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的芭芭拉……”韓易拉著她的手，走過人行橫道，站在這棟米白色的奧斯曼建築樓下，“她平常一天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嗯……”芭芭拉歪著頭，似乎在認真回憶，“如果那天沒有工作或者面試的話，她會睡到自然醒，大概……七點半？”

“自然醒，七點半。”韓易嘴角抽了抽，“我一定是產幻了。”

“我能說什麼呢？這就是你超級自律的女朋友。”芭芭拉抬起手臂，驕傲地向韓易展示她藏在大衣下面的肱二頭肌，“早起是你能為你的健康所做的，最有益的事情，我保證。而且別擔心，我也會把你的生物鐘慢慢調來跟我一樣的。”

“我感覺現在已經一樣了。”韓易哈哈一笑，“最近這幾天，不都是七點不到就起床了嗎？”

“也是。”芭芭拉笑意盈盈地看著他，“感覺是不是很棒？多出來的幾個小時，會讓一天感覺漫長很多，可以完成很多事情。”

“更重要的是，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什麼美妙的享受，能夠比得過清早起床的第一杯咖啡。”

“所以，那時的你，起床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衝下樓，去那邊的咖啡館來一杯意式濃縮，是吧？”韓易指了指斜對面那家看起來很熱鬧的小咖啡館，它的紅色遮陽棚幾乎伸到了馬路中間。

“才不是。”芭芭拉搖頭否認，“雖然這棟公寓樓下左右兩邊，不到二十米，就各有一家咖啡館，但我住在這裡的那兩年，幾乎沒進去過。”

“為什麼?“韓易有些意外，“我看那兩家看起來都挺不錯的。“

“確實不錯，但是我在公寓裡買了臺咖啡機。”芭芭拉解釋道，“每天早上，我必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爸爸媽媽從布達佩斯寄來的豆子煮咖啡。這是我生活裡的一種儀式感，不可或缺的那種。”

“就是你之前跟我提到過的‘fekete’，是吧？”

“沒錯。”芭芭拉應了一聲，“很好笑吧?我回布達佩斯的時候，總想帶爸媽趕趕時髦，喝豆奶拿鐵什麼的。但到了巴黎呢，又開始懷念家鄉的味道，非要喝匈牙利的傳統咖啡不可。無論世事如何變遷，有一件事始終不變，那就是——我是匈牙利人。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永遠是。這些豆子總能讓我想起這一點，也正因如此，即使在最瘋狂的歲月裡，它們也能幫助我找到內心的平靜。”

“這很好啊。”韓易攤了攤手，“不管走到哪裡，都應該記得自己從哪裡來，這樣才會清楚自己要到哪裡去。”

“就是這個意思……不過，雖然不喝外面的咖啡，但是如果自己懶得做飯的話，我和我的室友們就會去那家咖啡館。”

她指著街對面一家有著寬大玻璃窗和墨綠色招牌的餐廳，招牌上寫著“le marché des enfants rouges café”。

“enfants……rouges。”韓易挑出兩個他勉強認識的法語單詞，“紅色的孩子？是這個意思嗎？”

“前面還有個marché，加在一起的意思是，紅孩兒市集咖啡館。”芭芭拉解釋道，“說實話，他們家的東西味道不是特別出彩，中規中矩。但最大的優點是花樣多，什麼都有，而且——”

她指了指門口小黑板上的營業時間：“它開門時間超級長。從早上七點一直開到凌晨一點，週五週六甚至會營業到凌晨兩點。”

“聽起來是個好地方。”

“可不是嗎？不管我們是早上起晚了，還是晚上工作結束得太晚，甚至是凌晨派對歸來，只要想吃點熱乎的，這裡永遠開著門。如果哪天我們三個都懶得自己做飯，那這裡就是我們的專屬食堂。”

“明白。”韓易點點頭，“就像我的bcd一樣。”

“是的，就像你的bcd。”對於男友在南加大附近最常光顧的餐廳，芭芭拉自是有所耳聞。

“總是這種雖然看上去不起眼，但是溫暖愜意的地方，能給不在故鄉的我們，營造一種家的感覺。”韓易說道。

“是呀。”芭芭拉的目光越過車流，望向街對面那家咖啡館，“之所以會經常去他們家吃飯，就是因為每次踏進店門，都能感覺到一種社群的歸屬感。很親切，也很熱鬧……就像現在這樣。”

