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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似夢

隆冬將盡,白問山感覺自己的腿沒再那麼疼,想必天氣要回暖了。

他有些費力的起身,濃厚,朦朧的薰香和黑暗纏繞。

一個人影逐漸逼近,聽見腳步,他茫茫然抬頭,卻看不清那張臉。

銀光忽現,鋒利的刀刺進他肩膀,卻是鈍痛麻木,血流進指縫。

他再抬頭,心顫抖著。

這一次看清楚了。

“父親?”

眼前的臉露出詭異瘋狂的笑容,如瘋魔,似癲狂,完全不像那個偉岸的白九霄。

侵佔身體的冰冷的刀抽出,來人不見身影。白問山捂著傷口跟了上去。

他走向門口,天色忽而是亮堂的。白問山左顧右盼,卻是母親和次妹招呼著她吃飯。

彷彿完全沒看見他身上的傷口。

白問山有些遲鈍,跟了上去。

飯桌上沒見父親,只有他、李若、白荷三人。

動筷之間,白問山察覺母親和妹妹眼神閃躲,似乎不願意看自己。

白問山猛然覺得,她們是知曉父親刺傷自己的,只是裝作若無其事。

三人平平靜靜吃著飯,桌上的氣氛詭譎。

除那一桌佳餚,旁的光景都深埋黑暗。

白問山看著自己肩上的傷口,血色滲透,如蛛網織開。

心中乏力。

他很冷,於是眼前一黑。

——

身著褻衣的白問山從床榻上爬起,抹了抹額上冷汗,他神色倉皇,眼神的混沌褪去後卻銳利異常。

這場夢,令他發冷。

咯吱聲突兀響起,他掃了一眼聲音來源,才發覺窗戶沒關緊。

冷風呼呼從那邊吹來,寒氣逼得舊傷處隱隱作痛。

白問山起身走去,卻在窗邊聽見丫鬟的碎語。

“聽伺候的姐妹說,老爺今天又咳血了。”一個丫鬟端著熱茶。

“人終究要老的,丞相大人也逃不過俗苦。”另一個丫鬟端著糕點,壓低聲音回應。

也就聽得這兩句,兩人遠去。

白問山在窗邊站了一會兒,默默關緊窗。

傍晚,白問山照例去尋父親。

這幾日白九霄講得不多,卻切切實實將手頭的一部分政務交由他處理。

當真是體力不支,人近黃昏。

他端著一盞熱參湯,緩緩走進書房。

自小,家中只有他是可以隨意進出書房的。

自小他便知道,自己是要承擔責任的那一個。

白九霄沒有放下手中的冊子,咳嗽聲卻陣陣不歇。

白問山快走幾步,將參湯放下,在旁輕拍父親的脊背。

他面露不忍,“您若是實在辛苦,交給兒子便可。”

白九霄抿了抿嘴角,“你真的準備好了?”

“當然。”白問山幾乎脫口而出。

白九霄將身前一摞書冊推了過去。

白問山愣了愣。

風寒在外,屋裡炭火熱得悶人。

“學不可以已。”白九霄站起身,“若有不懂,還是要虛心請教。”

眉目威嚴的老者端起那碗參湯,迎著風口一勺一勺喝了,吐出溫熱的氣。

白問山下意識喊:“父親……”

終究住了口,深深低下頭,道:“是。”

*

陽落白雪天子殿,白九霄私下求見了聖上。

在寒風中等了幾時,咳得正厲害。

隔著屏風,皇帝透著幾分慵懶。

“丞相大人最近身子不好,多歇著些,之後為國效力的時日還長著。”蕭沉軒烤著炭火說道。

白九霄躬身作禮,“臣的身子恐怕是老了,但為國效力是臣本分,臣萬不可粗心大意。”

蕭沉軒似乎看了他一眼,接著他的話道,“丞相何意?”

“犬子不才,自小隨老身學習治國,小有建樹,能當此任。”白九霄說這話時毫不諂媚或害躁,就如同推舉一個普通人才,“不敢誤國,陛下可用小官試他一試,也替老身檢驗檢驗這麼多年的成果。”

蕭沉軒盯著爐中橙紅的炭火,沒人看得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沉默,白九霄也不起身。

但蕭沉軒沒有沉默多久便當機立斷,“我記得那孩子,是叫白問山吧?先前與秦世子走的近,我看那孩子也聰明非常,就先代了你的位置,勞煩丞相在旁指點著。”

白九霄似乎早料到這個結果,面色平常,只是咳了兩聲,便請了旨。

蕭沉軒烤著手,體貼老臣的身體,表面如波瀾不動的湖水,底下卻暗流洶湧。

白家位高權重,但到底安分,比對近年突起的文臣,也算是沉穩厚重,亦可服人。

既然到底要用白家,比起拿小官試探,蕭沉軒是不吝嗇表示君王的信任的。

再說那年紀輕輕的白問山,豈不比白九霄這個老狐狸好對付?

蕭沉軒心中暗自思忖:對了,白家的小子似乎還沒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