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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將軍嫁女,皇子娶親。

這放在什麼時候都不是小事。

宮裡的規矩繁瑣,一樣接一樣辦完,估計要等到明年秋天,淵王妃才能進府。

乾元帝大手一揮,下令免了那些繁文縟節。

話說的很好聽。

“徽兒和風家女八字相合,相宜相益,婚事快些辦完,不至於勞民傷財。”

太子當年娶親的時候,迎親隊伍綿延數十里,從寧德門一路排到了望陽關,也沒見這位皇帝覺得勞民傷財。

皇上的心偏到了姥姥家,大夥兒都看得出來。於是乎宮內宮外提起這門親事,都得替淵王和未來的淵王妃惋惜兩句。

“二十七了,說是連個侍妾媵人都沒有過,也不知道以後到底有沒有子息。”

“嫁過去了,不就是守活寡?”

“這長年累月住著病人的屋子,怕是不好聞,也不知道能不能待得住人......”

風將軍人還沒進後院,該聽見的不該聽見的話都已經聽見了。

“混賬!”

風振鴻一腳踹飛了兩個老媽子:“將軍府的飯餵飽了你了,讓你們這些腌臢老婆子有勁兒嚼舌根!”

“捆下去,全都捆下去,一人打上三十板子!”

風七立馬就領人上前繫繩子。

“老爺饒命!”年紀最大的那個婆子趴在地上,鼻涕眼淚流了滿臉,“老爺饒命,老爺饒命......饒命啊!”

風雲妡懶覺睡了一半,被院子裡一陣鬼哭狼嚎吵醒了。

“阿寧......”

她迷迷糊糊坐起來:“院子裡殺豬呢?”

“外面有太陽。”阿寧蹲在房樑上,“我不敢出去。”

他慢悠悠飄下來:“聽這動靜,是老爺要罰下人。”

“我爹在家裡一向寬仁待下,從來不把軍營那一套用在府裡。”風雲妡打了個哈欠,“這得是犯了多大的錯,弄得鬼哭狼嚎的。”

風振鴻上一次懲罰下人,還是因為他們弄倒了已故將軍夫人的排位。

風雲妡伸手去夠架子上的衣服,冷不丁想到這個,忽然就清醒了。

“不會是我孃的屋子出事兒了吧?快!把鞋給我拿過來!”

阿寧麻利飄下來,拽過她的腳,三下五除二把鞋套好了。

“爹!”

跑到院門口,風雲妡才發現自己頭髮沒梳。

胡亂拿臂縛上的繩子紮了頭髮,她的樣子才算是勉強能見人了。

“出什麼事兒了?”

幾個婆子見了她好像見了救星,趕緊換了個方向接著磕頭。

“老奴知錯了,老奴知道錯了,請小姐責罰,小姐大人有大量......”

“小姐恕罪!小姐恕罪!”

滿是溝壑的幾張老臉上眼淚鼻涕糊的到處都是,風雲妡嚇了一跳。

“爹。”她走到風將軍身邊,“你先消消氣,彆氣壞了身子。”

彼時,風振鴻氣得鬍子都快豎起來了。

“風七。”見自家老爹不說話,風雲妡換了個人問,“你來說,到底怎麼了。”

“這幾個婆子嘴裡不乾淨,在背地議論小姐。”風七把麻生繞在手上,“老爺說了,一人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風雲妡看了看家丁手裡碗口粗的棍子,又看了看癱在地上的幾個婆子。

“她們到底說什麼了?”

風七硬著頭皮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就這些?”風雲妡把鬆開的頭髮重新挽了挽,“不是什麼大事兒。”

她安撫快要爆炸的老爹:“前兩個月崔尚書的小兒子娶親,爹你還說人家一對兒新人是一朵鮮花插在了驢糞上。”

“爹就是隨口那麼一說......”風振鴻有些糗。

實話說來,他和崔尚書關係還算不錯。

老崔是唯一一個沒有參過他的文官。

“這幾個婆子無非也就是隨口一說。”風雲妡終於弄好了頭髮,“正好我的陪嫁裡還缺幾個粗使婆子,把她們幾個帶過去正好。”

