而渡劫飛昇者卻是鳳毛麟角,多少人蹉跎到老憾憾而終,到最後也不得窺見自已究極一生追尋的大道。
記得前一陣子云鶴峰便有一位外門弟子坐化了,壽終正寢。聽旁人說,他已經兩百多歲了,光是在築基期便停了有一百多年。
諸行無常,一切皆空,涉及到生死的話題,總是那般沉重。
生自然好,可死,亦可能是種解脫。
褚珩嘆了口氣,“吱呀”一聲推開了淇竹軒的屋門,走進房裡將越阡輕輕放在榻上。
這狐狸最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整日整日昏睡,鮮少見到他清醒的時候。怎得,難道到了時候,這上古妖獸也要冬眠?
怕自已打坐忘了時辰,夜裡天涼再凍到了他,褚珩拉來被衾抖開覆在了越阡身上。
他褪去鞋襪盤腿坐於榻上,在周身佈下結界,細細調息吐納天地靈氣,意守下丹田,轉瞬便進入了冥靜之地。
雲鶴峰周邊靈氣如有所引,風捲殘雲般往這座院落匯聚凝集,再一點一點流入閉目運功之人體內。
外來靈氣匯入其自身靈海中,再順著經脈遊走周身,最後到達丹田,在金丹淬鍊之下變得精純。
……
窗外日光彈指過,席間獨影坐前移。
不知過了多久,褚珩深深撥出一口氣來,正打算再執行一個小周天便就此收功,搭在膝上的手側突然觸到一層溫軟,細膩如絲綢,抵在自已的手背和膝上來回蹭動。
? ? ?
什麼東西?
收功睜開眼睛,越阡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悄無聲息破了他的結界正趴在一旁蹭他的大腿。
“越阡,怎麼了你這是?”
褚珩受寵若驚。
這狐狸因著自已上古妖獸的身份平日裡對他是頤指氣使呼來喝去,今天是吃錯藥了?這麼親人?
別說,還怪可愛的……
整日裡好吃好喝供著,這狐狸的皮毛被將養得油光水滑,在月光下閃著銀色的光芒,褚珩忍不住翻過手掌撫摸上他的頭。
越阡又昂著頭將腦袋往他手裡送來回蹭著,眯起眼睛,喉嚨裡還時不時發出幾聲沉悶的呼嚕聲,顯然是被伺候舒服了。
哼,做的不錯,賞你再多摸一會兒罷。
他抬著爪子矜持地踩在少年腿上,正想優雅一躍跳到他膝上,頭上的手卻不輕不重地撓了幾下突然停了,上方傳來少年含笑的嗓音:“你頭很癢嗎?幫你撓了,這力道可還行?”
越阡身子一僵,暴跳起來一爪子將他的手拍掉,跑去旁邊又臥了下去,任褚珩怎麼戳都不理睬。
“怎麼了?怎麼又不動了?你這狐狸怎麼一陣一陣的?”
褚珩不明所以,實在是琢磨不透這妖狐的古怪脾性。
越阡捂著頭磨了磨牙,忿然想道:你個呆子!簡直是蠢笨如豬,你才頭癢,你全家都頭癢!
“阿——嚏,”褚珩毫無徵兆地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若有所思地望向大開的軒窗,自言自語:“被凍到了?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