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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貧農團

第五十八章 貧農團

雖然老恆和榮兒有了那事兒,但外人誰都不知道,因為兩家本來走得就最近,彼此來往很多,相互照顧也是人們司空見慣的,而且兩人平時也特別小心,所以誰也沒起過什麼疑心。

不久,村裡住進了土改工作隊,成立了貧農團,村長的許多權力都交給了貧農團,朱虎子乾脆辭去了村長的職務。

祭天台貧農團由藺佔福擔任團長,藺佔福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但乍一看去,還算是個英俊漢,比他媳婦要強得多,佔福媳婦體胖、頭大、皮鬆、個頭矮,有點像舊時畫像上扭頭噘嘴的侍女,說話做事總比別人慢半拍,腦子裡多少還缺根弦兒,人送外號“木奶奶”。

土改駐村工作隊挑選貧農團長的時候,先讓朱虎子推薦,條件是越窮越好,再就是最好認識幾個字的。

村裡窮人不缺,但窮人中識字的卻是鳳毛麟角。朱虎子推薦了幾個,過來“面試”後,工作隊看上了長得一表人才的藺佔福。藺佔福家祖墳算是冒了青煙,從此有官可做了。媳婦“木奶奶”也整天喜眉笑目的滿街張揚。

起初人們沒拿貧農團當回事,後來村裡凡事都讓貧農團拍板,好像沒村長什麼事了,人們才逐漸重視起來,朱虎子也借坡下驢辭去了村長。

貧農團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給各家劃定成分,這事政策性很強,涉及到村民的直接利益,說實話,藺佔福和麾下幾個窮哥們是幹不了的,需要找一個“高參”才行。這時,外來戶尤之光就入了工作隊的法眼。

尤之光在祭天台行醫為生,又是村裡少有的大文化人,土改工作隊一到村裡,他就常跟工作隊來往,很快就成了他們的熟人。

尤之光這人身份比較特殊,他原是城西大村口子邑的,家裡是財主,哥兒仨都中學畢業,老大參加過城西五里村的鬧紅黨,後來去了南方,現在已是解放軍的將領,老二是地方上的文職幹部。

他自已學醫,成年後在北京呆了十多年,還娶了兩房媳婦,但不知具體做什麼營生。後來把老家口子邑的房子和地都賣了,又帶著大媳婦和滿口京腔的小媳婦,還有四個孩子回老家來了。

因為口子邑沒了落腳之地,就投靠到祭天台的姑姑家。但姑姑家也無法安排他一家老小六七口人的吃住,自已便在祭天台南胡同買了一處宅院,臨土改半年前,他把剛買過來一年的宅院,又低價賣給了譚秀才的族人。

宅子過戶後,譚家催他搬走,但尤之光卻賴著不搬,直到過春節後天氣暖和了,他才把宅子交給譚家,自已臨時住進村西的廟裡。

譚家住進去後,發現尤之光一冬天沒掃過房頂的雪,上面的石灰防水層全部凍碎了,還要花錢買石灰重新施工。譚家堵他門口問罪,尤之光每次都點頭哈腰說軟話,但隻字不提賠錢的事,譚家也只好作罷,自認倒黴了。

尤之光被土改工作隊看中後,就被吸收到祭天台貧農團。起初,藺佔福一干人是不同意的。說尤之光本不是祭天台人,而且他也不能算真正的貧農。

但土改隊說,尤之光現在房無一間地無一壟,住在破廟裡,算是僱農,人家兩個哥哥又是大幹部,讓他進貧農團怎麼啦?再說,他不進貧農團,你們幾個“睜眼瞎子”,連檔案上的字都不認識,弄得了劃定成分這事嗎?

