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跳。

姈太后與前世的自已一模一樣，滿心滿眼都是權謀，不懂心之所向，追得一生荒唐。

若是她溺死，鬼知道會不會觸發什麼機制，和前世的自已一樣啟動重生，回溯時間線！？

重生之路變數太多，如今慕容晟好不容易讓萬事歸位，怎可再來一次……

於公於私，情急之下，竟是脫口而出一聲娘。

不過也是養母一場，這便宜送她佔了不虧。

姈太后實在意料之外，她努力想做出一個情理之中的回應，但是沒忍住決堤了。

像很多年前失態那次一樣，女人哀哀泣道：“…..姨娘對不起你……是姨娘不好……”

幾年過去了，慕容晟還是不會哄哭泣的女孩子。

腦子裡想起桂答應後來扭扭捏捏來到他房間終於下定決心說出口話：“看在孃的面子上，請你別太為難小姐。”

桂答應被皇帝挑中前原是姈太后的武婢。

私兵多是歐陽氏剿納的流寇和遺孤，桂答應也是其中之一。

恩怨相抵，只能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慕容晟抱著頭蹲在地上，抵禦聲浪攻擊：“朕說過死罪可免。”

那女子停下哭腔收起眼淚，還是抬著一雙腫若桃子的桃花眼哀哀地看向他，突然噙起笑容，“晟兒不是還說活罪難逃？”

慕容晟不耐煩地垂眸看著她：“啞藥也逃過了。”

桂答應這個當事人金口一開，啞藥也免了，真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生人留於世間，百遍反芻舊景，餘生不得安眠。時時刻刻痛徹心扉，日日夜夜受盡煎熬，身如煉獄。堪稱，活人死祭。”

有些蒼白無力地道：“晟兒放姨娘一條死路。”

慕容晟卻不買她的帳，硬起心腸似不耐煩道，“母后向來擅長的是做買賣，不是討價還價。”

“朕有買賣和你做，事成免你活罪，事敗放你死路。橫豎不虧。”

“這是何物？”

慕容晟頑劣地清笑起來，像是捉弄，又像是梵音。“堪稱，活人贖罪。”

原來是要她交出剩下的私兵。姈太后的臉色慘白起來。“晟兒可是要把他們趕盡殺絕了？”

“非也。當遠征軍奔赴南嶺，立軍功者將功抵過，若凱旋朕給他們個好歸宿。”慕容晟壓低聲線，“不成，他們送母后陪葬。”

他聳聳肩膀，幾乎是一種令人生寒的黑色幽默，“死當作鬼雄嘛。”

姈太后怔怔地看著養子，他比自已還狠：“……你真刑啊。”

哪怕她現在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這身罪孽，只好答應下來：“刑！都刑！”

“還有兩萬。”她氣若游絲道。

慕容晟的語氣緩和了一些，“戰爭越快結束，死的人就越少。”

少年瀟瀟灑灑的背影離開太后寢宮，帶著一點點傲嬌與自信的尾音：“母后都敢押寶朕那個不成器的皇兄了，不相信朕嗎？”

姈太后破涕為笑，她這個養子，是真的翅膀硬了。

……

再說遠征軍赴南嶺之事，那慕容晟離開北部戰區之後，因為不放心那位不靠譜的主將（罵的不是小決啊，是罵之前判斷失誤不肯放慕容晟去和上官決合軍的那位），派了密使去南嶺求援。

南嶺王拔刀相助，南嶺援軍幫助大嵩一同倒逼嵩靖聯軍退數十里後，眼見局勢大好，南嶺軍就先行潤了。

送佛未送到西，結果出bug了。

半途凱旋的南嶺軍帶回國了無數戰利品，還有，疾病。

這瘟疫不是一般的嚴重，可以匹敵百千年後的新冠疫情，可嘆可嘆。

經此一疫，在大嵩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北靖人，又派了一支軍隊繞至南嶺趁火打劫，南嶺病夫抵抗無力，靖軍直攻都城門下。

年輕的南嶺王，親自率兵鎮壓敵軍，殺敵無數，力竭戰死。

皇子太年幼，南嶺王的皇位被他親哥哥摘得。新王龜縮於皇宮中嚴防死守，推說群龍不可無首，他若身死南嶺王室便無了主心骨。

年輕的前南嶺王妃司徒紅鶯親下城樓，沒日沒夜救治傷者病人。

醫妃衣帶漸寬，憔悴蒼白，但不改那雙杏眼的神采奕奕。這個端藥送水的女子，周身泛著讓人心安的清冽氣息。彷彿她眼中的光一日不滅，南嶺的希望就一日不倒。百姓有眼，她成了南嶺王室的圖騰化身。

司徒紅鶯以她的王妃印寫信嚮慕容晟求援。

見字如晤，幾年不見這姑娘還是大大咧咧的模樣。

除了以盟國利益紐帶為請求，她還寫道：“當年晟殿下未能迎娶我，聽聞殿下思念成疾，然紅鶯已心屬南嶺王，願為他守寡，無法再嫁……殿下若出兵來援，紅鶯無以為報，但……”

？說書先生的傳謠能力已經跨國界國際交流了嗎。連司徒姑娘都聽聞《新婚夜涓王淚別涓王妃》……

慕容晟莞爾，幫肯定還是要幫的。但不是因為只姑娘開出的“誘人”條件：

“紅鶯無以為報，但……紅鶯育有一兒一女，小公主可嫁與晟殿下，小皇子可送往上官將軍府（？”

好好好，誰有你會安排兒女愛情啊。

只可惜，這姑娘對他和上官決的瞭解還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姈皇后的私兵快馬加鞭，一路南下。一路拿下！

醫妃醫人醫國，百姓上下齊心。那小國寡民的南嶺國堅持了很久，堅持到嵩國的援軍，堅持到敵軍漸漸被平息，堅持到瘟疫漸漸被撲滅，堅持到司徒紅鶯汗涔涔地暈倒在煎藥的大鍋旁，那雙杏眼流淌出溫柔的疲憊。

等司徒紅鶯再次睜眼的時候，一切都是百廢待興的模樣。

女人彎起笑眼，下一瞬心中泛起酸澀與不捨，回到房間，拉起她一雙兒女的手，捏了又捏：“再見了寶兒，母親今晚就送你們遠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