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祭天台再沒油水可榨,聯莊會也不來了,祭天台慢慢恢復了平靜。那些在外面躲災的村民也陸續搬回家裡。
老恆打算先自已回去看看,然後再來接回朝雲孃兒四個。
那天,他走到祭天台村口,就看到東大門和自家被燒燬的房子,一片狼藉。東大門的房子只有後院和後場完好,其它都坍塌在眼前,自已住的院子正房和東廂房也全部燒燬,但臨街的前院兒,二進院的屏門沒有被燒。
老恆一邊唏噓哀嘆,就到了大門口。突然一條瘦成皮包骨的小黑狗跑過來,髒兮兮的在他腳下來回徘徊,定睛一看,原來是外逃前自已養著的“小浪蕩”。
他又驚喜又納悶兒,驚喜的是:半年過去了,“小浪蕩”沒人餵養,它竟然還活著,而且仍在這個破敗不堪的家裡守著,不離不棄,如此忠誠。納悶兒的是:“小浪蕩”原本是黑白相間的小花狗,怎麼突然變成了黑色的?難怪自已一下子沒認出來。
老恆趕緊把帶來的乾糧,分一半餵了“小浪蕩”。小狗那真叫狼吞虎嚥,三下五下就把一個雜黃麵餅子嚥了下去。
老恆跟著“小浪蕩”穿過大門,走進院子,見到房子的屋頂全部塌下來,前山牆上的門窗也化為灰燼,塌出幾個大窟窿,牆壁是磚石砌成,倒還基本完好。
“小浪蕩”一邊小聲“哼哼”著,一邊把老恆領進正房的堂屋。右手邊的灶膛上,鐵鍋已被人拿走,一大塊白灰房面斜壓在上面,形成一個小窩棚,“小浪蕩”從旁邊的縫隙鑽入灶膛,又緊接著鑽出來。彷彿在告訴老恆,——這裡就是自已的家。
老恆似有所悟,蹲在廢墟上,用手拍了拍“浪蕩”的腦門,原來他的小花狗,半年來就是堅守在灶膛和燒剩的木炭堆裡,把皮毛全部染黑了。這忠誠的小衛士!
隔壁東大門的院裡有人說話,還不時飛揚起塵土,老恆從大街繞過去,見東大門扛長活的老王頭,正領著十幾個人在清理廢墟,把塵土裝進荊條筐子,挑出去倒在後場外面的閒地裡。
老恆問老王頭:“這是要做什麼了?”
“哎呦!老恆,你回來了。”久未見面,老王頭顯得很高興,“東家說了,讓我們先清理完這些土石瓦塊,準備再把房子蓋起來。你也抓緊幹吧,入冬前,還能把房子蓋上呢,再晚了,就來不及了。”
“嗯,我也想盡快動工,不過還得籌些錢買木頭,你們先動手吧。”老恆盤算著。
回到南城,老恆把情況給朝雲說了,二人商量,應想辦法儘快重修房子,儘量能在入冬前修好,年前搬回祭天台去,以便來年不耽誤春耕。
關於買木頭籌錢的事,二人一時也沒有好的辦法,老恆猶豫著說:“要不就先賣二十畝地行嗎?”
