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莊幼清膝蓋一屈,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膝蓋骨與冷硬的地面,碰撞發出的沉重悶響,叫人頭皮發麻。
然而,跪在地上的莊幼清,卻沒有露出一分,吃痛的神色。
“五叔公,敢問您今日對幼清,步步逼迫,可是因為幼清曾得罪過你?”
莊幼清含著淚,望著那老頭,後者完全懵了,他根本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他現在進退兩難。
承認了,就是公報私仇。
不承認的話,那其他人必定,要懷疑他的用心。
比如,是不是因為收人錢財,或是受人指使,才鉚足了勁,刁難莊幼清一個小姑娘。
擺在面前的,明明有兩個選擇,卻沒有一條是“生路”。
不管他回答得多圓滑,他在族中的風評,和名聲,終究會受到影響。
老頭是又心急,又毫無辦法。
他一會兒撓頭,一會兒摸下巴,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金雅如不停地,給他使眼色,那老頭自身都難保,便全當沒看見。
注意到金雅如,和那老頭之間的貓膩。
一絲譏諷,在莊允徵的眼底,一閃而過。
他稍稍側眸,與莊幼清,簡單交換了一個眼神後,便接過莊幼清的“話茬”,對那老頭開啟了,另一輪言語“轟炸”。
“五叔公,阿姊究竟做錯了什麼?要您這樣為難她?”
“若真如阿姊所說,她從前得罪過您,那便請您將她衝撞你的事情,一一道來,我們今日一併解決.”
說話之間,莊允徵已然起身。
他比那老頭高了,整整一個頭有餘。
當他垂首看著,那老頭時,後者竟有些畏懼。
他避開莊允徵的凝視,結結巴巴地回答道:“不。
幼清從來沒有,得罪過我。
我,我今日,也只是對事不對人.”
老頭極力找補。
可他給出的解釋,卻沒有一點說服力。
“對事不對人?那我們就來論一下對事.”
“如果是您的孫女,被人刺傷,且危及性命。
但行兇者在行兇之後,卻害怕受到懲罰,跑來向您和您的孫女道歉,我知道,五叔公像您這樣心胸寬闊的人,自然是會原諒他的.”
“那若是您的孫女,不肯原諒行兇者,您是否,會像今日規勸幼清阿姊一般,勸您的孫女,接受行兇者的道歉,從此再不追究這件事.”
“您會這麼做嗎?”
莊允徵口若懸河。
他這一番邏輯清晰的舉例,著實驚呆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看著少年的背影,莊幼清在心內感嘆,有如此縝密的邏輯,難怪能在日後,成為大理寺的一把手。
和旁觀的其他人一樣,那老頭已被莊允徵,震得說不出話了。
他的嘴巴張合了半天,卻連一個音節都沒說出來。
其實只是動動嘴皮子,敷衍的說一句就萬事大吉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孫女,天真爛漫的模樣,那一個“會”字,像是生了根一般,卡在了老頭的喉嚨口。
看他半晌不出聲。
莊允徵和莊幼清,不約而同地,露出了輕蔑的神情。
“五叔公,您不是說對事不對人嗎?怎麼這事兒,落到您自己身上了,您就不能正義凜然了?”
莊允徵笑道:“哦,我知道了。
您一定很疼愛,您的孫女吧?”
做出了微笑的表情,微眯的眼眸中,卻沒有半點笑意。
老頭子不言語。
莊允徵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作為長輩疼愛自己的孫女,固然無錯。
但我阿姊,又不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她也有爹孃。
您今日對我阿姊,步步威脅,句句逼迫。
是在欺負我二叔叔,常年征戰在外,無法在我阿姊身旁,為她撐腰,對嗎?”
莊允徵將話題從莊幼清身上,拉到了莊驍身上。
那老頭的臉,直接就垮了。
他忙不迭地,解釋道:“不,不是,我什麼時候?不是,我真沒有那個意思我!”
老頭已經急得語無倫次。
看他又氣又急,面紅耳赤,莊允徵的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按照五叔公的意思,您僅僅是針對阿姊?”
老頭子已然被莊允徵,繞糊塗了。
他氣急敗壞地吼道:“我幹什麼要針對她一個女娃?我咋跟你解釋不清!都說了沒有這個意思,要有也是那婆娘有!”
吼聲傳遍全場。
除了莊允徵、莊幼清還有莊老夫人之外,在場其他人臉上的表情,都可以用“精彩絕倫”來形容。
那老頭吼完,才反應過來,自己壞了事情。
急火攻心之下,他兩眼一翻,直接昏死了過去。
…靜苑,側廳。
“阿姊,你這眨眼落淚的本事,真讓小弟我佩服佩服.”
莊允徵嬉皮笑臉地,衝著莊幼清抱拳,後者懶懶地,撇了他一眼。
“肩膀好了?”
“阿姊要瞧瞧嗎?”
也不管莊幼清有沒有答應,莊允徵直接伸手,扒拉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左肩。
原本在旁邊,給莊幼清揉肩的杏雨,在看到莊允徵扯下衣物後,立刻閉上了雙眼。
莊幼清倒不在乎這些。
在她的眼裡,莊允徵不過還是個小屁孩。
目光停在莊允徵的左肩處。
一道大約兩三寸長的傷口。
傷口已經結痂。
鐵紅的血痂,像是猙獰得蜈蚣一樣,盤踞在莊允徵的肩頭。
若細看,便會覺得有幾分可怖。
看莊幼清不言語,莊允徵以為,她是被自己身上的傷疤,給嚇到了。
他迅速拉上衣服,蓋住了傷疤,語氣輕鬆道:“基本是好全了。
多虧阿姊給的傷藥.”
“傷口癒合會癢,你忍著點,別去抓撓。
還有,這個給你.”
莊幼清指了指,擺在桌上的小罐子。
無錯書吧莊允徵順著莊幼清,點的方向看去。
“這是什麼?又是阿姊你自己做的藥膏嗎?”
拿起小藥罐。
莊允徵即刻就擰開了罐蓋。
罐子裡頭的膏體,如羊脂,聞著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草藥味,和說不清什麼品種的花香。
“傷口發癢時,塗一些上去,就不會那麼難熬了.”
莊允徵滿臉崇敬地,看著莊幼清,“阿姊,你何時學的醫術?真不是我吹捧你,你比藥房配藥的夥計,還要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