週日，臨近正午，這家紅孩兒市集咖啡館正迎來它一天中最繁忙的時刻。

隔著那扇寬大的玻璃窗——此刻因為室內外的溫差，正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他們能清楚地看到裡面座無虛席的熱鬧景象。

侍者們端著銀色托盤，在狹窄的桌椅間靈巧地穿梭，托盤上穩穩地立著冒著熱氣的咖啡杯和顏色鮮亮的果汁。

裡面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人。有戴著貝雷帽，正專注地閱讀著《費加羅報》的老派巴黎紳士。有明顯宿醉未醒，頭髮亂蓬蓬，正靠著一杯超大杯美式咖啡續命的年輕人，這大概就是芭芭拉和她室友當年的寫照。而更多的，則是舉家出動享用週日早午餐的本地家庭。

孩子們在嬉鬧，父母們在聊天，分享著一週的趣聞。桌上堆滿了可頌麵包的碎屑、吃了一半的法式煎蛋卷，以及週日早午餐必不可少的，一杯杯金黃色的含羞草雞尾酒。

中午就開始喝酒，一點兒也不奇怪，因為這裡是巴黎最時尚最前衛的上瑪黑。

每當有客人推門進出，那股鼎沸的人聲便會短暫地溢位到寒冷的街道上。

“不過，這家咖啡館只是個開胃菜。”

“是嗎？”

“對，這家咖啡館之所以叫‘紅孩兒市集’，是因為它就開在這個市集的旁邊。”

說完，芭芭拉便拉著韓易的手，鑽進了離那家餐廳不到三十米的一個狹小巷口。

“要說家的感覺，這裡給我的感覺才是最濃郁的。”

入口並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舊，紅色的招牌上寫著“marché des enfants rouges”。

穿過一條狹窄的通道，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韓易再次感受到了那種尺度上的劇變。如果說外面的上瑪黑區是精緻的、時髦的，那這個室內市集就是鮮活的、粗糲的，甚至帶著點可愛的混亂。

這裡完全沒有他們下榻的喬治五世那種精心雕琢的奢華感，它更像是……一個美食的聯合國廣場。低矮的頂棚下，擠滿了大大小小的攤位。空氣中瀰漫著各種香料、乳酪、現烤麵包和烹飪油煙混合在一起的複雜香氣。

市集的頂棚是老式的鋼架玻璃結構，冬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灑下來，給整個空間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攤位密密麻麻地排列著，左手邊是義大利熟食店，掛滿了薩拉米香腸和帕爾瑪火腿。右手邊是摩洛哥塔吉鍋，陶土鍋裡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往前走幾步，是黎巴嫩的捲餅攤，再過去又是日本的便當店。人們擠在狹窄的過道里，或者坐在攤位前簡陋的吧檯高腳凳上，大聲交談，開懷大笑。

“歡迎來到巴黎最古老的室內市集。”芭芭拉張開懷抱，像個驕傲的導遊，“這裡始建於1615年，差不多……是喬治五世四季酒店的完全反面。”

“為什麼這裡會叫紅孩兒？”韓易在原地轉了半圈，沒有看到任何跟這個名字元合的印記。

“這個名字是因為……”芭比拉著他往旁邊讓了讓，避開了一個正端著兩大盤熱氣騰騰塔吉鍋的服務生。

“這裡原來是一個孤兒院。當時，所有被收養的孩子都會穿上紅色的制服。所以，當人們在街上看到穿著紅色衣服的小孩，便知道他們是來自這個收容所的。久而久之，大家就管他們叫‘紅孩兒’了。”

她指了指腳下的地磚：“這個市集，就是在1615年，建在了那所孤兒院的舊址上。雖然孤兒院早就搬走了，但‘紅孩兒’這個名字，作為這個地方的印記，就這麼被保留了下來，一直傳到了今天。”

“巴黎真是個到處都有故事的地方。”

“是呀，就是這一個又一個故事組成了巴黎。這個市集作為上瑪黑區的胃，運轉了好幾個世紀。但七八十年代，這裡曾經衰落過一段時間。生意越來越差，變得又髒又破。到了九十年代，這裡幾乎被廢棄了，政府甚至一度計劃要把它徹底拆掉，改建成……我猜，大概是停車場或者別的什麼現代建築。”