尋常的王妃,陪嫁裡是沒有粗使婆子這一項的。

只可惜風雲妡嫁的也不是尋常王爺。

淵王府可是什麼都沒有。

就連那些下九流的盜人都知道,整個淵王府,就只有大門口御賜牌匾上的三個鎏金大字還值點兒錢。

風振鴻回過神來,也知道女兒說的是對的。

將軍府馬上就要有喜事了,這個時候打殺下人,傳出去不好聽。

他一個粗人,倒是不在乎名聲好不好聽。

可他怕給女兒丟人。

其餘幾個王妃,無一不是出身名門世家。

他已經在嫁妝上虧待了自己的女兒,別的地方再不能出錯。

一個糙老爺們常年滾在南疆的沙土裡,手裡能拿出來的現錢填不滿一箱嫁妝。

兩袖清風是文官們的風骨,從這一點上來看,風將軍比那些文官更有風骨。

整個將軍府簡直是一窮二白。

淵王府好歹還有個值錢的鎏金牌匾,將軍府可是連牌匾都是銅的。

翁婿倆一個賽一個地窮。

丟開這件事,風將軍跑到庫房裡去翻檢東西。

宣旨太監來過一回,婚期定在了臘月十六。

說是欽天監精挑細選出來的日子。

現如今已經是臘月初九了。

庫房裡整整齊齊碼著林氏曾經的嫁妝,她從嫁進將軍府到生下風雲妡再到辭世,只花費了這些嫁妝的皮毛。

還剩些藥材、布匹、古玩字畫、珠寶玉器,勉強可以湊出個十多抬。

嫁入皇家,別人家的女兒都有上百抬的嫁妝,風振鴻特意打聽過了。

他咬咬牙,把古玩字畫藥材布匹統統送到黑市,換成了現銀。

只有銀子才是最實在的。

可這還是不夠。

遠遠不夠。

正當風將軍愁的直撓頭髮的時候,風一帶著個冊子尋過來了。

“你來幹什麼?”風振鴻拍拍手上的灰。

他平時不常見到風一,這個影衛一直是跟著風雲妡的。

“小姐叫你過來的?”

風一走過來行了禮,奉上手裡的冊子。

珍珠瑪瑙珊瑚珠子,金銀玉器綾羅綢緞。

風將軍是個粗人,不認得幾個字。

可這冊子上,但凡是他認識的,就很值錢。

他不懂什麼價值連城,只知道這些東西確實是很值錢。

“哪來的?”他合上冊子,盯著風一的眼睛,“你去偷東西了?”

畢竟將軍府上下窮得叮噹響,就算是把他這個將軍割肉榨油換成錢,都換不來這麼多。

風一細細把那天亂葬崗上的事兒說了一遍。

“死人墳裡挖的?”風振鴻的聲音拔高了五個調兒,“還他孃的是亂葬崗?”

“是。”風一惜字如金。

他打算好好勸勸自家將軍,這年頭花死人錢不丟人,將軍的女兒出嫁沒有嫁妝才丟人。

再說那棺材裡躺的不是死人,是隻黑山羊......

還沒等他想好該怎麼勸,就聽見風將軍長嘆一聲。

“娘嘞......這得值多少錢......”

風一很識趣的把嘴閉緊了。

轉眼到了臘月十五,府裡的廚娘包了不少餃子。

“臘八蒜才剛醃下,還沒進滋味兒吶。”廚娘從食盒裡往外端餃子,“一共包了六樣兒,肉三鮮的、羊肉胡蘿蔔的、青瓜蝦仁雞蛋的、螃蟹的、牛肉大蔥的,還有一樣小姐和老爺最愛吃的。”

她把最大的一個盤子端出來:“這是薺菜的。”

深冬臘月沒有鮮薺菜,這些餃子裡的薺菜都是先前曬乾了存下的。

臘八蒜還是白的,只有尖兒上染了一點兒綠,也被端出來應了個景。

風雲妡夾了一個薺菜的,遞到自家老爹碗裡。

“這馬上就是年了。”風振鴻喝了酒,眼眶被炭火燻得有點兒紅,“好容易今年南邊兒太平,本來我還想著,咱爺倆今年能過個團圓年。”

“王府離這兒只有半個時辰的腳程。”風雲妡打破傷感的氛圍,“女兒以後天天回家。”

“會被人笑話的......”風振鴻接著傷感。

“那行,我以後不回來了。”

“那怎麼行!”風大將軍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其實,其實別人怎麼說,咱爺倆一直都不打理。”

他把碗裡那個餃子夾起來:“笑話兩句其實也沒什麼,你該回來還是要回來。”

“女兒知道了。”風雲妡難得不跟他嗆嘴。

餃子個個皮薄餡兒大,圓滾滾地擠在一起,各樣餡兒都是廢了功夫的,都好吃。

父女倆一不小心都吃撐了。

按照常理該在女兒出嫁前一晚抱頭痛哭的父女倆,此刻正面對面癱坐在椅子上等山楂茶。

一碗消食茶下肚,倆人一起開始打哈欠。

“你明兒就要出閣了,可別再睡懶覺了。”風振鴻囑咐了一句。

“明兒會有賓客來,父親千萬記得刮一刮鬍子。”風雲妡嗆他。

倆人又恢復了互相看不順眼的狀態,一拍即散,各回各屋。

“阿寧。”風雲妡看著屋子裡的紅綢和擺設,“我明天就要嫁人了。”

“我沒嫁過人。”阿寧打了個哈欠,“嫁人好玩兒嗎?”

