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牆深深,辛夷花樹早早落盡,但不妨礙那個眉目清秀的小女娘畫出了滿樹的繁花。
雖衣著樸素,木雕精緻的畫桌與價值不菲的墨寶卻彰顯了她的尊貴。
“三公主殿下這是畫的誰啊?”邊上自小伴她長大的貼身丫鬟笑道,“好一個,俊俏郎君。”
榮國三公主蕭紫鈺有些羞赧。
畫上辛夷花正盛,稀落的花瓣墜下,一男子牽馬駐足,不缺武將的英武,亦不少文人的風流。
這一看,就是畫心上人才能注入的感情。
“阿珍你說,今日世子會不會來?”蕭紫鈺洗了筆,放在一旁晾乾。
“公主殿下相邀,他不敢不來。”阿珍玩笑道。
蕭紫鈺嗔怪的看了丫鬟一眼。
世子為質,都城的貴人都看不起秦煜,可蕭紫鈺知道,正是因為他的身份擺在那裡,所以他為人刻苦,待人有禮,比那些跋扈的貴公子好了不知多少。
所以當父皇叫了所有公主去殿內,詢問有誰願意為兩國大計嫁給秦世子的時候,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站出來的人。
“秦世子……會願意娶我麼?”蕭紫鈺略有愁容,更像是自言自語。
“公主殿下尊貴又貌美,世子開心都來不及呢!”阿珍笑著安慰自家主子,“況且聖上指婚時,世子不也一句都沒駁麼?可見是願意的。”
蕭紫鈺笑了笑,便不再過多糾結。
來人的腳步聲漸近。
“參見三公主殿下。”秦煜行禮。
蕭紫鈺略微慌亂的將畫收了起來,轉身時依然是端莊模樣。
“父皇正在擬訂婚期,我想多瞭解一下自己的未來夫君,不為難世子吧?”蕭紫鈺笑容溫婉。
“那在下便叨擾了。”秦煜面色恭敬。
“今年的辛夷花已落了。”蕭紫鈺走回寢宮時略微駐足,抬頭望見枝縫的天空,未免有些遺憾,“來年辛夷花再開,世子可願與我同看?”
“不勝榮幸。”秦煜點頭。
這個回答讓蕭紫鈺很開心。
“走吧,茶已沏好。”
身影綽約隱於宮門後。
永歡繁華,宮門次第而開,只是如秦煜這般人,不知歸家是幾時,今夕是何年。
一旦離開,亦不問歸期。
*
大雨瓢潑,陣陣的來,勢頭有些逼人。
迅疾,一時便停,不過多久又兇猛。
宋寒松心緒有些不寧。
算算日子,自己有段時日沒離開永歡了。恐怕是不習慣。
白伊看著墨漬暈染開來,又看了一眼愣神的宋寒松,笑道,“困了?想和我睡覺了?”
宋寒松回過神,不接話。
這時,門開了,斜雨裹著狂風作亂。門外站著一個身著黑色斗篷的人,踏著溼漉漉的步子從黑夜中走來。
宋寒松悄悄上下打量一番,神色忽然變得嚴峻,“白伊,你先回房。”
白伊疑惑,但什麼都沒問,小步離開。
路過那人時,能看出是個女子,身上隱約有宮中名貴的沉香,被風雨攪得冷冽。
她關好門,為兩人留下空間。
那身著斗篷的女子腳步有些匆忙不穩,水滴順著斗篷落下,暈染開來。
宋寒松看著眼前面色蒼白,鬢髮溼透的女子,並沒有行大禮,只道,“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宋將軍,本宮此次冒險出宮,是要求你一件事。”
她開門見山。
這女子便是,當今聖上蕭沉軒的正妻,金枝玉葉的皇后娘娘,亦是他的堂妹,蕭苓。
“請說。”宋寒松的臉色並沒有放鬆半分。
蕭苓深吸一口氣,交疊在身前的雙手不自覺使了力,“我聽得趙將軍攜子為陛下出謀劃策,激一激那夷國,陛下……”
也許是因為寒冷,蕭苓身軀微顫,“陛下要夷國二公主的項上人頭!”
夷國荒寒,二公主體弱,兩月前為養胎被送入榮國邊境,這是皇帝和朝臣都知道的事。
“憑何殺?”宋寒松狹長的眸中似有雪光。
“我不知道!”蕭苓的聲音忽地大了起來,舉止與那個高高在上雍容華貴的皇后娘娘判若兩人,“剩下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宋寒松看見她眼中,不知是沾了雨還是溢位淚。
“我只有一個孩兒,那就是紫鈺,她要嫁秦煜……”蕭苓不自覺搖了搖頭,神情中隱約有些崩潰,“聖上要是殺了秦煜的兄弟姐妹,我不敢想……我真的不敢想……”
蕭苓矇住臉。她知道皇帝為什麼娶她,因為他蕭沉軒怕皇后母家勢大,所以乾脆就娶了蕭家的人。
利益聯姻尚且不近人情,殺親之仇會讓紫鈺陷入深淵!
她拉住宋寒松的袖,卻又立即放開,“趙追日趙守玉已出發兩日有餘,我亦不知宋將軍你能否追得上……可,本宮依然要來求你。求你……幫幫鈺兒,幫幫秦煜。”
“皇后放心,此事關乎兩國戰事,我不會袖手。”宋寒松當機立斷。
稍頓,他又補充道,“還請莫要讓旁人知道,來日我只說從趙家奴僕處聽得。畢竟聖上……”
蕭苓已然打斷她的話,“畢竟聖上,他不愛我,且疑心重。”
萬千尊貴加身的皇后娘娘在這個雨夜狼狽不堪,輕喃道,笑道,“他誰也不愛。”
他蕭沉軒掌中,天下盡作棋盤。一國公主殿下,他的親女兒,也不過是一顆可以犧牲的棋子。
蕭苓仰頭,有風與溫熱的水劃過她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