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恆一家五口，從祭天台逃到南城村的丈人家，正好丈人家的西跨院兒有三間閒房子，他和朝雲一起，把裡邊堆放的一些雜物拾掇出來，清掃了一下，住了進去

友仁、松梅、友義三個孩子對搬到姥姥家感到挺新鮮，每天玩得不亦樂乎。家裡除了姥姥、姥爺還有一個十四五歲的舅舅，三個人都喜歡外甥和外甥女。這裡挨著縣城，常到城裡給他們買好吃的，想方設法的逗他們高興。

雖然吃住是沒有問題的，但老恆和朝雲總是牽掛著祭天台老家的事，相隔二十多里路，一連三天，也沒有個準信兒。到第四天，老恆怎麼也坐不住了，就想回祭天台探探訊息。

朝雲說：“你別到村裡，先到村南的山坡頭兒上望望吧，如果沒什麼異常，再慢慢靠近村莊。也可以問問三里五鄉的熟人，看他們是不是知道實情嗎？”

“嗯嗯。”老恆一邊答應一邊說，“我會小心的，你放心吧！”

老恆急著出門，一溜煙兒的往回趕。不到一個時辰，他就到了祭天台村南的山坡頭上。這裡距離村莊還有三四里地，向村子望去，也看不出什麼異常。但坡下的田地裡卻看不見一個耕作的人影，想找個問話的人都沒有。

老恆也不知怎麼辦好，就坐在一塊石頭上歇息。好大一會兒，他見從自已來的方向又走過來一個人，等近了才看清，竟然是西大門的弟弟。

“振恆？怎麼是你？你們在哪兒躲著？知道村裡的情況嗎？”老恆一連串的問題。

“三哥，你不是去南城了嗎？現在可不能回去。我和你弟妹就躲在下邊的山南村姑姑家，離咱們村近，就八里地。”振恆答道。

“我們躲出來的第二天黑夜，咱村裡著了一晚上的火，從山南村就能看到這邊半塊天都是通紅通紅的。第二天，就傳過來信兒，說是燒了咱們北大院兒的房子。還說打死了村裡好幾個人。”振恆滿臉驚恐的樣子。

“那你這是去哪兒？”老恆又問。

“我在山下看到上面有人，尋思著沒準兒是咱村的，就想上來見面問問情況，誰知道碰到你了。”振恆告訴他。

“現在村裡還有聯莊會的人嗎？燒了多少房子？知道嗎？”老恆又問。

“誰也沒準信兒，也沒人敢進咱們村子，咱們還是先躲著吧，人沒事就好，房子沒了再蓋，東西沒了再置辦唄。”振恆勸老恆，又像是勸自已。

“也只能這樣了。昨天你老丈人還問你們呢，我對告訴他說你們也是躲出來了，他才放心。”老恆告訴振恆。

“那咱們還是先在外面躲躲吧，等穩當了再回村子裡。”二人又一起往回走去。

後來，老恆逐漸打聽到了一些訊息，說主要是燒了東大門五十多間房子，自家住的那個院子的正房和東廂房，也燒了十來間。而且村裡直到幾個月後，聯莊會還不斷成群結夥的過去騷擾。

老恆也沒辦法，就打算先在丈人家住著了。

南城村離姑姑永靜家郭莊就五里路，老恆沒事就常過去看姑姑，有時也帶著朝雲和三個孩子去，老恆從小跟著姑姑，永靜待老恆就像自已孩子一樣。

現在老恆一家人有難，姑姑就更加心疼他們了。每次過去，就到街上給孩子們買些郭莊鎮的醃馬肉、綠豆糕、江米條，用這些稀罕物兒，招待他們。幾個孩子都跟姑奶奶很親熱。

永靜家就兩個姑娘，大姑娘已出嫁，二姑娘也十多歲了。姑父整天在糧食鋪子裡忙，見老恆沒事，就建議讓他過來在糧食鋪子幫忙。

老恆以前幹過這事，心裡也不怵，而且自已又閒著，就痛痛快快答應了姑父。從此每天早起從南城趕到郭莊，晚上再回南城住。

朝雲在孃家照顧孩子，順便幫父母幹些活。朝雲的弟弟朝風，在南城村上學，放學後就領著外甥們玩兒。

南城村西有個規模很大的堯帝廟，朝風常帶外甥們到裡邊玩耍，給他們講堯帝的故事。他說：“堯帝是上古最賢明的帝王，就出生在你們祭天台東邊那座山上，他長大後才到我們南城村這裡建都城。”