“那也太可惜了。”

“是啊！所以當時，整個瑪黑區的居民都站了出來。他們組織抗議，聯名請願，就是為了保住這個地方。他們覺得這裡是社群歷史的一部分，是鄰里生活的核心。最後，他們成功了。巴黎市政府把這個市集納入到保護計劃中，重新翻修之後再開放，就變成了你現在看到的樣子。有本地的傳統美食，也有來自世界各地的珍寶。”

她對這裡顯然熟門熟路，拉著韓易靈巧地在人群中穿梭，如數家珍地介紹著。

“這家摩洛哥菜特別棒，但排隊的人也超多。那家日本壽司很正宗，我室友的最愛。還有這家……”

她停在了一個隊伍排得最長的小店前，店鋪上方的招牌上用手寫體寫著“chez alain miam miam”。

“如果不想走太遠，只是想吃點簡單的，我就會來這家——chez alain miam miam，買全巴黎最好吃的三明治。”

“全巴黎最好吃？”韓易的美食雷達被芭芭拉的這句評價給啟用了。

“他家的三明治，就是……你能想象到的所有美味的東西的集合體。我最喜歡的是他們的康門貝爾乳酪配煙燻鴨胸三明治——法棍烤得外脆內軟，抹上一層厚厚的康門貝爾乳酪，乳酪在麵包的餘溫下微微融化，然後加上厚切的煙燻鴨胸片，新鮮的芝麻菜，無花果果醬，還有一點核桃碎……”

“聽起來……”韓易嚥了口口水，“熱量高到爆炸。”

“但好吃啊！”

“怪不得。”韓易故作恍然大悟狀，上下打量著她，“在時尚圈混了這麼多年，還是‘大碼模特’，原來是天天吃這種東西。”

“那又怎麼樣？”芭芭拉下巴一抬，嬌哼一聲，“反正不管我的體重如何，身材如何，管不管得住嘴巴，都還是源源不斷地有人找我工作。”

她排進隊伍裡，回頭對韓易說：“你等著，今天我一定要改變你對三明治的認知。”

二十分鐘後，兩人終於拿到了熱氣騰騰的三明治。他們學著周圍人的樣子，擠在攤位旁一張小小的公共餐桌邊。

韓易咬了一大口。

麵包外殼酥脆到掉渣，內裡卻又因為吸收了融化的乳酪和蔬菜的汁水而變得無比柔軟。

“怎麼樣？”芭芭拉滿眼期待地看著他。

“天吶。“韓易含糊不清地說道，“這太好吃了。”

牛油果的豐腴、煙燻鴨胸肉的鹹鮮和康提起司的濃郁堅果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無花果果醬的甜蜜中和了乳酪的厚重，芝麻菜帶來清爽的口感，核桃碎則增添了層次，最後那一絲蜂蜜的甜和辣椒的刺激更是點睛之筆。

“我就說嘛。“芭芭拉得意地笑了，“這就是我們今天的午餐了。“

兩人在市集的一角找了張小桌子坐下。周圍是來來往往的本地居民，有推著購物車的老太太，有帶著孩子的年輕媽媽，也有西裝革履在攤位前排隊買午餐的上班族。

“你知道嗎，“芭芭拉邊吃邊說，“每次來這裡，我都覺得特別踏實。這裡沒有人在意你是誰。所有人都只是在認認真真地生活。“

“我能理解，我現在覺得，這種平平淡淡的生活，也很有意思。“韓易表示贊同，“雖然我真的很喜歡紐約那種高聳入雲的鋼鐵森林，但老實說，像巴黎這樣，跨越了千年依然屹立不倒的古城……這種由自然聚落慢慢演變而來，幾乎承載了一個民族全部歷史的地方，確實更有風味。”

他環顧四周那些鮮活的攤位和斑駁的牆壁：“而且我感覺，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我真的也越來越懂得去欣賞這種地方了。”

“哈？”芭芭拉撞了他一下，調侃道，“先生，你才二十二歲，比我還小一歲呢，怎麼就開始發出這種關於年齡的感慨了？”

