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暗黃色簾後，蕭沉軒手持書卷，慵懶臥坐，恍若盤踞沉睡的龍。

不動時靜比山巒，一朝甦醒天崩地裂。

梁公公在側候著，簾前是拱手行禮的兩人。

“都說夷國要反，兩位將軍怎麼看？”蕭沉軒淡淡翻了一頁書。

眉深有胡年紀更長的男人上前一步，擲地有聲，“屬下可即刻帶兵出征，我大榮鐵騎精良，定然大勝而歸。”

對比之下，宋寒松顯得太過年輕瘦削，“夷國，還沒反。”

那男人側頭看著宋寒松，眸中多是輕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難道等他們打到永歡再出兵？”

“趙將軍莫急。”暗黃簾幕後的人擺了擺手，目光若有似無的看了一眼宋寒松，“夷國安分，我們貿然出軍，豈不背上不義的罵名？”

趙逢甲稍作思考，立刻道，“聖上英明。”

“那宋將軍怎麼看？”蕭沉軒撐了撐身子。

“質子在手，只需靜候他們下一步動作。”宋寒松眸色淡淡。

她說的，其實都是皇帝知道的。

蕭沉軒打了個哈欠，明顯不太滿意。

他將書卷一放，“對了，趙將軍前幾日同我說沒有可用之人，兵權握於宋將軍手，不若分出一些來？”

趙逢甲面露喜色，可這神情沒過多久便被一盆冷水澆了下來。

“依臣看，不妥。”宋寒松神色未動。

聖上既是詢問，自然是準她駁。

蕭沉軒挑眉，沒想到宋寒松還真能一點不留餘地的拒絕。

“為何？”他問。

“趙將軍管轄範圍內任用趙氏子孫，無可厚非。可他大兒子謀利，有貪圖軍餉之嫌；二兒子風流，喜好流連煙花巷，如此種種，我不放心。”宋寒松說得直白。

趙逢甲的臉憋屈成豬肝色。

蕭沉軒點點頭。

這正是他所顧慮。但自前朝起，兵權皆掌於宋家，這威脅可比夷國強得多，一朝不測，足以動搖半壁江山，皇帝也不放心。

隔著簾幕，蕭沉軒的神色深不見底。

宋寒松清心寡慾太久，以至於皇帝都忘記宋將軍也是要娶妻的，可這人是誰不好，偏偏是丞相府的嫡女。

蕭沉軒有些措不及防。他不相信這是恰好看對眼了，世家子弟，沒有美滿的姻緣，只有永恆的利益。

丞相大人下的一手好棋。

蕭沉軒揉了揉太陽穴，“既如此，那就退下吧。”

趙逢甲明顯很不甘心，也只是悻悻跟著宋寒松退下。

沒走幾步，便聽著聖上讓梁公公去喊沁貴妃，心裡一喜，還帶著點複雜別樣的情緒。

兒子不爭氣，竟然要他這個老頭子全靠女兒。

想來真有幾分心酸。

而此時皇帝心裡想的是：若是宋寒松你姐姐早進了宮，朕喊的就該是你姐姐了。

——

金鑾殿前，趙逢甲為了俯視宋寒松把下巴抬得很高。

“宋將軍在御前貶低我兒子一事，老身可是記下了。”趙逢甲語氣不善。

宋寒松不冷不熱道，“在下實話實說罷了。”

皇帝能不知道你兒子什麼德行麼？宋寒松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趙逢甲。

趙逢甲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繼續說著，“宋將軍的定親宴趙氏沒去，實在是身負陛下重任，不得不先行完成，待宋將軍成婚，一定備上大禮。”

不等宋寒松回話，趙逢甲又開口道，“說到喜事，誒喲，可惜了將軍府沒有這個福氣啊，你那兩個金枝玉葉的姐姐沒能嫁給聖上，倒是八竿子打不著的旁支親戚成了妃子。”

趙逢甲似乎是真的同情，連連喟嘆。

宋寒松面上無感，心裡也無感，完全無法感同身受。

這階梯，是不是太長了些？

她走快幾步，與趙逢甲拉開距離。

人至更年期的趙逢甲揹著手，吹鬍子瞪眼：這小白臉，真沒禮貌！

他搖了搖頭，心裡嘀咕。

什麼世道，看這骨相這麼孱弱的小白臉都能上陣殺敵當將軍了？夷國見了不得以為我們大榮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