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姑姑眼眶泛紅,她抿了抿唇,一把拉起陳大山,艱難地說:
“快起來吧,姑姑原諒你了,以後別再搶小綿綿的帕子了。”
“嗯,謝謝姑姑原諒我。”陳大山也紅著眼眶站了起來,羞愧地低著頭。
這時,窩在謝姑姑懷裡的小綿綿突然伸出小腦袋,像捧著珍寶一樣把自已的帕子遞到陳大山面前:“大山哥哥,我借給你,你聞吧。”
謝姑姑見狀,順勢就把小綿綿遞到陳大山懷裡:“快抱著妹妹進屋吧,小心凍著。”
陳大山感動得抹了一把眼淚,飛快地抱著小綿綿跑進了屋裡。
而看到剛才一幕的姜堰,他不禁眼眶微微泛紅,看著陳大山和小綿綿的背影,整個人都眼神迷離,好像忽然明白了神一樣。
而謝姑姑見他這般,又聯想到他剛才問她,慈幼局的孩子會不會偷東西的壞習慣這件事?
對於姜綰在永安侯府的狀況,心裡也猜的七七八八了。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委婉地開口道:“姜公子,我不知道姜綰為何會離家出走,姜綰這其實是一個非常善良懂事的好孩子,而且我知道,之前她比任何孤兒都渴望親情,渴望找到自已的家人。”
“我可以用自已的人格向你保證,她絕不會做出偷東西,或是做出傷害任何人的事。”
“渴望親情、渴望關愛是孤兒最大的心聲,我希望你們找到姜綰後,能對她好點。”
話落,謝姑姑朝姜堰微微欠身,便直接回屋了。
在謝姑姑看來,言盡於此,信不信,就是他們永安侯府自已的事了。
如果姜綰的家人在心裡就選擇不相信姜綰,即便她再多說什麼,都沒有任何意義。
回想著剛才陳大山搶小綿綿帕子的事,以及謝姑姑方才說的一番話,姜堰神色空了一瞬。
他再也無力支撐住自已的身子,狼狽地跌倒在地上,笑著笑著,嘴角嚐到一絲鹹苦。
姜綰不知道自已究竟是被車伕攙回馬車上的,直到聽到車伕喊那一聲
“大少爺,去平溪村的路,已經完全被大雪封上了,根本走不了,咱們還是先回侯府吧。”
他才恍惚有了意識。
這些年,他作為永安侯府的大少爺,自打十二歲便接管永安侯府門下數百間鋪面,也算是經歷過世間百態,人情世故。
可是今日在慈幼局的所見所聞,他卻是第一次體會。
謝姑姑說,她願意以自已的人格擔保,姜綰絕不會偷東西,不會做傷害任何人的事。
還說姜綰比任何一個慈幼局的孩子,都更渴望親情和家人。
謝姑姑還說,慈幼局的孩子年齡無論多大。
無論他們被父母拋棄了,還是父母不在人世了,亦或是丟失的孩子,內心都是有著缺憾的。
尤其是那些不知道自已父母是誰的孩子,更是對母愛和親情溫暖的渴望和祈盼,是尋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的。
是啊,孤兒對親情的渴望,是正常家庭下長大的孩子無法想象的。
可是姜綰被接回永安侯府這四年來,他們一家人,都對姜綰做了什麼?
母親的責罵,罰跪,指責,父親的責打,呵斥,他和四個弟弟們的冷嘲熱諷,嫌棄,戲弄……
無錯書吧想到這裡,姜綰直覺頭皮發麻,他只覺頭痛欲裂,再也不敢往下想去。
前所未有的愧疚感,淹沒了姜堰,他再也忍不住眼淚,捂著臉小聲啜泣起來。
一抬眸,他的眼前總是一幕幕浮現出,姜綰這四年來卑微討好他們,想要親情溫暖的模樣。
還有那小綿綿珍藏她母親遺留下的手帕的事,說那上面有她媽媽的味道……
還有那陳大山,從來沒有過媽媽,也不知道有媽媽餓得滋味是什麼……
現在她終於想明白了,姜綰為何要偷母親的手帕,絲巾和披風,還有偷偷跑去母親的床上躺著……
她……她是多麼想要體會一下媽媽的溫暖和味道啊。
因為回到永安侯府四年,在他的印象裡,別說母親擁抱過姜綰了,就連手都沒有給姜綰牽過一次。
每次依偎在母親身邊,被母親牽著手上街,參加各種宴會的一直都是若雪妹妹。
而姜綰從來沒有享受過一次近距離的母愛。
沒有!根本沒有!
可他們呢?都做了什麼?!
看見姜綰偷偷進母親的臥房,去床上躺著,以為姜綰是有怪癖。
看見姜綰拿母親的手帕,絲巾,衣裳,以為是姜堰手腳不乾淨,在偷東西出去典賣!
姜堰簡直不敢相信,自已和父親母親,弟弟們會做出這麼殘忍冷血的事情來!
為什麼他們就沒有想過,姜綰是剛剛滿月就意外丟失,自幼流落在外的孤兒啊?
他麻木地依靠在車廂裡,雙目猩紅,嘴唇緊抿,開始輕聲嗚咽,眼淚大滴大滴滴砸落下來。
任誰都無法想象,永安侯府那個儀表堂堂,做事雷厲風行,風光霽月的大少爺,竟然第一次哭彎了腰。
他感覺像是有一隻無形巨手,掩住了她的口鼻,呼吸變得越來越沉重壓抑,頭也變得昏昏沉沉……
等姜堰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是他聽到了車伕喊了一句:“大少爺,到侯府了,您快下車吧。”
姜堰這才緩緩睜開眼,下車後搖搖晃晃地走到了侯府正堂。
正堂裡姜世誠和白若芸正在喝著茶,老三姜銘依舊是坐在偏座上,悠哉悠哉地鬥著蛐蛐。
“堰兒,你這是去哪了?”
白若芸見姜堰臉色慘白如紙,黯然神傷的樣子,十分詫異。
因為在她的印象裡,還從未見過自已的大兒子這般頹喪消沉過。
“堰兒,你這究竟是怎麼了?”
見姜堰麻木不語,眼神空洞無神,白若芸起身走向姜堰,又急忙追問道。
姜堰一臉木然地坐到椅子上,神情痛苦地呆愣半晌才聲音暗啞道:“母親,姜綰她真的很可憐……我們對她太不……”
“呵!她還可憐!”他接下來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白若芸暴怒的聲音打斷了。
“因為她的鬧騰,我都快被你們看成是後母了!等她回來,看我不再狠狠抽她一頓鞭子,也叫這個逆女長長記性!”
話落,白若芸又恨恨地砸落了手裡的得茶盞。
姜堰見她這般油鹽不進,深知就算他此刻說些什麼,母親都斷然聽不進去,只能苦笑著搖搖頭,也懶得在說些什麼了。
他起身便想要回自已的院子,雲帆閣。
在走到門口時,餘光瞥到一旁正在悠閒地鬥蛐蛐的老三姜銘後,皺眉沉聲道:“老三,來我院子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