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偏房。
白問山手指沾著茶水,在桌上劃拉出水痕,排兵佈陣般畫出幾個方格。
他指了指最大的那個方格,道,“若這是皇宮,你可知親王世家如何分佈?”
白伊眨眨眼,指著一個格子道,“這是將軍府。”
隨即又指了一個格子,“這是丞相府。”
白問山無奈笑笑,扔了一片茶葉下去,“這是瑾王府。”
他挑眉,語氣有些散漫,“瑾王是先帝最疼愛的皇子,當今聖上繼位後仍不安心,將瑾王府遷到金騎軍附近。”
殊不知,有手筆的人卻是與他最親近的禹王。
白問山先前查趙家軍倒賣軍械,還抓到了禹王養私軍的蛛絲馬跡,奈何干系頗大,他沒有心力也沒有能力去撼動。
白伊開口想說些什麼,卻被敲門聲打斷了。
門外的人似乎有些急。
“大公子,禹王來訪,下人不好攔,已經走近了。”
白問山眉頭輕皺,只應,“我知道了。”
他與白伊對視一眼,兄妹倆的默契不必言語。
此時躲,反倒是欲蓋彌彰。
白伊將攤開的書冊合攏疊好,放回書架,白問山就著宣紙擦乾茶水,揉捏成廢紙團。
兩人這才一前一後走向門口。
門便開了。
冷清硬瘦的身形裹挾幾分難暖的初春寒意,徐徐闖入。
那人分明是望塵莫及的上位者氣質,笑容卻和煦親人,像一汪汩汩湖水。
蕭遠看了一眼白問山,轉而看向白伊,笑意更深。
白問山與白伊立刻躬身作禮,白問山低頭便道,“不知禹王大駕,有失遠迎。”
“無妨,是我來得突然。”蕭遠回應。
他視線微掃,一眼便留意到桌上沾水的宣紙和白問山袖口的水痕。
隨即眼簾低垂,嘴角仍噙著笑。
“聽聞白老丞相養出了一個不得了的兒子,在朝前勢頭大好。本王頗為欣賞,特來拜訪。”
蕭遠說得誠懇,但白問山不信他來意單純。
蕭遠自然而然的無視了白問山的敵意。畢竟他今日來,也不是為了討好前途一片光明的“代理丞相”,只是想著在白姑娘跟前混個眼熟。
順便……賣個人情。
蕭遠走了兩步,骨節分明的手擦過桌緣,“不知兩位關起大門可是聊些什麼體己話?”
白伊適時咳了兩聲,“禹王殿下誤會了,實是小女子體弱,半點經不住風。”
“這不是巧了?”蕭遠輕笑,神情全是澄澈的喜悅,“此番來為丞相府帶了些禮品,正有一株地湖炎參,治療寒疾再好不過。”
白問山將白伊往後擋了擋,莫名的單方敵意蔓延開來。
這個懷有不良目的的人在討好妹妹。
蕭遠視若無睹,一個小小妹控而已,能奈他何?
而白伊的反應是令他滿意的。
少女神色中有驚愕,亦有上天眷顧的慶幸。
自那雪地一跪之後,她的身子似乎徹底垮了,尋遍醫師皆是此症無解全憑天意,唯有一位年事已高的隱士掂量著病情給出了地湖炎參一味藥。
藥是極好,可惜卻不是錢能買到的。如今得來全不費工夫。
白伊看了蕭遠一眼,卻發覺對方也在看她。
像神佛參透一切般看著她,竟令她有幾分心悸。
蕭遠早知白伊的寒疾已如荼毒,她本尋不到這味藥,本要受更多的苦痛。
可如今他來了,他替她尋了。
白問山雖有敵意,卻是心中有數的。
他再次躬身,禮數極重,“地湖炎參珍稀非常,對令妹裨益無窮,在下謝過禹王,此恩當記。”
他深知自己要欠下人情,但坦然接受。
“無非是個珍貴點的物件,能治人才是天大的用處。”蕭遠頷首,不甚在意。
面上的輕巧藏住真正的艱難,其中心力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為了這道死門中的生門,他一天卜了三卦,動用身法走了一趟津淮山。若非蕭遠有微薄的龍氣護身,天雷就該劈下來一道,劈走不屬於這方天地的魂魄。
因著這味藥,蕭遠到底是受了至高禮數和至誠心意的款待,原本互無干系的禹王府和丞相府,似乎也成了知交好友。
廖廖幾言,杯酒至天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