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烏雲。
少女靠在石橋邊緣,慢慢地慢慢地向後仰去。看見大片烏雲從澄淨的天空掠過,每散開一點,天空就乾淨一點。
她像只低空飛行的鳥,滴滴答答的雨落在她的羽翼上。
白伊輕聲哼著歌,不知名的曲調像吟誦,像咒語。
今日她換下了白衣,穿的是一身偏暗的絳紫色衣裙。
一把傘柄雕花的油紙傘朝她偏去。
不用看來人,那冷冽的氣息就讓白伊知道是誰。
“你擋住我的天空了。”白伊睜開眼,傘下偏黃的陰影攏住她。
“擋了。”宋寒松淡淡說,毫不在意。
擋了,又如何。
白伊要起身,宋寒松卻伸手擋住她另一側,遠遠看去,就好像兩人在傘下相擁。
落雨微涼,水煙如夢,是極適合相互取暖的天氣。
白伊在逼仄的空間裡正對宋寒松英挺明朗的五官,儘量屏住呼吸道,“宋將軍的定親宴,不去迎賓,尋我作甚?”
“白姑娘的定親宴,不去替你未來夫君擋著那些鶯鶯燕燕,來淋雨作甚?”宋寒松俯視她。
“哦,原來是被富家小姐纏住了。”白伊若有所思。
她已經見識過了。
宋寒松這定親宴,永歡大半的官家小姐都來了,雖矜持著不敢搭話,但也是意志可嘉,走哪跟哪。沒事還摔個跟頭。
更有甚者見機跟著磕了撞了,衣裙翩躚五彩斑斕好大一臺戲。
宋寒松很給面子,一個都沒理。
“你就不怕還沒過門,我就納了妾?”宋寒松言語裡有玩笑意味。
“我對你有信心。”白伊露出一個誇張的笑容,“那我爹孃兄長,你可敬酒了?”
“自然是敬了。”宋寒松正色,“依我看,我不在場,他們反而喝得自在些。”
白伊打了個寒顫。是啊,將軍身上的陰氣重得發寒。
“冷?”宋寒松皺了皺眉頭,又靠近了些。
白伊連忙打住,“保持距離啊。你沒有貼身丫鬟,可我有。”
宋寒松跟著她的目光看見屋簷下的阿蘇,小丫鬟正嗑著瓜子興致勃勃地看著兩人,一見目光朝自己投來,立刻低下頭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另一邊,一隻略涼的手撫上宋寒松的臉頰,“將軍恐怕不知道,你這雙眼睛生得好,若是去當戲子上了妝,那必然是嫵媚至極的。”
明明是涼的,臉上卻彷彿被燙了一般。
宋寒松收回手,忙退了一步。狹長的眼瞪起人來也是狠的。
白伊嘴角勾起笑容。她還以為宋將軍又是抱她又是揹她的早就身經百戰了,沒想到啊沒想到,不過如此。
宋寒松讀懂了那一絲戲謔,轉身就走。
“誒別急啊。”白伊拉住她,滿是討好,“還有件好事沒告訴你。”
“你能有什麼好事?”宋寒松轉過身打量她。
“咳咳。”少女清了清嗓子,作了一個男子拱手的姿勢,“在下……透過院試了。”
她眸子清亮,熠熠生輝。
宋寒松愣了一下,點頭認真道,“恭喜。”
原來她這麼高興不是因為定親,而是因為院試透過了。院試結果出來得是半月前的事了,看來她真是開心了許久。
白伊理了理衣裙,煞有介事地說道,“如果有一天你在榜上看到狀元是一個叫‘白世’的人,不要懷疑,那就是我。”
少女有些憋不住笑意。
宋寒松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中倒是想起一句詩:至白世間惟玉雪,不如伊處為無香。【譯:世間最白最純淨的無非是白雪,但也不如梅花有香氣。】
沾了三個字應當不是太巧。
“你喜歡梅花?”宋寒松問。
白伊歪了歪頭,“說不上來。白問山喜歡梅花。”
少女點點頭,對,參試資格是白問山弄的,名字也是他隨手取的。
宋寒松有些意外。
丞相養出來的公子,居然喜歡堅忍冷傲的梅花。
*
回府後。
白問山的臉色明顯慘遭打擊,他抓著白伊的衣袖問道,“你為兄我也算是一表人才吧?”
白伊迷茫的看著他,“……對。”
順便將那隻手拂開,新做的衣裳,可不想被弄髒了。
“都城的小姐們怎麼都圍著宋寒松打轉?你哥哥我長這麼大了無人問津……”他的手又抓了上來。
白伊咬著下唇,神色憐憫看了一眼兄長,真誠無比地說:“可能是因為你從小在永歡晃悠,她們看膩了。”
“真的?”白問山抬頭,眼裡閃動著期待。
“真的!”白伊盡職盡責的安撫他。
心裡則是暗暗想到:真相了,看來都城的世家小姐們都比較吃高嶺之花這一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