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隻繼續在湖水上面平穩的走動著,水顏在裝貨的倉庫中,一住就是好幾日,這幾日裡,水顏儘量的想讓自己笑,其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但卻逼自己露出笑容,因為她要新的開始,因為她不要在繼續糾結自己。
湖城……少雨乾旱的地方,或許將是她這一輩子終老的地方,也是她不會去想他的地方。
湖城這個地名雖然簡單,但卻沒有想到它離江南是如此的遙遠,就連在沒有風浪,沒有暴風雨的阻礙時,船隻都行駛了一個多月才來到這裡。
船舶停靠岸的日子,湖城的天空居然下起了綿綿細雨,雨水的味道和江南沒有區別,依然是溼潤有餘。
水顏走下船,臉色卻有些病態的蒼白,她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前幾日吃錯了東西,還是夜晚的時候涼了胃,她這幾日都有些噁心的想嘔吐,就連喝上一口水,胃也會翻攪的吐出來。
伸手接住透亮的雨水,臉上有著詫異,難道聽說和現實有區別,還是湖城因為憐憫她,在這時也下起了雨水?
隨著船隻上的人群,一起來到了住宿的客棧,在那裡水顏才知道,為什麼這裡叫湖城,不是因為人們希望它水潤,而是它真的有一條讓人看見後,就會思念的湖水。
躺在客棧裡的房間裡,水顏的胃更加的噁心厲害,剛才在外面吃的東西,就在躺倒床上時全數又吐了出來。
有些痛苦的將自己捲縮在床上,右手死死的拽住胸前掛著的兩塊白玉,這是她現在睡覺時的一種習慣,其實嘴上,心裡面說可以不想他,說可以用餘生來忘記他,但在此時,她的心卻孤寂得讓她難受,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他就像那透明的空氣,讓她的心裡,腦子裡,念著的全都是他。
水顏有些想笑,或許自己真的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來忘記他,如果一輩子不行,那在她死後,她一定要喝上幾碗孟婆湯,直到來世就算和他擦肩而過時,她也不一要記得他,也不要和他有任何瓜葛,因為她現在的心,真的太苦了……
疲憊的閉上眼,剛才還想忘記的話語還未說出,腦子裡又出現了他的身影。
苦笑,然後搖搖頭,更加的捲縮自己,還在異鄉的她,還不知道未來的她,難道他都不能放過她一小會嗎?
緩緩的撥出一口氣,手中的白玉,更加的握緊,握緊,想起他說這東西至少也算他們唯一的的牽絆,她的心就更加的抽搐,因為這樣的牽絆,並沒有……
同一個時間,比起水顏淒涼孤寂,閻府卻鬧熱了許多。
今天他們宴請賓客,慶祝閻濮昊披上官服,可以在朝廷上說出隻言片語,不用等著狗皇帝叫喚,也不用像一個平頭百姓那樣,為隱晦的為皇帝做事,但最值得慶祝的還是,因為安簡薰父親的關係,閻濮昊這次的確在朝廷重要大臣的上面比季凌陽要得人心,比他更能有權利。
安簡薰為閻濮昊倒上酒水,臉上的笑意更多,她是比他還高興。
“現在府上的人都要改口叫王爺了,雖然你本來就是,但這次不用在隱忍。”柔聲的開口,臉上依然是減不去的笑意。
閻濮昊抿著薄唇,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就算賓客上前祝賀,也只是客套的應付著
安簡薰讀懂了閻濮昊臉上那不高興的表情,她突然話鋒一轉“但我還是喜歡叫你昊,還是喜歡府上的人叫你爺,因為這樣,就不用讓我聯想到你是個冷酷的朝廷官員,不用聯想到像我爹那樣不管家人的負心漢。”雖然是有意的想順著閻濮昊的想法說下去,但這句話卻多了幾句提醒。
