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西瑤收好資料，放回牛皮紙袋裡。

半晌，她看著江晏修稍顯落寞的黑眸，輕聲問：“你現在怎麼辦？”

這個資訊猝不及防，還被掩蓋了那麼多年，她不用想都知道江晏修現在有多難受。

江晏修眸光裡波光晃動，他把頭埋進季西瑤的頸窩裡，悶悶地搖頭，“我不知道。”

他在商場上行事果決，總能掐在最好的時機做出最有利於公司的決定，可此刻面對這個現實，他不得不承認承認自已茫然了。

不知道真相前，他有十足的精力去捕捉當年的蛛絲馬跡，總以為只要解開疑團便會好過些。

可知道後，他心裡反而更不好過了。

他和江康平的父子關係本就疏離，如今知道是江康平出軌後，他們的關係無疑更是一片狼藉。

他甚至在腦海裡不停歇地做假設，問自已，是不是隻要江康平不出軌，他的母親夏瑾那麼早便走了。

有生以來，他頭一回如此怨恨一個人。

他可以做到不介意江康平在夏瑾走後便立刻另娶，也可以不介意江康平毫不掩飾地偏心江沛柔，忽略他和江念慈，卻做不到不記恨江康平的背叛與對自已母親造成的傷害。

在他年幼的記憶裡，江康平明明也很愛夏瑾的，事實為什麼會這麼殘酷?

江康平在他心裡的印象，儼然已經由行事正派的父親崩塌成一個披著虛偽外皮行不義事的惡獸。

許是見多了意氣風發的江晏修，眼前這個頹然的男人讓季西瑤有些無措。

怔愣間，她張開雙臂半摟住男人，柔聲安慰：“無論發生什麼，我都陪你面對。”

女人輕柔舒緩的聲線自頭頂落下，江晏修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托住，停止往下墜，一股暖意在心尖流淌開。

他恍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次，小小的季西瑤也曾在他失落的時候安慰過他。

片刻，江晏修從往事中抽身出來，他抬起頭，雙手捧起季西瑤白皙裡透著淺淺紅潤的雙頰，聲線裡帶上幾分感動，“你知不知道自已很美好，簡直是我的小天使。”

小天使？

突然的高評價讓季西瑤如秋水橫波的雙眸睜大了些，她問：“怎麼個美好法？”

江晏修難得表露自已的負面情緒，這會又恢復了往日的雲淡風輕，他唇角微微勾起，“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一直記得你喜歡藍莓嗎？”

季西瑤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扯到那裡，但也順著他的話思索了下，“都那麼小的事了……可能是你記性好吧。”

江晏修微微俯身，鼻尖抵住她的鼻尖，說道：“因為那是咱們的第一次見面，你當時……”

季西瑤腦袋下意識後退一些，躲開他的鼻尖相觸，她訝異地打斷他的話，“你該不會在那時候就對我有想法了吧？”

“……”被自家老婆的語出驚人震懾到，江晏修語噎。

不過，他心裡的陰鬱也因此一掃而空。

幾秒後，他忍俊不禁地扣住季西瑤的後腦勺，重新拉近兩顆腦袋的距離，“我沒有那麼早熟，更不是變態。”

“真的只是因為你記性好呀？”

“不是。”江晏修否認，“季書記第一次帶你來江宅探望爺爺的時候，我正好有點小傷心，你又不小心安慰了我，所以……就記得很清楚。”

六歲那年，在某個陽光和煦的午後。

江晏修剛午睡醒來，他邊揉著惺忪的眼睛邊從二樓慢慢踱步下樓。

走到樓梯口才發現家裡來了客人，是經常來看他爺爺的季書記，只不過他今天帶了個和江念慈一般大的小客人過來。

小傢伙安安分分地坐在季書記的腿上，一身淺藍色的蓬蓬裙，粉撲撲的小臉蛋，那雙靈動的雙眸正好奇地環視著眼前的陌生環境。

江晏修本想走過去找老爺子，只是在看到江康平一臉慈愛地抱著江沛柔，還有站在江康平身旁的邱霜後，他的念頭就打消了。

他那時雖小，但不傻。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他為什麼要過去湊熱鬧，攪亂了那和諧的氛圍。

這麼想著，他在無人在意的樓梯角落坐下，腦袋靠著扶手，靜靜地看著眼前熱鬧的畫面。

坐著坐著，午睡沒趕走的瞌睡蟲很快又甦醒，他慢慢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軟乎乎的小手在輕輕摸他的臉頰，貌似還扯了扯他的睫毛。

江晏修的意識回籠，睜眼才發現剛剛還在季書記懷裡的小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溜過來了。

眼前小傢伙好奇地盯著他，奶聲奶氣地問：“小哥哥，你怎麼在這裡睡著了？”

江晏修的心情很低落，並不想搭理她。

小傢伙卻依舊喋喋不休地問，肉肉的小手還指了指客廳的沙發，“你為什麼不去那裡？那裡有好多好多藍果果……我可喜歡了。”

江晏修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和眼前的小傢伙大眼瞪小眼。

小傢伙見他不理人，小嘴似是委屈地撇了撇。

不知道又想到什麼，她將手伸到他面前，攤開手心。

江晏修這才注意到她手裡攥著一顆藍莓。

小傢伙的手掌心很小，那麼小的一顆藍莓在她的手心裡都顯得那麼大。

她早已收起那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問他：“小哥哥，你要不要吃藍果果？”

江晏修看著她滿滿含期待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接了過去，嘴裡還不忘糾正她：“這叫藍莓，不叫藍果果。”

小傢伙見他接過了，立即咧嘴笑了笑，嘴裡還喃喃自語：“藍莓……藍果果……藍莓。”

看著自已手心裡的藍莓，江晏修的心情莫名好了很多，他朝小傢伙道了聲“謝謝”便起身。

正要轉身往上走，小傢伙突然又問：“小哥哥，你怎麼上去了？”

“我要去看我妹妹醒沒，她睡醒找不到人會哭。”

小傢伙有些吃驚，她先是看了看江康平懷裡的江沛柔，才又看向他：“小哥哥，你還有另一個小妹妹嗎？”

“嗯。”

“我可以上去看看她嗎？”

“不行。”江晏修拒絕，“你回你爸爸那裡。”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上樓，心裡卻如同被這冬日的日光曬到般暖和。

季西瑤沒想到自已和江晏修的第一次見面會是這種情形，她饒有興趣地回味了下，而後又惡劣地扯了下男人微長的眼睫：“那你最後有沒有吃了那顆藍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