他知道,地是種田人的命根子,自已家這些年時運不濟,目前只有幾十畝地了,前幾年鬧災荒,經自已的手,已經賣了一次地,現在又要賣地,這可是敗家的事,丟人啊!可一家五口總得有房子住吧,他也實在是無奈!。
朝雲眼裡滾著淚珠,點了點頭,沒說出話來。
“你也不要太捨不得,姑父說,我以後可以到糧食鋪子謀個事做,等掙了錢,咱們再買回來。”老恆安慰道。
倆人就商定好先賣二十畝地,雖然都不捨得,可世事艱難,也只好如此了。
之後,老恆讓朝雲孃兒四個,還在南城孃家住一段時間,自已先回了祭天台,到家後,他先住到後場的倉房裡,開始操辦修房子的事情。
老恆仔細檢查了已經塌了頂的房子,覺得四周的牆壁只要修一下,還是可以用的,不必全部拆掉。又找來正在東大門蓋房的技術人員,讓人家給看了一下,也說能行。
老恆很高興,這麼算下來,他幾乎能節省四分之一的花銷,摺合成銀元的話,大概要三四十塊吧。
到中午,他就去東大門找到老王頭,讓他給在這邊清理土石瓦塊的那些人說一聲,也按東大門給的工錢,完工後再來他這邊給繼續清理。又走向一旁正在施工製作房頂屋架的木工們。
無錯書吧老恆對木工領班說:“李師傅,你晚上下工後,到我那邊給看看,算算重蓋我的房子,需要多少木頭,該去哪裡買。晚上你不用回家吃飯了,我請你,咱倆喝一盅。”
下午,老恆又到鄰村,找了介紹買賣土地的牙子老沈,讓他給找買地戶,把緊靠鄰村二十一畝的那塊地給賣了。
匆匆忙忙,幾天過去後,老恆的地賣了一百一十塊大洋,除了買木頭、僱小工等,雜七雜八的花費,共用了六十多塊。剩下的錢還要請木工製作房架、門窗,請瓦工修砌殘牆、封屋頂,還要買些白石灰、河沙築房頂、抹牆壁等,總共下來賣地的錢也不夠,又從家裡的零用錢拿出些來添上。
為了取錢,老恆抽空回了南城村兩天,順便給朝雲說了說家裡的情況,又到郭莊看了看姑姑。
姑父見到老恆,告訴他:“臨縣的北店村糧食鋪子願意讓你過去,負責店裡的賬目和經營,一個月工錢是三塊大洋。”
老恆在之前幫姑父販糶時,沒少跟北店鋪子的老闆打交道,也在他那裡住過幾天,兩人的脾性比較投合。就對姑父說:“我願意去,但要年後吧,我得先把房子修好了。”
“北店的胡老闆又在他們縣城開了一間鋪子,自已要在新鋪子管事,讓你在村裡的鋪子頂攤子,這是好事兒。”姑父說,“胡老闆人很實誠,我們是多年的朋友,我跟他說說,你可以晚些過去,但必須臘月就過去,那時候鋪子最忙,正月裡閒了,你可以回家呆些日子。不影響生意就行。”
“也行,估計到臘月我的房子也就修好了,就是剩下些尾巴活兒,天冷了也幹不了,得等春天再說。就臘月過去吧。”老恆說
老恆沒想到這次回來,姑父給他找了份好差事,一年下來能掙三四十塊大洋,心裡美滋滋的。
晚上回到南城,給朝雲一說,朝雲也自是高興。就說:“明天咱們拾掇一下,我們孃兒四個也跟你一起回祭天台,幫你張羅蓋房子的事,爭取早點完工,到臘月你就去上工吧”
“你們都過去,住哪兒呀?後場那個倉房,窗子小,又黑又窄的。”老恆說。
“就湊合擠擠在一起吧,一兩個月,說話就搬到新房去了。”朝雲說著,站起身來,“我去跟爸說一聲,讓他明天套個車送咱們。”
朝雲回祭天台後,每天除了看管孩子,就忙著幫老恆張羅修房子的事。到十一月初,他們的房子就封頂完工,就差房頂築一層防水的石灰砂漿了。因為是旱季,還不需要防水,而且築石灰砂漿後不容易乾燥,又怕天氣大冷時給凍碎了,他們就決定來年春天再施工。
十一月十七,老恆一家喬遷新居,從後場的倉房,正式搬家到新修的正房裡。選擇一個帶“七”的日子,住進新屋,是有講究的,數字“七”與風生水起的“起”諧音,預示著“起家、興旺”。
當天親戚朋友前來祝賀,也都各自帶著七件家用的東西,或送七個大饅頭,也是個吉祥的祝福,這個習俗叫“安房”。老恆和朝雲擺了兩桌酒席,與前來“安房”的親朋好友共同慶賀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