閻濮昊不是傻瓜,聽懂了她的話語,他低聲的笑了出來,用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你這傻瓜,就算我在忙,我也不會不管你,你不是說,今生只有我和你蓋一張被子,睡一個枕頭的,再說你爹是三朝元老,我就算在忙,也忙不過他。話語中有著笑意,但臉上卻是疲憊。
十幾年前,母后就是因為皇位之爭的原因,才帶著他們逃離那皇宮,十幾年來,他從不願意穿上官服,更不願意加入朝廷的幫派,更不想用腦子去想那些糾結的事情,只想平靜的守著自己的院子,看著春去春來,愜意又單純,但母后的死,和季凌陽的咄咄逼人,不得不把他推上了現在的位置,不得不去承認他是當年逃跑的皇子,更不得不把季凌陽毀在自己的手上。
大殿上琴聲突然起奏,幽幽的琴聲奪走了閻濮昊和安簡薰的神色,他們的眼睛全部都放到大殿那白衣女子的身上,那女子洋溢著笑意,指尖在琴絃上舞動得美麗,如此優美的琴音,還是讓閻濮昊蹙了眉頭,因為在這琴音裡,他聽不見屬於她的情緒,而且聽見琴音,勾住他的卻是回憶。
想起水顏,他嘴角莫名的掛上笑意,在她走後,他第一次清楚的明白“捨得”這個詞語,因為只有捨棄對她的一些情感,他才能專注的愛身邊的這位女子,一個全心全意,不會背叛他,不會像水顏那樣,忘記過去的女子。
就算午夜夢迴,其實牽動他的或許依然是她的身影,但可惜現實裡她已經消失得乾淨,可惜回憶裡什麼都沒有改變,但回憶裡他卻可以愛憐她千萬遍,只是什麼都是虛空一場。
將自己的視線,從彈琴女子身上拉開,伸手將安簡薰摟進自己的懷裡,現在他和水顏唯一能牽絆他的東西,或許就只剩下她曾經留在他腦子裡的一些回憶。
安簡薰柔順的躺在他的胸膛裡,嘴角幸福的笑意如此的讓人嫉妒,廝守一輩子的心願,她是如此的強烈,哪怕是心裡有著不安,但她都要付出,她要讓自己的夫君平步青雲,她要讓自己的夫君滿臉幸福,更要為自己的夫君生出一堆孩子,讓他們老了後,能承歡膝下。
美好,一切的美好在她的腦子裡劃過,雙手突然撫摸上自己的腹部,他們夜晚每一次的廝守,或許這裡真的已經有了能讓他們之間更完美的東西,紅唇靠近他的耳邊,有些嬌羞的開口。
“如果是女兒,我希望她的眼睛像我,嘴唇像你,然後她的小名叫木棉,如果是兒子,我要他的五官全部都像你,但我希望不要像你這般冷酷……”突如其來,沒有主語的話語,沒有任何準備的心情,讓閻濮昊驚訝的望著安簡薰……
湖城潮溼的空氣裡總有一些讓人貪戀的清香氣息,幾日前水顏就已經搬離了客棧,在離熱鬧街道,幾里外的地方找了一間顯得有些貧瘠的房屋,購置的東西已經一一的在房間裡擺放整齊,雖然牆面顯得殘破,地面沒有平穩的地方,但屋子卻顯得乾淨,素雅。
水顏認真的坐在屋子的中間,眼睛死死的望著手中有些不成形的荷包,桌面上還凌亂的撒著紅色的豆子。
“嘶。”針扎破了食指,鮮紅的血珠從裡面冒了出來。
水顏無奈的將它含入嘴裡,沒有想到自己幹起針線來,是如此的愚笨,已經跟著客棧的老闆娘學了好些日子了,但還是不見得有進展,荷包緞面上的花,扭曲得不成樣子,就連自己都看不出自己繡著的是什麼。
水顏第一次真的覺得自己變得好沒有用,原來在王府裡,她可以如同蛇蠍一樣使毒,但也可以婉約的彈奏出大氣的琴音,但現在……想養活自己,想靠女子一些簡單的女紅手藝來賣點錢,看來也變得有些不太現實。
將荷包放到桌上,深深的嘆了口氣,桌上的幾粒紅豆,緩緩的移動了一下。
水顏伸手,將紅豆握在手裡,昨日看見相思樹上面掉落下來的豆子,有些情不自禁的把它撿起來,死死的握在手裡。
相思的豆子,一顆顆的深情,但想念的人依然不會再出現,想把這些豆子放到自己繡的荷包裡,想賣給和她有同樣思念的女子,但現在想起來好像已經變得不太現實,如此醜的荷包,誰想要?
