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色近晚,算算時辰白九霄也該回來了,白伊先行告辭。
雖說是白家的嫡出,但畢竟是女兒,兄長教導的事還是不要讓父親知道的好。
白伊莫名覺得膝蓋和屁股有些疼。雖已嫁為人婦,兒時的記憶還是荒誕的觸動了知覺。
深刻的恐慌。
她永遠忘不了在祠堂面對幾近天明的夜時,曾一腔熱血不知天高地厚,發過怎樣的誓。
許是些許醉酒的緣故,她伸手按按胸口。
還好,還是熱的。
蕭遠趁機跟著辭去。
他也怕遇見白九霄。
禹王和丞相不會沒有過接觸,這些垂髫高官,都是成了人精的,為防露出破綻,還是不要靠近的好。
白問山似是醉了,擺擺手任由其去。
屋內瞬間冷清下來。
舉杯獨酌的翩翩公子凝視那一杯清酒,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便招來親信。
白問山眼中再沒有酒醉的混濁,反而透出一絲銳利。
他隨手點到,“你,跟著禹王,被發現就別跟了;你,查查禹王的私軍。”
緊接著,他一杯酒飲盡。
微低著頭,半張臉被陰影覆蓋,太不像曾經那個插科打諢的少年。
——
蕭遠沒有立刻回府,而是在街上閒逛。
「舟舟,你為什麼不趁機去白伊家裡坐坐?」神識中傳來影子的聲音,混雜著周遭人聲鼎沸。
「別叫我舟舟,怪肉麻的。」蕭遠的眉頭不自覺皺了皺,在神識中回應,「天上的神明就是不懂地上的世故啊,人家好歹也是有夫之婦,我現在是男兒身,怎麼去?」
影子沉默了。凡人好像是這麼回事,凡人沒什麼本事,就是事多。
「有人跟著你。」影子輕輕動了一下,看著就好像隨著蕭遠的動作自然而動。
「我知道。」蕭遠眉目沉靜,「方才刻意走過暗巷,來人沒有動手,說明並非惡意,不用管。」
影子有些頹廢懊惱,好像自己說什麼都比舟舟差了一步。差了凡人一步,這實在是不應該的。
蕭遠像個紈絝富家公子一般,吃了這邊玩那邊,該有的慌張是一點沒有。
倒是彎彎繞繞的把跟蹤者繞糊塗了。
*
白九霄回府時白問山正冷眼對著冊子,眉間是壓不住的煩躁。
手下辦事實在不行,跟蹤禹王反被耍的團團轉,查私軍也沒查出個什麼來。
“聽聞今日禹王來了?”白九霄往前走了兩步。
白問山的神色立刻緩了三分。
“父親。”他下階作禮,“是的,禹王還送了些貴重物品……”
白九霄已在大堂看見。
“你怎就收了?”白九霄挑眉,這份打著人情的賄賂太過明顯,也並非不好推辭。
白家與禹王府本無交情。
白問山沉默片刻,頭垂得更低了,“有一味藥,妹妹她……”
白九霄冷笑一聲打斷他未說完的話。
那偉岸的身形略一低頭,便投下陰暗一角。
話語也是極震懾人的。
“紅桉入參湯,還不夠麼?”白九霄看著他器重的孩子,眼裡竟也沒多少失望和悲決,只是一片寒冰。
白問山瞳孔微縮,莫名的顫抖被深吸的一口氣壓實。緊接著,一句話不曾出口,立刻跪了下去。
這一跪,驚天動地。
殿外的風吹散紙張。
“山兒,禹王不簡單,你要防著他。”白九霄沒讓他起來,厚重的聲音夾雜幾分親長的殷切,“我只希望你,能像為你妹妹那樣,為丞相府做些事。”
老者背後鋪著薄暮的滄桑。
白九霄摸了摸白問山的顱頂,欣慰道,“這次你做的很好,以後也是,心狠一些。”
白問山戰慄的身心就這麼平靜下來。
白問山清楚,是他害的。
那幾日父親咳血,是因為他在參湯里加了一味紅桉。
是藥三分毒,藥性不合更是難養人身。父親年邁,受不住這兩味藥。
白問山閉上眼睛。
他需要更多的權力,只一時即可。他要保護曾經保護不了的人,要揭露無人揭露的惡,要走向朝堂,成為自己不想成為的官。
但白九霄順水推舟將無心功名利祿的他推向風暴。
一朝驚起萬丈潮。
竟是誰入了誰的局中?
再無謂分辨。
因那滿園的梅花只剩枯枝,東來的風吹不散這年冰雪。
白問山跛著腳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