藺佔福等無言以對,只好把尤之光請進了貧農團。

尤之光的文化水平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不要說他藺佔福,就是整個工作隊也沒一個人上過中學。進貧農團後,他給他們念檔案,解釋檔案精神,出謀劃策,整個工作變得十分順手,工作隊把事情靠給他,自已也得了清閒。

貧農團開始給祭天台各戶劃分成分,北大院是村中傳統的大戶,按藺佔福的想法,是都要劃成地主、富農的,這樣,才好分了他們的地和房子。

工作隊畢竟比藺佔福的水平高些,最終按照核查各戶的地畝數,給永芬、永明和老恆劃為中農,東大門的永寧劃為地主,榮兒現在人少地多,自已又種不了地,全靠僱工,給她劃了個富農。

村裡其它戶,還有五六戶劃為中農的,別的戶多少都有些地和房子,給劃成了貧農和下中農。

沒地沒房的戶就兩戶,劃為僱農。一個是尤之光,另一個是村南頭的孤兒於擁倉。

中農和下中農擁有的土地,基本不動,地主和富農多餘的地,要沒收分給村裡缺地的貧農和僱農。尤其特殊的是,兩戶僱農還要無償分到地主家的房子。

人們對此很有意見,藺佔福也一樣,他就私下跟工作隊鬧情緒:“尤之光雖然沒地沒房,但全村誰也沒他花錢大方,一家人不愁吃穿,平時還講究喝酒喝茶,而且一個人就養著兩個媳婦,小媳婦還是比他年輕十幾歲的北京娘兒們,他憑什麼白白的分房子分地?”

工作隊就讓尤之光自已來給藺佔福解釋政策。尤之光拿來檔案,笑著對藺佔福說:“佔福爺,咱們劃分成分要嚴格按上級政策要求,就是按檔案上寫的來辦,我說的對吧?”

藺佔福也不知道尤之光從哪裡排的輩分,親口叫自已爺,反正這聲爺叫得挺親切,有這麼一位“高人”願意當孫子,自已這個往上推幾代都窮得叮噹響的土老帽,感覺還是挺舒服的。就拿出既當爺又是貧農團長的權威說:“對,就按檔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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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檔案白紙黑字寫著:僱農是沒有土地,只能靠出賣勞動力生活的。你看對吧?”尤之光把檔案指給藺佔福看。

藺佔福根本就認不出檔案上的幾個字,更看不出檔案上還有劃分成分也要參考生活方式的規定。只好說:“嗯,對。”

“那我沒有土地,這也對吧?我雖然沒給別人種地當長工,但我行醫給人看病也算出賣自已的勞動力吧?是這個理兒不,佔福爺?”

藺佔福被尤之光這天衣無縫的“邏輯”繞得再無理由,何況人家一口一個爺的叫著,他也不好意思反對了。想了想,說:“嗯,按說這也對。行,既然檔案都這麼說的,我同意了!不過,於擁倉純粹是他爹把家敗了,分給他房子,太便宜他了。”

其實這個於擁倉原來也是有十幾畝地的,可是他爹讀過幾年書,,不想種地,後來就 “研究”《奇門遁甲》、《易經》之類的玄學,每天在房頂坐在一張葦蓆上唸咒誦經,想有一日能駕雲騰空,得道昇天。

他家裡的地荒了也不去種,兒子當時才十二三歲,還不太懂事,老子也不去管教,結果弄得家裡揭不開鍋了,就把地賣光,房子除了兩間土坯棚子也都賣了。拿錢換了兩年糧食吃。最後於擁倉的老子仙沒修成,卻走火入魔,去年從房頂掉下來摔死了。所以現在於擁倉成了無房無地戶。

“既然檔案就這麼規定的,咱們沒法不分給人家的。佔福爺,咱們貧農團就決定少給他分些,把東大門的三間西配房給他得了,這也不違反檔案精神,他也沒說的。”尤之光又叫了一聲爺,其實,他是有自已的小算盤的。

貧農團已作出決定,要沒收東大門的西配房,和與門口連在一起的五間大房,分給村裡的無房戶。這事尤之光自然清楚,現在如果把西配房給了於擁倉,剩下的五間大房子肯定就成了他自已的了。

“行,就這麼定了,這也便宜他於擁倉”貧農團長一錘定音。

到了晚上,尤之光就打發他大媳婦,提了個包袱,送給了藺佔福媳婦,包袱裡是他們平時不穿的舊衣服。沒幾天,“木奶奶”就穿出來一件半新的緞面夾襖,在大街上笑成了一朵倭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