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青揣了新鮮出爐的七百五十兩回家。
有了這一筆錢,可以緩解她暫時的生活壓力,以及接下來打點搬家事宜的過程。
是的,時青並不打算繼續住在壩子村,自從早幾日裡那個晚上和時野誤殺了那個鬼鬼祟祟的婆子,時青才發覺,壩子村並不安寧,可能早就有人盯上了她。
她家裡的幾口人,算上胡老頭胡鍾,五個人,一個身世不明的她自已,不知道經歷了什麼之後需要改頭換面躲躲藏藏的胡老頭,一個罪臣之後的逃奴時野,還有一個身世顯貴遭遇離奇的明杓,在這幾個人的對比下,岸邊撿到的力大無窮胡鍾都顯得沒那麼突出了。
可以說——要是隨便來個衙役,估計都能把她家有嫌疑的逃犯一窩端了。
一窩鹹魚飯!
再加上明杓的科舉之路,搬家迫在眉睫。
現在正是七月天,蟬鳴嗡嗡,時青坐在小毛驢上一晃一晃的,腦中盤算著金源源所說的東陽書院十月的入學考試時間。
她懷裡抱著一疊書,是為明杓找來的複習資料。
——不知道胡老頭昨天晚上沒來,是出了什麼事。
時青望向因為生長的過於旺盛而顯得格外幽深的樹林,眸子放空。
——胡老頭家並不太平。
昨天傍晚,胡鍾收了肉鋪,繞過前鋪門過後院去後山上採幾株老頭要用的草藥。
胡鍾動作利索,高大的身軀握著鐮刀,後山的茅草生的茂盛,竟也將他蓋的七七八八,只餘一個腦袋尖尖。
他狀若無意的一瞥,小屋不遠處幾叢雜亂灌木狀似無心的隨風擺了擺。
胡鍾抿唇,黝黑的臉上顯得氣勢更兇,他微微伏下高大的身軀,沉默安靜的折身閃進後門。
胡老頭正在屋裡樂顛顛的收拾著東西。
“老頭!”
胡老頭捻著收拾好的銀針抬起頭,一瞥胡鍾光溜溜啥也沒拿的大手。
他一皺眉,咋咋呼呼的老頭登時就有些恨鐵不成鋼。
“沒摘到?老夫教了你那麼多遍你還是不認得?真是孺牛不可教也…”
大概是老頭察覺到漸漸走近的胡鐘面色實在過於嚴峻,他白花花的眉毛一擰。
胡鍾沉聲,“有人盯著我們。”
胡老頭罕見了默了默,隨即老臉上浮起顯而易見的暴躁。
“他奶奶的,這麼多年了還盯著老夫,我要去河裡井裡都下毒毒死這群鱉孫……”
胡老頭當然是氣極的胡咧咧,河裡井裡下毒,不光是這些人得死,這方圓幾個村也沒一個能活的。
老胡還不至於如此喪心病狂,但也臨近不遠了。
胡老頭嘆了一口氣。
他就不該接那次出診!
實在不行…胡鍾轉身去院裡找磨刀石,殺豬的那把砍骨刀略微有些鈍了……
——時青回到家裡,天色已經漸晚了。
她晃晃悠悠的從人跡稀少的小山路里躥出來,卻看見那熟悉的小院子,冒出一陣陣灰黑的煙。
??出了什麼事,仇家上門?放火殺人?
時青一溜煙爬下驢背,催促著時毛快點撒丫子跑。
她心裡莫名的有些緊張,如果家裡起了火,明杓行動不便,怕是要被活活燒死。
時毛走得實在太慢,時青索性先不管它了,轉頭就往家裡跑去,匆匆的擰開院門鎖進門。
“明杓?你在家嗎?”
院子裡空空蕩蕩,不見明杓人影,一般隨便找個地方躺著的時野也不在。
時青目光掃了一圈,定格在黑煙往上冒的小廚房,濃煙正從煙囪裡不住的往外冒。
……?
是誰在燒她的廚房。
時青的拳頭捏緊了,眉頭沉下,眼裡帶著幾分殺氣。
一推門,兩隻灰色的碩大老鼠吱吱吱的躥來,身後留下一路拖拽碳灰的長長痕跡。
時青眼睛一眯,她倒是不怕老鼠,只是這種生物身上攜帶的細菌過多了些,她不想碰到。
於是等兩隻胖老鼠吱吱吱的連滾帶爬跑出廚房門,時青眼疾手快的抄起早就準備好的竹竿,一抽就飛了一隻,跟打高爾夫似的。同伴赫然蒸發,另一隻胖老鼠慌張無比,吱吱吱的抱頭鼠竄,最後還是被一杆子無情抽飛。
兩隻老鼠一前一後形成一道弧線,飛出了竹籬笆。
許久未見的孫母提著菜籃子從地裡回來,經過時青門前,看見那濃濃黑煙,轉了轉眼珠子,滿臉陰狠的湊近了院子,想要探聽探聽情況。
突然,前後從天而降兩坨東西,孫母只感覺眼前一花,隨即菜籃子一沉,她低頭一瞅,菜籃子裡剛摘的菜葉子裡躺著兩隻胖乎乎的滿身碳灰的老鼠。
“啊——我的菜——”
孫母氣炸了。
時青並沒有聽見這一聲尖叫,因為她目光掃了一眼廚房裡不斷努力排著黑煙的煙囪,轉身開了屋門。
屋裡桌邊坐著的少年像是才聽到了動靜,抬起頭,眸色清亮,唇角微揚。
“你回來了?”
明杓像是剛從桌上寫著字的一疊紙裡頭驚醒,抬起的白皙面龐上還有一絲恰到好處的迷茫。
時青狐疑的打量著他,旋身去把包裹放了。
“你沒注意到廚房?冒黑煙了。”
時青悄悄觀察著少年臉上的表情。
明杓面色淡然,彷彿真的毫不知情,他輕輕揚了眉。
“廚房起了火?”
他面上雲淡風輕,實則心頭微微緊張。他其實只是想做個飯……大概是油放多了還是什麼,不僅鍋裡的肉焦了,還著了,他費了好大功夫才把火給滅了,黑煙卻一時半會兒沒法解決。
明杓黑著臉愣愣的抬頭看了好一會兒,抿著唇,目光怔愣又帶著幾分不敢置信,這才做賊心虛一般的轉身去拿帕子洗乾淨臉,又拿時野的弓箭,沒有削尖頭的竹矛,砸暈了兩隻老鼠扔到已滅的燒炭盆裡,最後關上門,回屋裡去研墨水,然後在時青回來之前裝成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時青放下包裹的手微微一頓,她面上揚起柔和的笑意,轉過身來對著明杓。
“你是說兩隻老鼠偷偷進了廚房炸了灶還順手把門帶上了?”
明杓執筆的修長手指一僵,垂下微顫的眼睫,扭過臉去,面色有些悻悻,只能看見他耳尖一點薄紅逐漸蔓延。
時青氣的磨牙,她要在賬本上再記明杓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