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太太是個挑剔的主,每次來店裡頤指氣使半天,最後只會挑一件便宜的衣物買走。李麗麗等人老遠見她過來,早就不著痕跡地避開了。許連臻是個新人,這份活自然是落到了她身上。
黃太太今日一如往常,挑剔完衣服價格便開始挑剔完做工面料,最後挑了條真絲圍巾,抬著下巴道:“你們店裡的東西呀,我瞧了一圈,也就這幾條真絲圍巾還算可以。就這條,幫我包起來吧。”
許連臻恭恭敬敬地送她到門口,把紙袋遞給了她:“黃太,您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她口乾舌燥,正欲歇口氣,轉身便見李麗麗直直地過來,笑吟吟地對她說:“連臻,今天你的銷售額不錯,要請客哦!”
許連臻抬頭:“好啊,大家想吃什麼?”李麗麗撥了撥頭髮,似笑非笑地道:“就奶茶和蛋糕吧。奶茶我要陳記的,蛋糕就對面的吧,要熱呼呼的,新鮮出爐的那種。”
陳記奶茶是出了名的好喝,只是離的比較遠,這麼大雪的天,估計一來一回起碼要走近半個小時。
許連臻不再多說,去休息室取過了自己的羽絨衣,毛巾,帽子和手套,轉身而出。
莫曉婷看著許連臻的背影,朝李麗麗不解地道:“麗麗姐,你不是剛說了要喝對面的卡布奇諾嗎?怎麼又讓她去買奶茶啊?”
李麗麗閒閒地欣賞著昨晚才做好的美甲,頓了數秒,方漫不經心地道:“你們不都想喝陳記嗎?不想喝的話,剛剛怎麼不說?”
何燕然等人心裡都知道是因為最近連臻銷售業績越來越好的關係,讓李麗麗嫉妒了。許連臻雖然不會花言巧語,巧舌如簧的推銷,但是她很會搭配,店裡很普普通通的衣服配飾,在她的巧手下,很能搭出一番味道。所以手上的回頭客也日漸增多,雖然還未能與李麗麗的銷售業績相比,但已經讓李麗麗產生威脅之感。
她們都心知肚明,但李麗麗素來在她們面前張狂慣了,她們也不敢替連臻出頭,怕最後觸黴頭的是自己。被李麗麗等人故意孤立的冷暴力可並不好受。何燕然等人自知惹不起,也唯有吶吶不出聲。今天又正好孟店長休息,否則她一定不會同意連臻出錢請客的。
許連臻深一腳淺一腳的抱著奶茶,到了咖啡店外。忽然止住了腳步。咖啡店的玻璃通透,因為旁晚時分,裡頭已經燈光通明瞭。
有一對情侶坐在臨街的玻璃幕牆前,女的俏皮可愛,男的高大陽光。不知道正在說些什麼,那女孩子伸過了手,蓋住了男生手背,嘟著嘴巴,輕搖臻首,嬌俏的模樣,煞是動人。
許連臻抱著暖暖的奶茶,愣了片刻後,才推門而入。
何燕然找了個空擋,將錢偷偷地塞到連臻的手中:“這裡還有芳華和李淑的。”許連臻只是推著不要。何燕然道:“你拿著。你進來這麼久,我都還沒有請你吃過東西呢!”連臻搖頭:“大家都是同事,何必見外呢。”
何燕然一把塞到她口袋裡,急急轉身而出:“我要去看店了……還有……”她的聲音壓低了許多,“連臻,你小心麗麗姐。我感覺她盯上你了。”
許連臻默默地嘆了口氣,她當然知道李麗麗在故意為難她。可是她能如何呢,唯有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熬一天算一天吧。
以前,比這艱難許多的日子,她都熬過來了。
屋子裡小小的,開啟暖氣,一下子就暖和了起來。這大約也是小屋子的好處吧。許連臻給自己倒了一杯熱開水,喝下之後,開始動手整理一些衣物。又到探視父親的日子了。
