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白伊站在鐵欄外邊，一手貼著那冰涼，喚她，“宋寒松？”

角落裡的人抬頭一看，隔著幾寸光陰，骯髒的面目卻有一雙清明的眼。

宋寒松張了張嘴，露出驚訝的神色。

她有想過，第一個來探監的會是誰。

她想過將軍府夫人柳常英來責罵，想過趙家的兩個孽障來嘲諷，甚至揣測過聖上屈尊，卻未曾料到……是丞相府的小姐來了。

她扶著牆一點一點站起，彷彿塵埃都有千鈞重。

白伊喉頭一緊，臉上的微笑不由自主散了幾分。

“你怎麼進來的？”宋寒松走近，皺著眉問，音色暗啞。

“聖上允我進來的啊。”白伊語氣柔軟的回應，蹲下身將食盒放在地上，一層一層開啟。

“丞相大人替我求情了？”宋寒松站著不動，長眸中閃過一絲陰翳，語氣不由得發冷，“他要什麼？”

白伊手一頓，還是將飯菜擺好，沒有抬頭，“他沒替你求情，也沒要什麼。宋寒松，你放心吧，現在沒人要利用你。”

白伊抬起頭，眼神平靜如湖，“你暫時沒有利用價值。”

宋寒松沒說話，蹲下身，過程中扭頭咳了兩聲。

隔著這麼近的距離，白伊才看見她面目，英姿被混沌掩埋，如花枯萎。

白伊心中莫名哀悽，低頭拿出最後一層的點心，剛張口想說“若是沒有胃口吃飯菜，至少也咽些點心”，卻看見糕點上明晃晃幾個孔，難看至極。

是銀針試毒留下來的。

她霎時靜默，斂眸。

宋寒松注意到，毫不在意的拿起一個點心，咬了一口，將孔洞咬進嘴裡，“謝謝，已經好幾天沒吃到甜食了。”

然而在嚥下第二口的時候，卻面色發白將食物吐了出來，殘渣沾著血絲。

白伊的手伸進鐵欄，驚慌失措地抓住她衣袖，“怎麼了！？”

宋寒松撫著胸口，面色難看的顫了幾下，說，“熱……”

可這寒冬臘月，鐵打的獄中怎會熱？

白伊麵上驚愕，難道……是這點心？

“宋寒松……”她眼眶發紅，手足無措，也顧不上解釋，“我……我去喊醫士。”

宋寒松扶著欄杆，一把拉住她，力氣還大的驚人。

她呼吸粗重道：“不……不是你，我之前誤食下了毒的牢飯，想來是趙家的手筆……獄中醫士說不定也被買通了。”

“毒？”白伊抓緊了拳頭，齒縫中透出這個字。

“青陽散。”宋寒松低低的說。

白伊沉下心，握住她的手，語氣堅定，“我一定尋到解藥，明天就帶給你。”

宋寒松略微抬眸，暗藏幾分打量，還有幾分隱晦。

身在困境，難免對周遭一切產生懷疑。她只信自己。

獄外傳來一陣鐵鏈敲擊欄杆的聲音，話語從遠處悠悠傳來，漫過黑暗，“時間要到了！”

白伊捏了捏宋寒鬆手心，她手上殘餘飯菜的溫度，冰冷與溫熱交融。

彷彿對宋寒松說“相信我”。

可宋寒松甚至，沒有留意陰暗下白伊蒼白的唇。

她看著披著厚實斗篷的身影遠去，目光復雜，那些不適的症狀似乎一瞬間痊癒。

*

“少主為何不告訴白姑娘實情？”入夜，身著侍衛服的十四隔著鐵欄問她。

十四將牢飯分發，為了在宋寒松這裡多停留片刻，假意提高聲音道，“進了天牢還挑什麼挑！？”

“得讓下毒的人知曉我真中了毒才成。”宋寒松靠在欄杆上，目不斜視，裝作吃東西，“她不必知曉那麼多，也不必牽扯進來，戲要真。”

同樣，宋寒松配合道，“放肆！你可知我是大榮的將軍？”

聲音威嚴卻透露幾分虛弱。

十四將兩粒藥丸扔進裝水的碗裡，“這是今日份的解藥，出獄後檢查餘毒便無大礙。”

隨即，他如攀高踩低的小人一般斥道，“進了天牢就沒幾個出去的，去你的大將軍！”

宋寒松一口飲盡，“滾！”

“事情查的怎麼樣？”她問。

“傳令騎兵死得蹊蹺，以此為切入口，不久便能拿到證據。”十七收拾盤子，語速極快，“只是要交由何人呈報聖上？”

宋寒松沒說話，將劣質乾糧吞嚥進肚，透著一股狠勁兒。

是啊，要由何人呈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