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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划拳

雪上架著紅泥火爐,酒水的味道散漫開來。

白伊裹著厚厚的外套,伸出手在爐旁暖著,眼睛裡都是火焰星子,閃閃發光。

宋寒松拿起冬陽釀一口灌下去,冰冷卻燙喉。

“別急啊。”白伊阻止了她,探頭詢問,“你會划拳麼?我們來玩這個。”

宋寒松挑眉,“你還會划拳?”

白伊滿臉堆笑,“不太會,所以讓你教我。”

宋寒松伸出手比劃起來,邊講解邊示範,“口令會吧?五魁首六六順。”

“會,八匹馬九連環。”白伊接了一句。

“好,算術你也會的,一人一隻手,出手一到五,誰喊出兩隻手相加的數算誰贏。”宋寒松言簡意賅。

白伊眨眨眼,表示自己懂了。

她倒滿酒,案桌上擺滿了酒杯,雪被熱氣燻化。

“八匹馬!”

“滿堂紅!”

“四季財……”

“……三星照!”

……

聲音交雜在落雪中,湮滅在柴火底。

白伊的臉紅彤彤的,有幾分醉意,“宋寒松,喝酒沒意思,我們來問問題吧。”

她漸漸熟悉了規則,有了幾分把握。

“好啊,你想問什麼?”宋寒松嘴角勾起,眼神尚且清明。

白伊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笑容曖昧。

“來。”

“五魁首。”

“八匹馬。”

“再來!”

……

“你輸了,喝酒。”

宋寒松舉起一杯酒飲盡。

白伊將凳子挪近了些,“你喜歡什麼顏色?”

“玄色。”宋寒鬆脫口而出,隨即又補充了一個,“還有霜色。”

她想起那抹刺痛的白。她的喜好都如此分明。

……

“到我了,你最害怕什麼?”宋寒松望她一眼。

白伊撐著下巴思索,覺得自己似乎沒有畏懼的事物,她搖頭晃腦,半醉半醒間,舉盞朝天,“怕……隔江垂釣,魚不咬鉤;怕霜雪落英,盛世將盡;怕來日方長再無來日……”

她說著說著咯咯笑了起來,宋寒松看見漫天的雪彷彿要落進她眼裡,掛在她睫毛。

她怕的是虛無。怕求而不得,怕光陰倏忽,怕生命已無可救藥。

白伊將熱過的酒一飲而盡,透露幾分文人風骨。

……

“那你呢,你最怕什麼?”白伊勝了一局,拿起空酒杯與她相碰,輕挑問道。

“我啊。”宋寒松臉上暈染赤霞,“我是個俗人,怕死。”

俗人?白伊嗤笑。宋大將軍都能算是俗人,那這天下凡夫俗子情何以堪?

白伊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腦袋,“你啊,你到底是怕死還是怕你死後將軍府遭人欺凌啊?”

宋寒松拂開她的手,笑著搖頭,還有些狡猾,“這是……下一個問題了。”

“下一次我就換問題了。”白伊不屑道。

……

“欸,你後悔嫁給我吧?”宋寒松多少是喝多了,脫口而出問道。

“不後悔啊。”白伊笑著,亦是脫口而出,混沌中藏著一絲清醒的笑意。

她接著調笑,“雖然獨守空房,聚少離多,但自由了很多、很多。”

她沒有說,也孤獨了很多很多。

宋寒松笑著看她,憂喜參半。

朝堂上的事,她真是一點都沒有告訴她。

她已打定決心去冒險,如果此番真有意外……

“白姑娘,對不住。”宋寒松忽而來了這麼一句,並且自罰一杯。

白伊愣了愣,她從未對不住自己啊。硬要說的話……倒是自己的任性牽連她了。

雪落著,在蒼茫的白中,她們碰杯飲酒,清脆的響聲彷彿要打破流淌的時光。

隔著酒水蒸騰的汽,霧裡看花般對視。

唇都殷紅,頰上浮醉。

白伊問的最後一個問題是,“你是不是從來,都把自己當成男子?”

她問得很慢,彷彿一字一字鑿刻。

是不是因此,主動承擔這樣多的擔子?是不是因此,連自己喜歡的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宋寒松似乎沒怎麼在意這個問題,很輕很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宋寒松!”白伊仗著酒意大聲吼道,“你就是個木頭!蠢貨!大傻瓜!”

她到底也沒有問她,宋寒松,你有沒有一點兒,就一丁點兒,喜歡白姑娘我?

她掀開桌前的杯子酒水,說了很多話,無關緊要,宋寒松聽不清。

這副樣子,應當是沒力氣划拳了。

最後也不知幾時,天都沉了,白伊趴在桌上睡著,宋寒松亦是如此。

宋寒松睜開眼,酒醒了大半,看見面前白色的一小團。

似乎輕顫。

明明體弱,這麼冷的天,也不知道去屋裡睡。

她將白伊打橫抱起,少女在她胸口磨嘰了幾下,被棉裘裹得嚴嚴實實,最後許是聽見沉穩的心跳,輕嘆息一聲,心滿意足的睡沉了。

十數載,整個寒冬,白伊從未有過這樣溫暖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