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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二)

滄海樓的第一層,並無甚麼特別,倒是擺上了許多書架,上有儒家經典,下置書桌座椅,有薰香長燃,不知是不是學院弟子添置,讓人寧神定心。

蘇清明並不著急,他隨手取出一本,翻看了起來,頭頂的小龜朝前湊了湊,那對綠豆眼似乎也看得認真。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知止而後能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蘇清明看得仔細,蕭家皇室重佛法,十五歲之前還真難以看到些儒家經典,念及如此,他反而想到了天雲大陸四國之中,似乎儒釋兩道並未有所大成就,大多都是武力道玄之輩,與此界多有不同。

也是那山海樓的刻意控制嘛?

蘇清明不再細想,他將典籍繼續翻閱,似乎已經忘了登樓之事。

後進門的侯景看著眼前低頭的灰袍男子,見其低頭讀書,看不真切面龐,依舊嘲弄著:“小王八別資質不行,就只能在一層裝模作樣。”

對方未曾理會自已,侯景冷哼一聲甩袖登樓,想著待會定然人對其好生對付。

鎮北王的世子還是有些天資的,不消片刻,他的身影就已經站在了滄海樓四層的窗處,登臨高處,向下俯視,外圍那些凡夫俗子的眼神多有崇拜。

“這鎮北王的世子還真有天資,登上了四層便已經能被學院收為弟子門人了,可入儒教。”

“沒想到此人竟然做了這般多的壞事,竟然還有成為讀書人的資質,真是蒼天不公。”

“嗯?我們侯景世子最少也是大能之姿,有望聖人,你們這些庸碌之人少些口舌,免得無妄之災。”小弟之中,有聽到人群嘀咕著,轉過身子惡狠狠地告誡,語氣傲慢。

“剛剛那襲灰衣上了幾樓,怎麼這麼久也沒有訊息?”

“還在一樓看書,怕不會真沒有天資吧?”

樓外的人依舊可以透過門扉看到內裡,他們也都好奇這位敢叫板鎮北王世子的人,到底有什麼本事。

“不對,你們看,他朝樓梯走去了。”

蘇清明看了許久,方才將那本書放回架子,此地甚好,日後可以常來。

隨後他將頭頂玄龜扶正,便也緩緩登樓而上。

二樓雅緻,多是些書畫的陳列,一筆一墨,都有儒家文氣縈繞其中,或如雷霆震怒,或如魚戲荷塘,收放自如,動靜相宜。

這些書畫也非凡物,都是學院近十年來有名弟子所做,多是稚嫩文筆,卻最次都為黃階上品的儒道文墨,足以鎮壓正意以下修為的妖邪。

【修行境界:正意——參玄——菩提、太清、朝暮、春秋、登樓、滄海】

(武道之徒前三境為二流、一流、先天,先天等同於三教入門境界。)

其中更有一幅字是此地品階最高,隱隱已經邁入了玄階中品,劍氣盎然,劍意凝鍊,一筆一劃自帶了劍修的殺伐之氣,以及那飄逸神韻。

“吾有一劍浩然氣,遇不平處斬不平!”

自是靜瀾所做。

蘇清明笑了笑,隨後繼續登樓,全無壓力。

剛剛登上五樓的侯景以覺得步履維艱,每走一步都需耗費大力氣,所以在此停留了許久,卻依舊朝著六樓而去。

只見得侯景剛剛登上六樓,便覺得儒家浩然已如山嶽橫壓在身,使其寸步難行,一句句儒家聖賢的言論,在他的兩耳炸開,讓人頭昏眼花。

好在若有人登上六樓,便是天驕,滄海樓上的文道之鐘便會震響三聲,聲傳書院,注意讓那些春秋境的儒家教習來此主動收徒。

碣石山旁的東海書院,有鐘聲三響,一些無課的教習心中有喜,便已紛紛動手,朝著滄海樓飛去。

“看來又有好苗子!”

滄海樓下眾人更是駭然,那鎮北王的世子竟然真是儒家天驕?

“你們說,會不會是那灰袍少年?”

“放屁,定是我們家世子,那狗屁少年此時定然呆在二樓,寸步進不得,怕我們嘲笑,不敢出來而已!”

不管外面如何吵鬧,蘇清明剛上六樓便看見侯景勉強坐在那裡,此時儒家浩然之氣已經有些濃郁,強如一般的春秋境大修士的威壓,更何況有字字聖賢的話語詰問本心,哪怕是一般的天驕,也會荊天棘地,難以前行。

這般想著,蘇清明便將頭頂的小龜放在了地面,正如侯景所言,滄海樓對有靈之物都一視同仁,哪怕是小烏龜都會受到儒家浩然氣的考驗,只是之前放在頭頂,蘇清明便一肩挑之了。

此時將小烏龜放下,看著他朝著樓梯爬去,步履雖小,但動作輕快,甚至還有些驕傲,路過擋路的侯景時,小烏龜仰著頭用綠豆眼瞪了瞪對方,小腦袋搖搖晃晃盡是嘲諷的意味。

侯景一看小王八竟然都敢嘲笑自已,用盡全力想要將其捏死,卻已經難有動作,只能眼睜睜看著這王八走到了樓梯處,對著自已搖擺尾巴。

“可惡!”

蘇清明在後面笑了笑,隨後直直便穿過六樓,彎下腰將小烏龜重新放在頭頂,頭都沒有回,說了一句,便朝著第七層登去。

“世子可看得仔細了,我這小龜可不是王八。”

“豎子安敢欺我!”