車子晃悠晃悠地到達了她要下的這一站。是很偏僻的郊外,監獄的四周都極為空曠,這個也不例外,邊上都是一望無際延綿不絕的稻田。
許連臻站在門口,抬頭望著灰濛一片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才抬步跨了進去。
父親許牟坤這兩年來一下子像是老了二十歲,兩鬢都是白頭髮了。見了她,一直怔怔不語,到了後來,語帶哽咽地吩咐道:“小臻,以後不要再來看爸爸了。”
許連臻一愣之後便反應了過來。她當作沒有聽見。只是笑,深深淺淺地笑,眉角眼梢都彎彎的:“爸,看我給你帶了兩件羽絨服,一長一短的,都是你以前最喜歡的顏色……還有,這裡有一點錢……”幸虧孟靜姐送了她不少衣服,所以她才有餘錢給父親買衣物用品。她在裡頭待過,知道錢的重要性。所以把身邊所有的餘錢都給父親帶了過來。
許牟坤隔著玻璃望著她,板著臉嚴肅地道:“小臻,聽爸爸一句,以後不要再來看爸爸了。就當我死了。你以後就是來,我也不見你。”
許連臻心裡頭的苦澀如同湧泉,一陣陣翻滾而上,直衝鼻翼。可她臉上還是在笑,撒著嬌道:“爸……你說什麼傻話呢?”
許牟坤雖然頹廢憔悴了,可那氣勢隱隱還在:“你聽爸爸的話。知道嗎?以後在外面,別人問你爸媽什麼的,你就說都已經死了很多年了。知道嗎?”
她吸著氣,試圖控制眼裡的酸澀:“爸爸……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她,葉英章根本無法接近爸爸。如果不是她,爸爸不可能這般輕易的相信了葉英章。
許牟坤摸著玻璃,將女兒的相貌牢牢的在這一刻銘記住:“小臻,你還年輕,這一輩子還很長很長。爸爸不想連累你……一個走私販的女兒怎麼找的好男朋友,更何況……更何況你還……”
她明白父親的意思,更何況她還坐過牢,有過前科。
許牟坤恨地咬牙切齒:“想不到葉英章這小子這麼狠心,當初他答應我的,只要我交代所有一切,他會保你沒事的。誰知道……”若是早些年,他不把這小子的皮給活活剝了。
許連臻漠然地打斷了她爸爸的話,垂下了眼簾:“爸,不要再提他了。我已經把他忘記了。”許牟坤頓了頓之後,連連點頭:“對,對,對,把他忘記了。”
半晌後,許牟坤道:“小臻,以後找一個好一點的男人,有份正當的職業,也不需要太有錢,也不一定要長的好看,只要真的對你好,真心疼你,能過小日子就行了。答應爸爸,找這麼一個男的,然後好好過日子。啊!”
許連臻把手放到了玻璃上,蓋著父親的手。隔了厚厚的玻璃,似乎還能感受父親的溫暖的體溫。和小時候一樣,那麼的讓人妥帖安心。許連臻只覺無數的酸楚聚集在眼中,她已經強忍不住,馬上要落下淚來了。她深深地吸著氣,用力點了點頭。
許牟坤緩緩地道:“找到了,記得來看爸爸最後一次,但一定記得對那個人說我是你遠方的親戚,看著可憐才來看我的。”
許連臻含在眼裡的那串淚珠,終於是滾落了下來。
許牟坤的聲音嚴厲地從電話線那頭傳來:“記住了嗎?”
連臻閉上眼簾,在簌簌而下的淚水中,重重地點了點頭,:“爸,我知道。我知道了……爸……”她知道父親不是說說而已,他不願意連累自己,他真的不會再見自己了。
玻璃牆裡頭的許牟坤毅然地放下了電話,轉身離去。只有站著的獄警看到他雙目通紅,悔恨的淚水緩緩地從眼角溢了出來。
許連臻捂著嘴趴在臺上,好似一隻受傷絕望了的小獸,無聲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