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一念及那道聖旨,朱政便心如刀絞,憤懣難平。
勿論眼下小菜亦需納稅,單說他好不容易匯聚三百餘軍戶,聖上竟要在其轄地設定衛所,更賜名曰千牛衛!
誠乃顏面掃地之舉!
須知,一衛所所需軍戶不下五千六百,聖上何不先補滿員額,再封他為指揮使之職!
他歷盡千辛方中秀才,而今卻等同軍戶待遇!數載心血似將付之東流。
在朱政眼中,將他之事捅至聖上跟前者,非錢玉即那元老無疑。
無論何人所為,此事讓他深切體悟:大明朝人實乃工於心計!錢玉尤甚!
姑且不論是否錢玉洩密,單就此莊園而言,表面恩賞,實則陷阱重重!
朱政愈思愈怒,胸中復仇之火悄然燃起。他斷不能教錢玉這老兒得逞!
正當朱政暗中籌謀懲治錢玉之際,忽有一熟悉身影映入眼簾。
凝目觀瞧,呵,那不正是錢玉那老傢伙嘛!
新仇舊恨交織,今日若不狠狠教訓於他,實難解心頭之恨!
朱政一時衝動,執起長槍便奔了出去。
“錢玉!今日不是你我之間存其一!此園之中,唯有一人可安然步出!”
錢玉本頗喜贈予朱政之莊園,後因收留諸多傷殘士卒,便少有涉足。
皆因此輩常攪擾他清幽雅興,昔日清波盪漾之荷塘化為汙穢水窪,珍稀花圃淪為菜地。
錢玉身為武將,雖缺文士之風雅,但仍渴望有一靜謐宜人之所漫步。
然而,收容眾士卒後,一切面目全非。
未料今日偶至,卻遇意外之喜。
茅舍已改建為青磚黛瓦,汙穢之地換作乾淨青磚路。
雨後空氣清新,泥濘不再。
昔時衣衫襤褸之壯漢,而今穿戴齊整,髮絲不亂。
往日嬉戲奔跑之孩童,現難尋蹤跡,唯有掛有“千牛書塾”牌匾之院內傳來朗朗書聲。
此等變化,皆源自一場看似微不足道之賭約。
錢玉未曾料到,朱政竟能將莊園治理得井然有序。
然而,他尚未來得及深思,背後破空聲突起,令他本能閃躲。
沙場歷練賦予他敏銳反應,他目光一凜,避開背後襲擊,旋即轉身扣住來人前胸。
待看清來人面容,竟是朝思暮想之外孫,險些脫口而出:
“賢……”
“朱公子!長槍非兒戲之物!”
“我敬你一聲大將軍,你便是如此待我?”
“若你對我收回自家酒樓之事耿耿於懷,何不明言,何必用這些小動作?”
錢玉一臉茫然。
何故?
“我錢玉行事雖高調,但黑白分明!”
“酒樓已歸還,另贈莊園,你應心滿意足才是!”
提及此事,朱政心中怒火更盛。
“你還敢提?!”
“若非你這該死的莊園,我怎會變為軍戶,去做什麼千牛衛指揮使!”
此時,錢玉是否能理清原委,唯有無奈言道:“你真是錯怪我了!”
“你轉為軍戶之事若與我有關聯,我甘受天譴雷劈!”
……
朱政靜靜注視錢玉片刻,見其眼神坦蕩無懼,心中稍信。
他輕哼一聲,收起長槍,撫須低語:“難道是元老所為?”
元老?
錢玉嘴角微抽。
無錯書吧哪有什麼元老!
分明是朱元璋那老兒!
此話只敢心中嘀咕,斷不可宣之於口。
不知身邊藏有多少錦衣衛的耳目。
萬一傳至朱元璋耳裡,他這顆腦袋豈不立時不保!
早年,他並不在乎頭顱能否保住。
但如今,朱政出現了!
錢玉巴不得有朝一日見朱政坐上那老兒之位!
畢竟,朱政是家族中少數尚存良知的後輩。
若不能助其登基為帝,即便九泉之下,也無顏面對姐姐、姐夫,更愧對皇后、太子妃矣!
“錢大將軍,適才多有冒犯,請您寬恕。”
朱政察覺誤會,向錢玉拱手致歉。
錢玉擺手示意無妨。
“孩子,我是來傳達軍令的,來自五軍都督府!”
“咦?”
“我剛領官職,衛所初建,怎會有軍令?”
“況且,斥候之事,何需大將軍親臨……”
錢玉見朱政似不願意見他,心中苦笑。
外孫啊,還不是外公想你了!
你知道外公這些日子有多想你嗎?生怕這只是夢境一場!
“我在五軍都督府恰逢此事,順道過來傳令給你。”
“你一小指揮使,還想對我指指點點不成?”
……
“不敢!有勞錢將軍,小的這就接令!”
朱政欲行禮,錢玉抬手止之。
“不必多禮。”
“我來告訴你,二十日後你要參加軍演。”
“軍演?”
朱政一臉疑惑,錢玉面上閃過一抹慈祥。
這小子還需磨礪啊!
接著,錢玉解釋道:“大明軍隊,秋收後例行軍演。”
“各地駐軍均遣兵至京受閱。”
“你這千牛衛雖新立,亦在軍演之列。”
錢玉特地提醒:“還有,那老……皇上命東宮六衛也參與軍演。”
“並讓朱允炆親自統兵!”
“孩子,此次軍演你務必重視,力求上游!”
“即便奪不了魁首,也不能遜於那小子!”
朱政更加困惑。
“哪小子?”
錢玉咬牙:“還能有誰!自然是朱允炆!”
“你若連他都比不過,我將對你失望。”
朱政冷笑道:“失望便失望,與我何干?”
錢玉心下一涼,隨即佯裝怒意:
“你若比不過他,軍演之後,我來打你屁股!”
“啊??”
錢玉交代完軍令,未立即離開,而是滿臉欣慰與好奇地在朱政莊園中閒逛起來。
朱政對錢玉再無好臉色。
錢玉遊走時,朱政既不相陪,亦不遣人隨侍。
錢玉倒也不惱。
畢竟,此地雖是他舊址翻新,但人心難易。
即便現今整頓得有模有樣,這些人依舊是錢玉的忠心追隨者。
“鄔三,你這位新主子如何?”
鄔三應召而來,正欲恭謹地向錢玉屈膝行禮,較之於朱政,更多了幾分虔誠。
聞得錢玉探詢朱政之事,他極力頌揚道:
“錢爺,您為我們尋得這位新主,實乃英明至極!”
“年歲雖輕,卻已能力超群,直追您之風采!”
“咳咳咳……”
錢玉聞此,氣結於胸,面色瞬息轉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