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關天，大栓和二灶到縣政府投案自首後，縣長也十分重視。第二天，就帶著仵作和一幫巡警，還壓著大栓和二灶兩人進了祭天台村。
無錯書吧臨時公堂就設在村東頭奶奶廟的大院裡，縣長先讓仵作去現場驗屍。自已到廟裡的西廂房坐下喝茶。
大街上，在藺老戴屍體旁邊，巡警圍成一圈，外面是看熱鬧的鄉親們，仵作將屍體來回翻轉檢查，並不時到旁邊的一張桌子上用筆墨記錄。
旁邊的老鄉們神情異常，沒有一個人大聲說話，只是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
大約半個鐘頭，驗屍結束，用白布蓋上了屍首。留下兩個巡警看守，其他人撤回奶奶廟。
縣長五十多歲，個頭不高，頭上不僅剃了辮子，而且是個禿瓢，頂部像一個大號的旱菸鬥，又光又亮。
他穿一身灰色中山裝從屋裡出來，走到奶奶廟大殿前，坐在一張條案後面的圈椅上，目光嚴峻，悶聲悶氣的喊了一聲：“開庭！”
條案前東西兩側各有四個巡警站成一排，腰帶扎住上衣，上面掛著二尺長的警棍。巡警後面一丈開外，擁了兩三百號圍觀的人。
這些圍觀的人除了祭天台的，也有一些鄰村來的。大家都稀罕見到縣長親自審案的陣勢。
縣長旁邊還坐著一個巡警，大概是警長吧。見大家就緒，猛的站起，立正，高喊：“押犯人入庭！”
大栓和二灶被五花大綁著，各被兩名巡警押到條案前來，跪在地上。兩人臉上毫無表情，像兩尊硬邦邦的石頭像一樣。
圍觀的鄉親一陣騷動，大家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有人邊議論邊伸出大拇指。
“宣讀驗屍報告”縣長宣告。
“死者藺老戴，渾身浮腫，多處皮肉綻開，乃棍棒擊傷；肩部及鎖骨兩處皮肉深度開裂，為銳器所刺；致命之傷在於腹內，為一長刀由肛門扎入，刺穿器官所致。”
站起來讀報告的仵作停了一下，接著說，“死者在十個鐘點前，曾遭人毒打，為故意傷害致死。報告完畢。”
“自首犯人供述！”縣長的話總是惜字如金。
“我先說。”二灶挺胸抬頭，“藺老戴是我打死的，肩上的傷是我用採鉤採的，肚子裡的刀子是我扎進去的，我全部招供。”
旁邊的大栓眼睛睜得大大的，似有疑惑，心想：“二灶還真夠仗義，把事情全攬到自已身上了。”
“第二個犯人招供！”縣長又發話。
“我叫藺大栓，是二灶本家哥，我幫二灶打死了藺老戴，我全承認。”大栓也一點不拖泥帶水。
“你們為什麼打人致死？說！”縣長又問。
“藺老戴，長期欺侮霸佔我嫂子，還想佔有我侄女……”二灶一五一十把藺老戴的罪惡控訴了一遍。
“誰能證明死者是欺侮你嫂子，而不是兩人勾搭成奸？”縣長質問。
“我嫂子的人品，鄰居們都知道，藺老戴是強迫欺侮我嫂子，這大家心裡也都清楚，連老戴媳婦都對鄰居們說過，是他男人欺侮我嫂子的。我的話絕對是真的，縣長大人可以去問鄰居們。”
周圍人群又是一片騷動，不少人一邊小聲稱是，一邊點頭。
縣長見狀，或已明白了大半，就大聲對圍觀的人問：“有人敢公開為他的話作證嗎？”
大家立刻安靜了下來，互相對望著，沒人挑頭說話。
“鄉親們不要怕，現在是民國了，政府不冤枉好人，也不放過壞人，出來作證的人，政府會保護的！”縣長旁邊的那個警長號召大家說。
“我能作證，二灶說的都是真的！”人群前邊一個瘦瘦的半大小子高聲說。
人群的目光立刻集中到這人身上。
“讓說話者站到前邊來！”縣長髮話
隨著縣長這句話，兩個巡警拉著老恆走到條案前面。
“你叫什麼？你說說你怎麼證明？”縣長對老恆說。
“我叫藺老恆，是二灶的北鄰居。我平時在郭莊鎮我姑姑家住，也經常回祭天台老家來，這兩天就是清明節回來祭祖的。”老恆不愧是在鎮子上見過了世面，他毫無懼色慢條斯理的說。
“縣長，其實這事兒老鄉們都清楚。常說‘好事不出門，賴事傳萬里’，我回來時有好多人當稀罕事告訴過我。”
老恆稍停了一下，接著說：“藺老戴他就是壞人，他坑害過許多人，兩年前我的先生譚秀才，也是旁邊這個大栓的老丈人，就是被他害死的。縣長大人你仔細查問就知道了。連我也差點讓他坑了呢！”
“阿，對了。我的同窗好友嚴彪，是二灶的東鄰居，他跟我說，親自看到過，人家二灶他嫂，插大門不讓藺老戴進去，他用石頭砸開大門進去的，現在大門上還有他砸出的窟窿呢。”老恆又補充說出一個有力的證據。
人群再次開始紛紛議論，聲音越來越大。
只見縣長跟兩邊坐著的警長、記錄人等互相商議了一下，警長站起來說：“大家安靜，鑑於此案涉及多位證人，需要作證畫押，暫時休庭，分別取證。休息一下，半個時辰後，在此最後宣判。”
然後，縣長一行人回到西廂房。巡警帶來嚴彪、老戴媳婦等，又把老恆、藺家大輩子藺丙戌等人，都叫到西廂房問事。
快到晌午了，繼續開庭。縣長終於宣判：“藺老戴被殺一案，案情調查清楚，現作出如下判決：
主犯藺二灶，故意殺人，雖其嫂子及家人屢遭被害人欺辱，且被害人一貫為非作歹，坑害鄉鄰，但罪不致死。鑑於藺二灶案後自首，故依據民國法律，判處藺二灶十年徒刑。
從犯藺大栓，為主犯之幫兇，雖有可諒解緣由，且為投案自首，亦不可饒恕。依據民國法律，判處兩年牢獄，並罰大洋壹佰元，其中五十元用於藺二灶母親養老，另五十元為藺老戴喪葬費用。
主、從二犯均已畫押認罪、認罰，他人概不涉及。
中華民國元年四月六日”
聽到如此判決，圍觀村民大多數表示贊同，有人喊：“縣長大人公斷！”
老恆隨口喊了一句“民國萬歲！”
人們紛紛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