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揚揚的大雪,斷斷續續地一連下了幾天。整個世界都是白茫茫地一片。許連臻每日照常乘公交車上班,為了怕遲到,特地早起,每天提前一個小時,搭乘最早的公車上班。
她有時候在車子裡頭,呆呆地隔著車窗望著一個又一個的路人,一輛又一輛的車子。這些個路人和這麼多的車輛,無論在這城市有沒有房子,有沒有家,總歸是有人在某處等著他(她)的。所以他們無論趕多遠的路,多寒冷的天氣,心底深處還是溫暖的。
可是,就她,單單就她,什麼都沒有。很多時候,無論在她的小屋子裡還是在工作的地方,她總是覺得好像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站在漫無邊際的曠野之中,四周都是一片黑暗。無論她怎麼的喊,怎麼的叫,都沒有一個人回應她。
一連數天的大雪,店裡的工作人員都找了各種理由請假,只有許連臻風雪無阻地準時上班。孟靜自然什麼都看在眼裡。這天,她把連臻叫進了自己的小辦公室:“連臻,這幾天辛苦你了。這麼大冷的天,我已經向總公司給你們申請大雪的交通補助費。要是實在沒公車,你就打車吧。這種屬於特殊情況,我給你報銷。”
說道這裡,孟靜停頓了一下,欲言又止:“還有一件事情,連臻。這幾天人手實在不夠,你看能不能你再辛苦點……儘量每天堅持到最後。”
許連臻知道店裡的情況,這麼多人請假的情況下,實在無法再按往常那樣的分兩批下班,便點頭應道:“好。”
她這麼做並不是為了什麼交通費。當然她也沒有那麼傻,該拿的不要拿。她每天準時上下班,只是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一處地方要她的,有一個地方讓她覺得不那麼的茫然孤單。況且,她的確需要這份工作。如果失業了,那她真的只有去喝西北風的份了。
其他人再不濟,也有父母兄弟。最少,也還有朋友吧。可是,唯獨她,現在什麼也沒有了。有時候覺得那麼的累,那麼的疲倦,想找個人說說話,卻也沒有。
葉英章還是每天上班,下班地準時出現。許連臻有時候真的覺得奇怪了。他跟著她幹嘛?她早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當年兩人是談過一段時間的清純戀愛,但那也是假的而已。他不過是在演戲。只有她那麼傻,那個時候會為他的一句話整夜不眠,為他的一個陽光笑容心會狂跳半天。
他第一次牽她手的時候,她緊張的手心都是汗……那天回到家,她痴痴地望著自己的手,連澡也不捨得洗……心裡那般的雀躍歡喜,好像有無數無數的蝴蝶在裡頭展翅飛舞……
可到頭來,卻發現一切都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現在想來,不只是傻,簡直連用春字底下兩條蟲的那個字也無法形容萬分之一。
馬路上結了冰,又硬又滑……光線昏暗不堪,而她整個人又處於精神恍惚狀態……忽然之間,只覺得腳一滑,整個人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直直地朝下面摔去……身體可能是冷到已經僵硬了,她似遠似近地聽到“砰“一聲悶響傳來,自己整個人已經著地了。
有人朝她跑了過來,扶起了她,語氣焦急:“連臻,你怎麼樣?腳沒事吧?疼不疼?”還是這個怨魂不散的葉英章。他到底有完沒完。她就算摔死在這裡,也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他現在每天這麼空跟著她,不用去做臥底了嗎?
許連臻蹙著眉,冷冷地甩開他的手。自己掙扎著慢慢爬起來。腳腕和膝蓋處的麻痺感現在已經緩了過來,痛意已經越來越明顯地傳了過來。看來是扭到腳了。
葉英章頹然無力地站著,張著雙手,想要扶她。又被她厭惡之極地甩開了……如此的重複,再重複。
他緩緩地蹲下了身子,頹然無力地道:“連臻,無論你再這麼恨我,你也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許連臻試圖走路。然,腳一用力就痛得抽氣。她心裡又惱又恨:關他什麼事?就算她死了,也與他葉英章無關。
葉英章自然能感受到她對他的嫌惡,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道:“前面有一家醫院,我送你去看一下醫生。”
許連臻掙扎著總算靠自己站了起來,右腳腕鑽心的疼。壞了,看來還不只是扭傷而已。她翹著受傷的腳,跳了幾步,在馬路邊探出手,想攔一輛計程車。
可是這麼晚的天,這麼大的雪,這塊地方別說車影了,簡直連個鬼影也沒有一個。
她吸了口氣,又嘗試著走幾步看看。然,除了疼還是疼。冰天雪地,等得人都要僵掉了,還是沒有一輛車子經過。偶爾有一兩個路人,都是神色匆匆,著急回家的摸樣。
最後,沒有別的法子,許連臻還是上了葉英章的車子,去了最近的一家醫院。
若是以前,她肯定會很有骨氣地站在原地,寧願凍成冰棒,也不會上葉英章的車。可如今經歷了這麼多,許連臻已經學會了,在很多時候,骨氣這東西是不能當飯吃的。她把身邊所有的錢都給了父親,現在真的連感冒這種小病都生不起。腳傷可大可小,萬一摔斷了骨頭的話就麻煩了。
掛了急診號,值班醫生看了許連臻腳紅腫的程度,又問了幾個問題,就直接給他們開了張單子,讓他們去做CT。
做CT在另外一幢樓裡,要過一個長長的通道。葉英章攙扶著她,慢慢走著。她頭髮上有淡淡的洗髮水味道,遙遙渺渺的香。好像覺得像是玫瑰,也好像不是。如此的與她接近,像是虛幻夢境……他輕輕嗅著,不敢用力,只怕驚醒這一場好夢。
她以前的頭髮很長,又黑又順,就跟電視裡頭的洗髮水廣告裡頭的一模一樣。瀑布一般披散在肩上,抱著小白,大眼微眯,鼻子微皺,顧盼間老是在笑。
他第一次見她,她不是抱著小白,是抱著兩本書……不,確切的說,那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在五福市的公安局會議室。大大的房間裡頭,黑呼呼的一片,只有幻燈片在閃爍……她的照片雜在一堆凶神惡煞一樣的人物當中,不由地讓大家的眼前一亮……
那張照片是偷拍的,她披著一頭黑髮,望著遠處,正璀璨而笑……
會議室裡有明顯的吸氣聲……坐在他身邊的小吳,偷偷地跟他對視了一眼,壓低聲音對他說:“想不到,這姓許的王八蛋還真會生。女兒竟然這麼清純漂亮,可以去選港姐了,而且屬於保證當選那種……”他想笑,可又要顧忌在座的各位領導,便強忍著,臨危正襟地端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