扯開笑意,有些傻傻的想,難怪自己嫁不出去,難怪他不要她……原來自己真的很笨。
想到這裡,胃裡突然冒出一股酸水,水顏連忙彎下腰,痛苦的乾嘔起來。
胃不舒服的現象,都好幾日了,怎麼都不見好轉,嚴重時,居然能把吃下的東西如數的吐了出來。
水顏站起身,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從沒想過到了湖城的自己身子會變得這般的虛弱。
無奈的搖了搖頭,突然想到什麼,清點了一下身上的銀兩,打算著以後的開支,但卻不敢用多餘的錢財,去看看大夫。
屋外的地裡面,水顏還是種上了草藥,想了想,然後還是笑了笑,如此愚笨的她,或許現在只有等著這草藥種好後拿到集市上賣。
搖搖頭,繼續坐到凳子上,拿起那醜得自己都看不下去的荷包,繼續縫製著。
屋外有了響動,客棧的老闆娘,帶笑的出現在水顏的面前,但看見水顏那縫製的荷包時,眉頭就皺在了一起,想開口取笑,但發現水顏的臉色比起前幾日更加的蒼白。
“沒吃飯嗎?還是昨日沒有睡好,怎麼臉色這麼的難看?”老闆語調嚴厲,但臉上有著關心,這樣的關心,讓水顏顯得有些沉重,因為陌生人的關心,和虧欠的,水顏總覺得自己有可能還不起。
“今日還沒有吃,這幾日吃下去,也老是會吐出來。”無奈的笑容再次出現在水顏的臉上。
客棧的老闆娘,蹙了一下眉頭,從第一次見到水顏後,她就萬分的喜愛這個外地女子,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她特別入她的眼緣。
“妹子,姐姐問你一句不該問的話。”老闆娘顯得有些遲疑,臉上的表情也很矛盾。
“你是不是和男人已經……已經圓過房了。”老闆娘的聲音越說越小聲,因為水顏沒有梳婦人的髮髻,但水顏近些日子的表現,和她懷孩子的時候差不多。
水顏愣住,想讀懂老闆娘,臉上的表情,但卻有些迷茫,直到好一會,一種不好的想法出現在自己的腦子裡,她突然站起身,臉上全是震驚的望著老闆娘,說不出一句話語。
老闆娘明白了水顏的表情,她伸手拉住水顏就望屋外走去,但還未走出房門,水顏就停下了步子。
“姐姐,這不可能了,我不可能懷有子嗣。”堅定的話語,讓自己慌張的心情減少了許多。
她沒有忘記,自己被毒腐蝕的身子,更沒有忘記因為毒,她根本就沒有生育的可能。
老闆娘停住了腳步,臉上詫異格外的明顯。
“怎麼會?如果你和男人圓房了,這樣的事情完全可能,我們都是女人沒有什麼好害羞的。”老闆繼續拉著水顏往外走。
水顏不在掙扎,去看看大夫,也算讓自己安心,也讓別人不要擔心,因為老闆娘對她的好,除了小時候的王爺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人了,所以在怎麼樣,也不想被人擔心什麼。
關好房門,隨老闆娘來到街道上的藥鋪,藥鋪裡面飄散著藥香,但卻暗黑得讓人壓抑。
給水顏看脈象的是一位年輕的男子,男子有著好看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樑,但不知道為什麼,那雙有些凌厲但有略帶好意的眼睛裡,讓水顏覺得,這男子並非簡單的人。
“老闆娘,這是你的什麼人?”清淡的開口,聲音平緩沒有情緒。
“我妹子。”老闆娘想也不想的就說了出來,沒有掩飾她喜歡水顏的情緒。
