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柏樹後，看見趙良妾的舉措，一股怒意攀上蘇聞櫻的眉頭，她語帶譏誚：

“這府裡，真是沒一個省心的東西。”

——

香菊接過後廚丫鬟送來的飯菜，拿到鼻子下聞了聞，眉頭迅速皺了起來：

“貴妾……”她大聲抱怨道：

“世子真是太過分了，居然給我們吃餿飯，這不是要吃死我們嗎？”

食盒‘咚’一聲被重重擱在桌子上，香菊又抱起地上一堆汗衣服：

“不准我們小廚房自已開灶，卻要我們自已洗衣服。這大冷天的，連皂粉也不分給我們……”

沈婉柔從內室出來，隔老遠便聞到從食盒裡幽幽散發出的餿味，眉頭緊皺。

沒想到凌楚淮這麼生氣……

玲瓏將一堆木炭碼在屋門口，留著待會兒曬衣服用。

秋末陰溼多雨，各房都是用蠟炭來烘衣服，如今他們不給汀蘭院發炭火，所以玲瓏只能自已去後山拾撿一些木炭來以解燃眉之急。

聽見香菊的抱怨，玲瓏起身道：

“我剛才去撿木炭時，聽小廝說世子昨夜就受命前往兗州了。”

沈婉柔看向玲瓏，香菊聞言亦是一臉驚訝：

“那這麼說，這不是世子的授意的啦？”

玲瓏點了點頭，沈婉柔想到凌楚淮前腳剛走，後腳她們汀蘭院就過上了這窮酸日子，她心頭便漸漸浮現出一個人影來。

“是蘇聞櫻。”她肯定道：“賀氏如今將一些瑣事交給蘇聞櫻打理，只有她才有這個權力。”

不知不覺間，沈婉柔已被關了四天禁閉，每日能去的最遠的地方便是院門口，蘇聞櫻派人送來的菜又餿又臭，還是多虧膳食總管姜豆偷偷送些白麵饅頭來，她們幾個才能勉強過活。

是夜，沈婉柔正在廊下聽鄧家媳婦算田地的賬，忽見牆頭影影綽綽一個人影翻了進來，忽然，那人影一下子撲到沈婉柔跟前：

“婉柔姨娘……”

“霜哥兒！”沈婉柔一驚，連忙扶住霜哥兒，喜道：

“你怎麼來了？”

霜哥兒摸了摸鼻子：“我來討金銀花煮水喝……”

沈婉柔一聽，撲哧一笑，前段時間霜哥兒常來汀蘭院，所以汀蘭院備下了許多金銀花，這段時日蘇聞櫻剋扣院了裡不少的花茶份例，所幸金銀花管夠。

她衝玲瓏點了點頭，玲瓏笑著應下，然後手腳麻利地泡水去了。

“婉柔姨娘……”霜哥兒小嘴一嘟，道：

“本來爹爹說好我過生那日就從兗州趕回來的，可是剛才曾祖母告訴我，兗州事務繁多，爹爹只能延後幾日趕回來了……”

沈婉柔故作驚訝，打趣他道：

“咦，沒想到你還這麼黏他啊……”

霜哥兒小臉一紅，被說得低下頭來，而後訥聲道：

“不是的……我想爹爹早日回來，這樣我就好跟爹爹求情，讓他早點放你出來……”

沈婉柔的心，霎時就被霜哥兒的這句話暖成一池熱泉，她吸了吸鼻子，輕輕攬過霜哥兒：

“我在這待著還好啦……清淨，沒人打擾……”

霜哥兒卻微微紅了眼，連喉嚨都帶著酸澀：

“婉柔姨娘你騙人！那天我親眼看著他們將本該倒進泔水桶裡的飯給你送了過來……”

有溫熱湧上沈婉柔的雙眼，她還顧不得擦，便又聽見霜哥兒的聲音：

“無論我許什麼願望，爹爹都會答應我的。所以你放心，我一定會讓爹爹放你出去的……”

沈婉柔輕柔地摸了摸霜哥兒的背，帶著遺憾的口吻：

“本想在你生日那天親自看到你上玉牒，入凌家族譜，現在看來，只能暫時錯過那一刻了。”

二人說話間，玲瓏已經將金銀花煮水端了上來，她早就煮好了，趁沈婉柔和霜哥兒聊得熱絡的空當，在一旁用絹扇扇了許久，放涼了才遞到霜哥兒手中。

霜哥兒接過煮水，仰起小臉衝玲瓏甜甜一笑：

“謝謝玲瓏姐姐。”

玲瓏和沈婉柔眼底具是欣慰，沈婉柔看他喝得急，撫著他背，溫聲勸道：

“馬上要入冬了，你可要少喝點這個水。”

霜哥兒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滿足地一抹嘴巴，抬起亮晶晶的雙眸，正欲開口，便聽見牆外嬤嬤的聲音：

“霜哥兒，快些走吧……世子妃還有一些話要特別叮囑你呢……”

霜哥兒聽了，將碗擱在一旁，火急火燎地從腰裡摸出一個荷包來交給沈婉柔：

“婉柔姨娘，這是爹爹很久之前讓我轉交給你的，他從北疆帶回來的，我今天才想起這回事……”

語罷，將荷包匆匆扔進沈婉柔懷中，然後又急忙翻牆離開。

沈婉柔望著霜哥兒那麻溜的樣子，哭笑不得。隨即又開啟荷包，可裡面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咦？”沈婉柔又抖了抖荷包，可還是什麼都沒抖出來。

她疑惑地皺起眉頭，將那荷包翻來覆去地細細瞧著：

“凌楚淮怎麼回事？給我一個空荷包做什麼？”

日子一天天過去，汀蘭院外的樹枝不知何時已悄悄全部都成了禿枝。

沈婉柔掐指一算，她被關禁閉已有半月有餘，而今日，正是霜哥兒的生日宴。

整個鎮北王府上下張燈結綵，蘇聞櫻帶頭操持霜哥兒的生日宴，每件事親力親為。

楊媽媽自從跟了蘇聞櫻，也是養得身圓體壯，趁著這忙上忙下的時節，逮著機會又狠狠教訓了一批新來的小丫鬟，從她們身上颳走不少油水才罷休。

忙活間，蘇聞櫻瞧見賀氏領著一群人正往自已這邊來，於是眼疾手快地拉過一旁的霜哥兒，親熱地大聲問，唯恐別人聽不見：

“霜哥兒，怎麼樣？喜歡這些佈置嗎？”

以往蘇聞櫻見著霜哥兒，都會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主母樣子。

可今日霜哥兒第一次見蘇聞櫻對他這麼熱情，整個愣在那裡不知該作何反應，蘇聞櫻便又揉了揉他的腦袋，笑道：

“這孩子，定是高興壞了，話都說不出來了……”

楊媽媽也瞧見了賀氏的身影，在一旁捧著蘇聞櫻道：

“那是自然，世子妃近日來為了霜哥兒入族譜一事可沒少操心，瞧瞧這眼睛下，一片烏黑。”

“讓我看看……”說話的是賀氏，此時她已站到了蘇聞櫻跟前，湊近了佯裝細看兩眼，然後點點頭道：

“世子妃有心了……”隨後她又深深看了一眼蘇聞櫻，露出難得的欣賞之意：

“正是要這樣，將心思花在正事上，這樣我也好放心將府上的事務統統交予你。”

蘇聞櫻聞言，喜不自勝，一旁的趙良妾卻輕掃一眼霜哥兒，帶著幾絲鄙夷與憤怒。

不知從哪兒來的私生子，居然還敢壞她當日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