“那堯帝小時候，能從我們祭天台自已走到南城嗎？我怎麼走不動？我是讓爸爸背過來的。”友仁說。

“我也走不動，我和友義是媽媽牽著騾子馱過來的。”松梅說。

“堯帝是帝王，他可棒了。”朝風給外甥們接著講，“他不僅是走來的，而且還是光著腳走來的。”

“我不信，光著腳走路他不怕扎嗎？”小松梅最機靈，“我和哥哥光著腳走路蒺藜會扎破腳丫的。”

“我們南城的蒺藜是沒有刺兒的，老天爺就是怕扎到堯帝的腳，所以就不讓這裡的蒺藜長刺兒了。”朝風告訴他們。

“不信、不信，哪兒有沒刺兒的蒺藜呀？我見過的蒺藜都有刺的，舅舅你糊弄我們呢。我們不信，你說是吧哥哥？”小松梅還會爭取友仁的支援。

“那舅舅你帶我們看看沒刺兒的蒺藜去吧。”友仁平時憨厚，也不知怎麼答覆妹妹。

朝風就領著他們拔來一株蒺藜，讓外甥們看，果然長長的蔓子上，長著一串兒沒刺兒的蒺藜。

“怎麼樣，小松梅，舅舅沒糊弄你們吧？”朝風笑著讓外甥們看。

“哎呦呦，這可是稀罕了。我要拿回去讓爸爸也看看。”松梅接過那株蒺藜，就高興的往姥姥家跑去。

老恆在姑父的糧食鋪子幹了一個月，對鋪子裡的各項業務就都熟悉了。各種糧食的市場價格，過斗的方法、記賬和總賬等等他都能獨立完成。姑父就又委派他到各地收購和推銷。

這種收購和推銷糧食的業務，有個專業名詞叫“販糶”，“販糶”是糧食鋪子裡最關鍵的業務，還必須由最可靠的人去做，一般是掌櫃親自去做的。掌握了這項業務，就可以做糧食鋪子的掌櫃了。

因為祭天台在山區，老恆對山區出產的糧食最瞭解，姑父就先派他進山收購穀子和雜豆，順便推銷平原產的小麥、高粱等。又一個月下來，老恆結識了沿山一帶的許多糧食鋪子的掌櫃。

糧食生意主要是各糧食鋪子之間的交易，有時也到糧食大戶家裡直接收購，所以熟悉糧食鋪子掌櫃，瞭解交易區域糧食大戶的情況很重要。

一天，姑父把老恆叫到身邊，“老恆，現在你對糧食生意這行都熟悉了，你知道我讓你做這些事的目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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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幫姑父幹活，讓我幹什麼，我就好好幹唄，沒想過別的。”老恆實話實說。

“我這可是有意的，你看，這些年世面上混亂，天災人禍的，糧食可是人們的寶貝。”姑父語重心長，“我是想，你有些文化，記賬、算賬也沒問題，以後你就從事這一行吧，一來有些收入；二來呢，災荒、戰亂的時候，至少自已可以囤些糧食，不至於捱餓。你說呢？”

“可祭天台是個小地方，開不了糧食鋪子。”老恆說。

“只要懂行，在哪裡做都行。自已不當掌櫃，給別人的鋪子幹，也能養家餬口的。現在不幹，以後想幹這一行了再幹，也是有過經驗的，反正技不壓身的。”姑父對老恆說。

“嗯，那我謝謝姑父了。我現在跟著你幹就挺好的。以後等家裡沒事了再說別的。”老恆的頭腦裡肯定是放不下祭天台老家的事。

“從這個月開始，你就跟別的夥計一樣了，我給你開工錢，這也是我和你姑姑商量好的。”

“不用開工錢的，我就是沒事才來幫忙的，再說你和姑姑從小照顧我，咱們本來就是一家子，我要工錢還對得起誰呀？”老恆說。

“以前你還小，照顧你，是我們做大人的本分；現在你養著好幾口子人，不能總是白乾活不掙錢。這事我說了算，你就別推辭了。”姑父堅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