年輕的男子蹙了一下眉,然後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相信。
老闆娘納悶,眼前的這個大夫,是湖城最有名的大夫,也是湖城出了名的俊男,但生性有些怪異,習慣也有些讓人不理解,但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好人,因為他給人看病少會收取診金。
“我是外地的人,姐姐憐愛我,才一直叫著我妹子,你有什麼話就直說。”水顏淡笑,明白摸他脈象的人為什麼會有如此的表情,是因為她身子上那些沉積的毒液。
“如果你真的想生下這個孩子,你最近服食的藥你不要吃了。”冷淡的開口,在紙上迅速的寫著藥方,眉宇間的皺痕沒有減去。
水顏的腦子嗡的一聲,他剛才說了什麼?!
“你的意思是……”水顏的聲音已經顫抖,臉上是震驚和不相信。
“恭喜你了,你就快要當娘了。”依然是冷淡的語調,對於眼前的女子,他沒有好感,能沉積這麼多毒的人並非是良家女子。
水顏變得目瞪口呆!她居然懷了孩子?她居然懷閻濮昊的孩子?她居然有了孩子!一剎那間,水顏分不清是震驚,還是狂喜;是恐懼,還是振奮。
“你在看看,是不是看錯了。”水顏再次伸出自己的手,心裡依然不相信,彷彿像在做夢一般。
“是啊,江碩僑你在給我妹子看看,她還未……”老闆娘原本想說出還未婚嫁的話語,但在此時說出來,顯得有些傷人。
江碩僑凌厲的眼神再次看了看水顏,然後嘴裡哼出了一聲嘲笑。
“不用看了,還未婚嫁就懷上孩子,已經是事實了。”冷淡的話語,說出來只是傷人。
老闆娘的臉色變得難看,她有些擔心的看了看水顏,卻發現水顏的嘴角掛上上了淡笑,眼神變得有幾分迷醉。
她將自己的手,放到平緩的腹部,嘴角的笑意更加的拉大。
閻濮昊不要她了,可是他的骨肉卻正在她腹中。這個小小的生命,有她一半,閻濮昊一半,這一刻水顏突然覺得離閻濮昊是那麼的近,似乎兩個人是一體,血肉相連、呼吸與共。
水顏掩住臉,淚水紛落如雨,老天或許還是愛憐於她,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懷有孩子,但現在卻在孕育著生命。
“真的沒有錯?我真的懷有了孩子?”痴傻的開口,臉上又是淚水又是笑意。
江碩僑愣了一下,不明白眼前的女子,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你確實要當娘了,但你在繼續服食你現在吃的藥,很難保你能當娘。”
水顏站起身“謝謝你,謝謝你。”她突然朝江碩僑三鞠躬,而且她還一邊落淚,一邊卻忍不住地微笑。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喃喃地謝著誰,是老天,是老闆娘,是眼前的大夫還是她身體裡面這個孩子?只是所有的空虛突然之間被一下子填滿,沒有漆黑,沒有孤寂,她輕輕擁抱自己的腹部,覺得整個人都被喜悅照亮。
江碩僑扶著自己的額頭,望著水顏那奇怪的表情,剛才還有些鄙夷的臉色變成了詫異,他從沒見過,哪個還未出嫁的女子,在聽見自己懷有子嗣時還能這般的喜極而泣,甚至有些語無倫次,難道這位渾身是毒,或許還有些不是好人的女子,有著別人不知道的故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