屋子裡沒了聲兒。

過了半天,風雲妡開口:“不知道,可能好玩兒吧。”

“也可能會小命不保。”她說。

阿寧滾到床上,打了幾個滾:“真好,你要是死了,咱倆就能一塊兒做孤魂野鬼了。”

風雲妡走上前,連鬼帶被子一起丟到地上:“你才是孤魂野鬼,你們全家都是孤魂野鬼。”

將軍府的小姐一夜好眠,將軍本人哞哞哭了一宿。

雞叫三遍的時候,淵王府的迎親隊伍出發了。

整個隊伍出了寧德門,踏著晨曦朝將軍府進發。

妝娘敲了三遍門,風雲妡還是沒醒。

她練武的時候雞叫就起,不練武的時候一定要睡到日上三竿,誰叫都叫不醒。

風振鴻急得團團轉,他剛颳了鬍子,換上了一身得體衣裳,就被風一請了過來。

“你們叫了幾遍?”他圍著門繞圈兒。

“回老爺,已經喊了三遍了,屋裡沒人應。”丫鬟上前,顫顫巍巍跪下來,“小姐睡前交代了,哪怕是天塌了,她不起就是不起,誰叫也沒用。”

眼見著太陽就要出來了,一群人只能守在門口乾著急。

不一會兒家丁來報,說是已經看見淵王府迎親的轎馬了。

“妡兒!”風振鴻喊了一嗓子,“爹爹進來了啊。”

他抬腿準備踹門,沒想到這時候門從裡面開了,他差點兒就摔個跟頭。

“爹。”風雲妡衣衫規整,妝容齊全,她把自己手裡的蓋頭遞過去,“給我蓋上。”

直到喝了茶受了禮,規規矩矩把人送上花轎,風振鴻才回過神來:“誰給她穿的衣裳?”

婚服裡三層外三層,極其繁瑣,一個人是絕對不會穿的那麼規整的。

阿寧倒進軟枕裡面,這八抬的轎子只是看著氣派,實際上能顛死個人。

不光人坐著受不了,鬼坐著也受不了。

風雲妡手裡捧著個蘋果,喜瓶和喜扇早不知道滾到哪兒去了。

“這哪是是成婚,這分明是受刑。”她把蘋果遞給阿寧,摘下頭上的冠,“這東西少說得有五斤沉,墜得我脖子疼。”

阿寧把蘋果放到嘴邊,吸乾淨了裡面的魂氣,紅彤彤的蘋果瞬間蔫了,變成了褐色皺巴巴的一團。

“你把它吃了,那我一會兒手裡拿什麼?”風雲妡給了阿寧一拳頭,“貪吃鬼。”

“我就是因為貪吃,才入不了輪迴的。”阿寧打了個滾,“輪到到現在這個樣子,還要給你化妝梳頭。”

“要不是不知道你到底是男是女,我還得支使你給我穿衣服。”風雲妡打了個哈欠。

她昨天晚上一晚上沒睡,折騰了好幾個時辰,才把這身婚服規規整整穿到身上,累得手都酸了。

“我也想知道自己是男是女。”阿寧委屈巴巴。

鬼身肉體凡胎不一樣,他會一直保持死前最後一個形態,身上永遠只有這一身衣服,春夏秋冬不變,也脫不下去。

形態也總是虛虛實實,雌雄難辨,還總是變成虛影,有時候就連風雲妡都看不見他。

轎子在路上慢慢悠悠晃著,拉嫁妝的馬打了幾個噴嚏。

“王妃,到了。”銀燭的聲音從轎外傳進來。

風雲妡坐正,手忙腳亂戴好頭冠,阿寧把紅蓋頭拿過來,給她蓋好。

淵王本人沒法兒出場,九皇子宗政霖代兄踢了轎門。

“王嫂。”宗政霖才剛滿十歲,聲音脆生生的,“我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