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問山在白伊閨房前揹著手踱步許久。
“幾天了這都……”白問山嘴裡嘀咕,一臉焦急。
他思來想去,最終還是一把推開了門。
“那宋寒松要是不肯娶,我把他綁過來成親就是……”白問山話剛出口,本以為會看到自己妹妹茶飯不思一臉憔悴的模樣,誰知她正一口一個塞著點心。
白伊鼓著嘴,眼睛瞪得圓溜溜,費力地下嚥。
“合著你幾日躲在閨房,全是因為懶?”白問山臉氣黑了,嘴裡也開始陰陽怪氣,“很有食慾嘛。”
白伊連忙擺手,臉上寫滿了“你聽我狡辯”。
“我這幾日在思考對策……”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不容易有辦法了,餓極了就沒顧吃相。”
說得好像你平時有吃相似的。白問山心裡嫌棄。
“什麼對策?”他問。
白伊站起身,說起正事時臉色不再嬉鬧,“勞煩阿兄替我找兩隻兔子,一公一母。”
白問山皺了皺眉頭:“給宋寒松?”
白伊搖頭,“給宋夫人,阿兄交給我就好,我去趟將軍府。”
白問山納了悶,難道江湖傳言宋夫人喜歡吃兔肉?
不過從長輩下手確是個好思路。
白伊臉色凝重,深吸一口氣。
待白問山走後,她找了一柄素扇,在上邊畫了兩隻跳脫的兔子,寫了幾個字。
墨跡暈染,漸幹。白伊低頭撫摸扇面,牙關咬緊,用力到嘴唇翕動。
成與不成,在此一舉。
*
少女身著素白衣裙,掃過露華仍重的草葉,溼如雲狀。
將軍府守衛森嚴,白伊遞去被提著兔子和收攏的扇子。
“丞相府嫡女白伊求見宋夫人,還望將物品交由宋夫人手,小女在此等候訊息。”白伊低眉行禮,順從模樣。
不知是否因春寒,那單薄的身軀有些弱不禁風。
——
大堂之上,柳常英的神色晦暗不明。
她輕輕讀出了扇上那句話,“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
二十幾載的隱匿,終有事發之日。一朝明於天下,如墜深淵。
柳常英起身起得費力,一口氣險些沒順過來。
她每走一步,心中就突兀地響起幾個字: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來人——”她的音色有一剎顫抖,再開口仍是威嚴聲響,“取祠堂的劍來。”
“偏殿迎客——”
婦人驅散了府中下人,站在屋前頭,看著一襲白衣從光中走來。
大門頃刻緊閉。
糊了紙的窗框透出光亮,印在地上不算明朗,隱約可見方形的陰影。
柳常英撫摸劍身,神色哀思,“這劍,是我夫君上沙場的劍,沾了無數賊寇的血。”
她驟然抬頭,劍鋒直指那一襲白衣,音色凌厲,“今日,貴客來訪,老身許久沒有舞劍,白姑娘可要見識見識?”
“白伊心中驚恐,萬萬不敢。”少女俯身跪在堂下,連忙解釋,“此番來並非惡意,是求宋夫人一件事。”
“求?”柳常英冷笑,“我可敢不允你?”
婦人一步一步走近,利劍高舉,“且不說你是如何知曉我兒身份,小小後輩竟也敢威脅我。”
白伊抬頭,目光對上那長劍。劍光熠熠,看不清身後人的面目神情。
“小女絕無此意!”
白伊身軀僵硬,但目光仍然堅定,“夫人若是在此要了我的性命,天下人皆知是將軍府殺的人。”
柳常英氣極反笑,“好……好啊!你且說你想要什麼?”
白伊叩首,偏殿悶響。
“適逢選秀,小女不願入宮,求夫人下聘禮。”
柳常英眉頭緊鎖,看著那張不染纖塵的臉,卻覺面目可憎,“永歡的世家子弟如此之多,為何偏是我兒!?”
“小女不願嫁一個連面都不曾見過的人,且只有將軍府此等地位能說服我阿父。”白伊未曾抬頭,語句發顫,“求夫人……”
只聽一聲鈍響,門開了,白伊感覺到自己身後有光照進,光線覆蓋住自己匍匐的身軀,穩重的腳步聲一點一點靠近。
與心跳同步。
柳常英殺氣騰騰的眼神頓時收斂,“你來得正好。”
她放下長劍,劍尖恰好落在少女頭顱之前。
“你聽力向來極好,偷聽到哪一步?”柳常英平復因怒火與恐懼起伏的胸膛,語氣緩和不少。
“嫁娶。”清冷的音色傳入白伊耳中。
少女低著頭,感覺到額上汗珠滾滾。她視死如歸般閉上了眼。
宋寒松……
宋寒松,對不起。
柳常英微微抬首,看螻蟻般看了白伊一眼,“若讓她在回府路上出些意外橫死,你可能做得到?”
白伊心頭冰涼,幾乎就要聽不清外物,耳中滿滿都是蜂鳴。
頃刻間腦海中劃過太多的場景,都是關於她宋寒松。一時間,她害怕自己不瞭解宋寒松。
而那句“能”還是清晰無比地傳入白伊腦海。所有嘈雜瞬間失音。
宋寒松無悲無喜地回答:“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