韓易只是笑了笑，沒有為自己辯解，當然，也無法辯解。因為他重活一世的秘密，哪怕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

“大概每個人對時間流逝的體會不一樣吧，所以對自己心理年齡的感知也不同。”

吃完三明治，兩人繼續往前走，來到了一家名叫grandepicerie的雜貨店門口。

“這家店，“芭芭拉停下腳步，但沒有進去的意思，“如果你真的要在巴黎生活，那絕對值得一去。雖然有些東西價格確實高得離譜，但他們只賣最好的產品，而且對供應商的選擇非常嚴格。“

“你經常來?“

“偶爾。他們也有一些自有品牌的產品，價格比較合理。“芭芭拉想了想，“我最喜歡的是這裡的黃油，品質高，選擇多樣。有時候週末想好好做頓飯，我就會來這裡買最好的食材。“

“黃油？”韓易揚起眉毛，揶揄女友，“再這麼吃下去，就要變成超大號模特了。“

“只要比你瘦就可以啦。”芭芭拉捏了捏他的肚腩，肆意貶低。

“嘿！”韓易假裝抗議，隨即與芭芭拉相視而笑。

二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鬥嘴鬥個不停，從來不會因為玩笑話而介懷。

又走了幾步，芭芭拉忽然一拍腦袋。

“哎呀！差點忘了這個！”

她不由分說地拉著韓易衝進了一家看起來很可愛的小店，lu lu法式薄餅店。店裡很小，只有幾張桌子，裝修簡潔溫馨，牆上掛著各種薄餅的照片。

“兩個lilou，謝謝。”芭芭拉熟練地點單。

幾分鐘後，一張熱騰騰的法式薄餅端了上來。薄而脆的餅皮上鋪著塞拉諾火腿、芝麻菜、帕爾馬乾酪碎和櫻桃番茄，淋上橄欖油和香醋。

“我正在努力減肥呢，芭比。”剛才的三明治本來就沒吃飽，加上韓易對餅類食物一向熱衷，於是還沒等芭芭拉反應過來，他的嘴裡便又塞滿了美味，“可別把我給慣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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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還長，明天再減。”芭芭拉豪邁地揮揮手，隨即笑眯眯地看著他，“好吃嗎？”

“好吃。”韓易豎起大拇指，“任何跟披薩長得像的東西，我都特別喜歡。”

“我也是。”芭芭拉興奮地拍了下手，“那我們約好了，明年夏天，我們一起去義大利南部，去那不勒斯，吃最最正宗的義大利披薩！你絕對想象不到那裡的披薩有多好吃，有一種披薩上面放了鳳尾魚和李子醬，簡直美味到讓人想哭。”

“別說了。”韓易把豎起的指頭從大拇指變成食指，“count me in。”

“一言為定。”芭芭拉笑著與男友擊掌。

吃得飽飽，心滿意足，重新恢復體力的兩人繼續往前走。他們走走停停，沿著布列塔尼街向東走過三個街區，然後在圖雷納街轉向南方，又走了大約十分鐘，一片開闊的廣場出現在眼前。

孚日廣場。

此時正是下午一點，冬日的薄霧幾乎已經完全散去，巴黎進入了它最具魅力的黃金時刻。天空是那種不含一絲雜質的湛藍色，陽光燦爛卻不刺眼，均勻地灑在廣場四周那些紅磚與米色石頭相間，風格統一的建築上。

草坪上到處都是嬉戲的孩童，他們追逐著，歡笑著，那種純粹的快樂感染著每一個經過的人。長椅上坐著看書的年輕人，閉目冥想的老人，還有依偎在一起曬太陽的情侶。樹蔭下，幾個老先生正在下國際象棋，不時傳來爽朗的笑聲。拱廊裡的咖啡館傳出悠揚的音樂，有人在露天座位上喝著咖啡，慵懶地享受著這個美好的下午。

而最吸引韓易和芭芭拉注意的，是廣場中央，一個正在表演吹泡泡的白髮老人。

他看起來至少有七十歲了，穿著一件略顯陳舊但很乾淨的棕色大衣。他面前擺著好幾只紅色的塑膠桶，裡面裝滿了肥皂水。他手裡拿著兩根長長的杆子，杆子之間繫著帶著不同網格的繩網。

