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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書箋已過萬重山

榮歷六十二年十月,秦世子叛亂,趙、宋兩大將軍出征夷國。

舉國歡送,皆道勝券在握,有客好賭落資,揣度來日,莫大的功績又要送到哪家頭上。

許是因征伐開國,榮人亦有幾分尚武,不見顧忌無辜性命。

騎兵攜信,乘黃沙而來;白鴿銜枝,躍千面青山。

白伊收到宋寒松的信件。時而來自於驛站,時而見院中多了只白鴿爭吃食。

她想回信,提筆時咬著筆桿思量,這開頭是用儷鑑、同鑑還是親鑑。

最後落筆落得順其自然,寫的是“宋寒松親鑑”。

用女書,字形秀麗靈動,墨如柳葉,形若古老字元,細細看去,恍惚有舒展的小眼睛。

白伊攏了攏厚實的大衣,往窗外望一眼,恰時,枝葉紛落,如雨似蝶。

“宋寒松親鑑。

冬安。

此為白姑娘寫給你的第一封信。

夜漸冷,白日陽光甚好,無要緊事。”

白伊收了筆。

看著小姐從容不迫的把紙張疊好塞進鴿子腿邊,阿蘇在一旁驚掉了下巴,“小姐你就寫這麼幾句啊?”

白伊不在意,手一揚就放飛了鴿子,驕矜道,“她就值這麼幾句。”

白伊從容不迫的拿起宮裡來的白荷的信,與她細細閱覽宋寒松的信時不同,片刻看完,提筆稍一寫就是一大段。

阿蘇心想: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宋將軍是我家小姐對不住你。

白伊從秦世子謀反寫到宋寒松出征,多研了兩次墨,添油加醋的給白荷描述了一遍,筆力相當精彩,可以去賣話本子了。

不是她區別對待,而是她清楚,宋寒松旅途奔忙,沒時間讀冗長的信件。她就像死板的器械,從語句中提取資訊足矣。

可白荷性情敏感,孤身委於深宮,需要極富畫面感極親切熱絡的詞句予以慰藉。

她希望白荷不要變,不要被妒恨和陰謀毀了自己的正直,哪怕不得盛寵又有什麼關係。

白伊洗了墨,冒著強風走進院子,回來時懷裡趴著兩隻兔子,用大衣護得周全。

她輕輕揉捏兔毛,嘴裡說,“偌大的府院,只有你們陪我啦。”

如果說在丞相府中,她沒有家的歸屬感,但有白問山白荷以兄妹之名、夥伴之實的陪伴,那麼如今在宋將軍的府裡,除了無微不至的照顧和視若無睹的縱容之外,她還感受到了莫大的孤寂。

一整個夜空的孤寂。

彷彿餘生幾十年的蒼老迎面而來,又從身旁溜走。

她只是,靜靜的,捧著書。邊讀,邊背,邊等一個人回來。

沒等到歸人,而冬天悄然來臨。

*

西北邊已然落了雪,宋寒松難得覺得冷。

她將一路所見所聞繪於字間,心緒流轉,也不過是那些墨客風騷,喜好千山落日,戈壁駝鈴,稀世盛景。可惜四角天中的女子不能來看。

如今覺得冷,似乎能多體諒她一些。

她也想,初一十五便奪下城池,舉旗返國。奈何冬日蕭索,步履蹣跚,髮間滿是滄桑。

不戰至食糧見底,蕭沉軒不會讓他們回去的。宋寒松知道。

但最多也就十二月了。等天寒地凍吞噬這片蠻荒大地,歸家路上的人,都該歸家了。

“宋將軍!”茫茫風雪中有人喊她,大片士兵如陰雲壓城。

她迎風而去,腳下是剛屠戮的屍體,劍尖的血已經風乾。

宋寒松面無表情,心中想著在信件中要怎麼描述雪國風光才算驚豔。

轉而又嘆息:秦煜,再跑快些,你還要穩固內邦。

她追上大隊人馬,一騎絕塵。放過他,只因白問山是白伊最親的兄長,而他恰是白問山的摯友。

也因,皇帝不義在先,她求己安。

可她滿手血腥,深陷沼澤,談何安。常年遊走於生死邊緣,她心中的是否對錯都很渺然。最終,只留下一個家國大義。

她已成家。

榮軍背後,遍地屍身被雪埋成山。別聽風聲呼嘯,像種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