此時滄海樓上,文道之鐘三聲之後又三聲,便表示又有來人登上了第六層,可此時明明只有兩個人上了樓,另外一個會是誰?

“會不會,是那灰袍男子頭頂上的烏龜?”

“啊!”

……

七樓已非尋常,周圍都是當今登樓境大儒的文墨,筆墨之間可見神蹟,道韻流轉,皆是浩然正氣,其中不少名字都是南北兩朝的一二品大官,頗受世人推崇尊敬,有些人蕭清明也曾在建安見過。

其中,亦有想要他走上那高位的背後勢力掌舵者,蘇清明對此並不作出評價,只是覺得儒家想要走出個聖人可能比想象的要難上許多。

其中一幅畫吸引了蘇清明的注意,也許上面的文道之氣不如尋常文墨濃厚,但其中道韻流轉,似合浩然。

那是一幅自畫像,卻只有簡單的輪廓,未有五官,這位大儒在這幅畫下寫了三個字,一字一道,獨見浩然,法則如玄。

“未自知”

蘇清明看了眼標註的姓名,記下著這位名為“空崇”的大儒名號,心中有了想要拜訪的心思。

滄海樓文道之鐘六響之後又六響,那些隱世於學院之中的大儒紛紛放下了自已的事,他們朝著碣石山眺望,神魂傾瀉而去,便已經看到了滄海樓第七層上站著一位灰袍男子。

劍眉星目,風貌如神,雖是樸素灰衣,卻依舊蓋不住周身貴氣,頭髮尚短還未束髮,只是頭頂著一隻青冥小龜,一雙綠豆眼,迷糊模樣。

大儒心有疑惑,但天驕已出,數道遁光便已經走出了學院,瞬息來到了碣石山頂。

卻見滄海樓上,那人依舊朝著樓梯口去,似乎打算,登上八層天!

“難道他要登上滄海樓八層?”有大儒發出聲響,一石激起千層浪,圍觀群眾紛紛尖叫,他們似乎將要見證一位聖人誕生!

“不是,那烏龜是什麼意思,他也能上去?”有大儒納悶了,他們神魂外放看得真切,那少年能上去就算了,那烏龜怎麼也能上去?

人群之中的靜瀾,雙手捏住劍柄,眼眸瞪得大大的,聽到大儒言論,連她自已都驚訝無比,難道機緣巧合遇到的那位存在,不光佛與武,更有儒聖的天資嘛?

滄海樓上,蘇清明拾階而上,沒有任何意外,已上高樓。

第八層,文道之鐘九響之後又九響,一聲賽過一聲高,文曲星動,浩然長存,整片獸神大陸的天下蒼生,都聽到了,文聖的鐘聲。

或人或妖,他們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朝著東海望去,久久未曾言語。

八層雖小,但依舊有些儒家聖人的筆墨,此地威嚴,有浩然氣長存,非滄海境聖人或儒聖天資之輩,任你登樓無敵,依舊不可上此高樓。

中心處,有一座石碑,乃浩然文氣所化,鐫刻下的是那數千年前近乎一統天下的君王,他於年少時登樓所作的詩篇。

欲挽天傾而敗者也罷,挾天子之不臣者也罷,以登樓境斬滄海大妖者也罷,那古史之中,泣血而生的百姓,只差一步,就可以修生養息。

只可惜……

蘇清明伸手在石碑上摩挲著,沒有掃墓人系統,他卻似乎依舊看到了那位帝王,傳奇而絢爛的一生。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

“秋風蕭瑟,洪波湧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漢燦爛,若出其裡。”

“滄海衰頹,時序難復。”

“人間盡苦,願挽天傾。”

良久,蘇清明來到樓側,於最頂層,看向遠方,只見得那風高浪湧,汪洋水如倒垂天地,無垠遼闊,自有豪情,他亦忍不住撥出半闕。

“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高天如夜,文曲星動,天光照亮山河,聖人殘留天地之間的浩然氣凝聚成幻影,紛紛站在滄海樓上,圍繞了一圈又一圈,他們閉目低首,如含天憲,一字一句的儒教聖典,響徹萬里。

“天地異象,文曲星動,聖人臨凡,聖人臨凡,我儒家,要出聖人了!”

有大儒高喊,半生修養盡散,化成了這般近乎痴狂的模樣,一聲聲吶喊響徹東海,愈來愈多的人飛行而來,三千年未有儒家弟子登聖的局面,終於是要改變了嘛?

人群之中,有位青衫的男子緩緩而來,他一步步地上山,似乎是因為綢帶矇住了雙眼,讓其走得極慢,卻沒有任何人敢擋住他的路,哪怕是登樓境的大儒在恢復神志後依舊為其讓開了身子,頗為恭敬。

那條路上,唯一剩下的只有換上了女子襦裙的靜瀾,她朝著青衫男子而去,伸手挽住了對方,周身依舊在顫動,因為她認識了一位聖人之姿的朋友,哪怕明知,他是佛門弟子,明知他是南梁皇子,可正是如此,他尚且還能登頂滄海樓,那該是何等的天資。

“瀾兒與他相識多久了?”

“回父親,相識已經一年有餘。”

當大儒來此的時候,侯景身邊的小弟早已經被隨身的護衛拉到了人群后面,此時滄海樓下,唯有少女挽著父親的手,靜靜等待樓中人的歸來。

東海潮浪滾滾,汪洋無邊,唯有蘇清明一襲灰衣,頭頂玄龜,站在最上層,眺望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