他把繩網浸入紅桶，緩緩提起，然後迎著微風，輕輕一拉。

奇蹟發生了。

一長串五顏六色的泡泡，一個接一個地從網格中誕生。它們形態各異，有的小如珍珠，有的大如籃球，還有的甚至連成了一條長龍。在金色的陽光下，這些泡泡反射出彩虹般絢爛的光芒，輕盈地飄向天空，飄過草坪，飄向那些歡呼雀躍的孩子們。

孩子們圍在老人周圍，興奮地尖叫著，伸手去抓那些飄浮的泡泡。每當一個大泡泡飄過來，他們就會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追逐著，生怕一不小心把它戳破。而當泡泡真的破裂時，他們又會發出驚呼，然後咯咯地笑起來。

老人的臉上始終帶著慈祥的微笑。他不時彎下腰，把長杆遞給身邊的小孩子，教他們如何製作泡泡。當孩子們成功製造出第一個泡泡時，他會像對待自己的孫輩一樣，溫柔地摸摸他們的頭，用法語說著鼓勵的話。

他面前的地上擺著一個接受小費的藤編籃子，但他似乎對賺錢一點興趣都沒有。即使有人往籃子裡放錢，他也只是點點頭，微笑致謝，然後在孩子們簇擁下，繼續他的泡泡表演。

此時，老人正在製作一個特別大的泡泡。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握著一根超長的網格杆，緩緩地在空中畫出一個完美的圓圈。

在孩子們期待的目光中，一個巨大的泡泡緩緩成形。它足有一米多寬，薄如蟬翼，卻堅韌得令人驚歎。陽光透過泡泡，在它表面上流動著，紅色、橙色、黃色、綠色、藍色、紫色……所有的顏色都在這個透明的球體上交織變幻，像是一個流動的夢境。

泡泡慢慢脫離了網格，開始在空中自由飄浮。它越升越高，越飄越遠，孩子們抬著頭追隨著它，臉上寫滿了驚歎和嚮往。一個小女孩踮起腳尖，伸長了手臂，想要夠到那個美麗的泡泡，但它已經飄到了樹梢之上。

就在這時，一陣微風吹過，泡泡輕輕地旋轉了一下，然後無聲地破裂了。它化作無數細小的水珠，在陽光下像鑽石一樣閃爍著，緩緩灑落下來。

“哇——”孩子們發出統一的驚歎聲，然後爆發出歡樂的笑聲。

老人笑著搖搖頭，又開始製作下一個泡泡。

芭芭拉和韓易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真美。”芭芭拉的眼睛在陽光下閃著光。

“是啊。”韓易應道，視線追隨著那些飄浮的泡泡，“你知道嗎，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在巴黎只待了半天，但我已經有點愛上這座城市了。”

說到這裡，他轉過頭看著芭芭拉，語調認真：“也許，在這裡買一棟房子……不是那種豪宅，但是足夠溫馨的法式風格的居所，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芭芭拉皺了皺鼻子，問道：“買一棟房子？準備跟誰一起住呢？”

韓易笑了。他伸出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頰，目光深情而專注。

“當然是和你一起住。”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

“因為，芭芭拉，你就是我的巴黎。”

話音未落，他俯身吻住了她。

在古老廣場的大樹掩映下，在成百上千個七彩泡泡的環繞中，他們旁若無人地接吻。周圍是孩子們的歡笑聲，是遠處街頭藝人的手風琴聲，是巴黎這座城市千年不變的浪漫心跳。

陽光透過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泡泡在他們周圍飄浮旋轉，有的停在他們的肩膀上，有的擦過他們的頭髮，更多的則在他們身邊慢慢升起，像是在為這個吻祝福。

畫面唯美得像是一幅印象派的油畫——金色的陽光，綠色的樹影，彩色的泡泡，還有相擁的戀人。

良久，唇分。

芭芭拉的臉頰泛著紅暈，她靠在韓易懷裡，輕聲問道：“真的想在這裡買棟房子？”

“真的。”

“好。”芭芭拉仰頭看他，眸子裡波光瀲灩，“那我等一下就帶你去左岸。帶你看看我心裡現在巴黎最適合情侶或者夫妻居住的地方。”

“聖日耳曼德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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