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半年過去，到了中秋節，學堂要放十天秋假，學生回家幫助農忙。老恆自已沒種地，他就去郭莊看看望姑姑。

晚上，永靜就一晃把老恆叫到自已屋裡，跟他說：“老恆，你跟鮑先生一起住，這總也不是常法。我想給你說個媳婦了，你看行嗎？”

說實話，對娶媳婦這事，老恆還是懵懵懂懂的，所以他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姑姑的話。

“一是沒個人照顧你我還是不放心；再說和你五叔不一樣，他家裡父母雙全，又比咱家富足許多，什麼事都不用他操心。咱家就你一根獨苗，你可是首先要頂門立戶的啊！”永靜表情嚴肅認真。

“對你來說，唸書還是次要，給你找個好人家大點兒的媳婦，先成個家過起日子來吧。”永靜接著說，“南城石家是村裡的大戶，也是你姑父的親戚，他家的大閨女我見過，模樣兒俊，針線活也好。跟咱們家也算門當戶對。”

“人家比你大五歲，正好幫你過日子，我覺得這個丫頭就挺好，你看合適嗎？要行，我可就找媒人提親了。”姑姑步步緊逼的說

“姑姑你就給我做主吧，反正我知道你總是對我好的。”老恆拿不出什麼更好的主意，就只能依靠姑姑了。

“娶了媳婦還能唸書嗎，姑姑？我還是挺喜歡唸書的。”老恆問永靜說，那樣子還是真有點捨不得唸書。

“到時候再跟你媳婦商量吧。我就不管嘍。”永靜笑了。

中秋過後，老恆還是先回祭天台的學堂，每天與鮑先生一起生活。二人雖年齡懸殊，卻經過長期磨合，已成了相互依賴的忘年交。沒幾天，他就把姑姑給他提親的事忘到九霄雲外了。

老恆他們住的是西廂房，窗戶朝東，窗上沒裝玻璃，糊著白色的綿紙，但早晨總能享有一天中的第一抹陽光。每到這個時候，鮑先生就掀開老恆的被子，拍拍他的屁股，說：“起床、起床，太陽又照到屁股了。”

兩人就起來洗漱，然後做飯。

臥室隔壁的外屋是他們的廚房兼餐廳，裡面盤著一個鍋臺，也兼用作餐桌。每天早飯是白粥加米麵疙瘩，配一碗醃菜。

米麵疙瘩是他們兩人的發明，既簡單又好吃。

小米白粥做好後，從鍋裡舀進飯盆晾著。鍋不用洗刷，隨即加一瓢水，放一些菜葉和一點鹽，上面撒兩勺米麵，壓住湯和菜。蓋鍋燒火，開鍋後抽一隻煙的功夫，撤火，用筷子把菜和麵攪拌成疙瘩就成。此時灶膛餘溫，也正好把鍋底的麵糊烤成焦黃的一層鍋巴。

粥和疙瘩各自管飽，可鍋底的鍋巴，香脆可口，每天也就那麼薄薄一層，卻成了兩人爭奪的稀罕物，都會爭來搶去，你多我少，各不相讓，每天生活的趣味也就從這層鍋巴開始。

老恆和鮑先生都愛乾淨，由於先生年歲大了，五叔特意叮囑老恆，屋裡灑掃擦拭、收拾碗筷的活都歸他管。這些事都是飯後做，也好給先生騰出時間到教室備課。

但鮑先生有個“毛病”，總要在臨離開時，搶一塊老恆的鍋巴放自已嘴裡，老恆每天還要防著他這一招。但鮑先生心有妙計，比如今早，臨出門前，就對吃鍋巴的老恆說：“看你書包又進老鼠了。”

老恆一回頭，一塊鍋巴就被先生順手搶走了。

農曆十月初一，永靜過來給爹孃、哥哥燒紙，在祭天台住了一天。

晚上，她來到新學堂的西廂房。讓老恆去教室唸書，說自已要跟鮑先生說說話。然後對鮑先生說：“先生，這些日子老恆沒少麻煩你老吧？”

“哪裡？老恆這孩子好啊，每天給我一個老頭子作伴，不嫌棄我吧，我還能說人家麻煩？”鮑先生實誠的說。

“可他畢竟還是個調皮的小子呢，全憑你老包涵吧。”永靜話鋒一轉，“你看他從小沒爹沒孃的，我想早點給他娶個媳婦，讓他過個正常人的日子，也算給家裡頂門立戶了”

鮑先生也不說話，只坐在炕沿上靜靜的聽著。

“我給他定了一門親事，是城南石家的閨女，那閨女比老恒大五歲，過門兒後，他們就能自已過日子的，各方面都合適，以前給老恆說過，他也不反對，就說讓我做主。我打算年前就給他們把喜事辦了，你看——？”

“老恆他姑，我捨不得老恆，也是看中他是塊讀書的料，他五叔也說讓他在這裡讀兩年，再去省城考中學。但老恆家庭情況特殊，我們也不能耽誤了你們家的大事。”鮑先生說。

然後他思索了一下，接著說：“你看這樣行不？讓他今冬就提前去考中學，要是能考上，他就會有更好的前程，咱們也別耽誤他，要是落榜，就回來頂門立戶，娶媳婦過日子。”

“還是先生說的在理兒，我想，石家也是通情達理的人們，不會反對的。那就算這樣說定了，一會兒，咱倆一起給老恆說說這事？”永靜對鮑先生說。

兩人把老恆叫過來，給他說清楚後，老恆心想：“反正自已不太懂這事，他倆也都會為我好的。”就神情嚴肅的點了點頭，也沒說話，算是同意了。

日後，鮑先生把老恆的事告訴了五叔。從心裡說，五叔還是希望老恆讀書深造的，他畢竟在省城讀了中學，知道國事大於家事，男子漢應以天下為重的，但也能理解永靜對老恆的一片好意。

“幹啥說啥吧，咱們從教，就爭取把老恆培養出來，讓他上中學，將來為國效力；老恆從小就沒了爹媽，姑姑永靜就好比他的親孃，人家給他考慮成家立業的事，也是沒錯的。”五叔給鮑先生說。

兩人只好一起給老恆制定了一份提前備考的學習計劃，從時間安排，到內容選擇上都作了最佳考慮。

但因為時間太緊，從私學到現在的新學堂，老恆總共上學還不到四年。民國後，考中學又增添了新的考試學科，有些老恆還沒有接觸過。所以這個學習計劃很難安排，覺得不是顧此失彼就是捉襟見肘，不易周全。

“也只能這樣了，反正咱們盡力，下一步就是督促老恆去苦讀了。”五叔說。

“死馬當活馬醫吧,考上考不上都是老恆的命。”鮑先生回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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