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燈謎事件過後,金源源和裴過這兩人在課上總有些心不在焉。
金源源盤腿坐在軟墊上,書案上的一隻手撐著那張圓圓臉,另一隻手捏著一根細長的毛筆,筆下的空白書卷左一點右一點的沾著烏黑的墨汁。
金源源也就罷了,他十節課走神十一節,最新奇的是裴過。
裴過脊樑筆挺,細長指骨捻著書卷邊邊,端正姿態細看下那雙狐狸眼中瞳孔卻微微發散,顯然是處於走神的狀態。
上頭的岑夫子摸著花白的鬍子,嘴裡慢悠悠念著之乎者也,目光落到金源源臉上,眉毛一豎。
老夫講的這麼精彩,金源源又在走神!
岑夫子目光無意間瞥到裴過身上,老頭一愣,心裡產生了些懷疑。
難道……老夫講的課真的很無聊?
老頭有些挫敗,心想著下次備課要再仔細些。
一直到下課打了鈴,花家小廝從門外小心翼翼的蹭了進來,在發著呆的金源源耳邊說了什麼,金源源手裡的毛筆一扔,蹭的一下站起來就跑了,讓岑夫子想抓著他教訓都來不及。
岑夫子一擰眉,轉臉又想找裴過去,卻看見裴過也站了起來,悠悠跟在金源源後頭出去了。
最近書院的學習任務是不是太輕鬆了?
金源源純粹是沒想到花驚鵲會主動找他,金絲繡線的袍角一掀,邁步進屋,一張圓臉又恢復了那副精明的模樣。
那句招呼正是來自金源源口中。
“青小姐,好久不見。”
時青看這架勢,心中也對花驚鵲想要做的事情有了個大致瞭解,她此時看向金源源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頗為真摯的笑意。
“財…”
把差點脫口而出的財神爺三字重新嚥下去。
“金少爺。”
時青頷首打了個招呼,並未著急說話,因著面前這人的主要注意力壓根不在自已身上,也不出聲打擾,帶著笑的目光隱晦的在金源源和花驚鵲身上徘徊一圈。
花驚鵲看見金源源那張精明的臉就有些不忿,不過想到今日的目的,她壓下些脾氣,臉上帶著幾分小女兒的嬌蠻。
“金源源,給你介紹一個生意。”
金源源目光灼灼,明明好端端的坐著,他偏生要向花驚鵲挑了挑眉,原本放在其他少年郎身上該是瀟灑恣意的動作,在他那圓圓臉以及眉眼間充滿刻意的感覺。
硬生生顯得他像一隻開屏的孔雀。
花驚鵲又處於暴走的邊緣。
裴過完全處於被人刻意忽視的狀態,他也不鬧,安靜坐在一邊,執著茶水杯輕輕晃動,一副不喧賓奪主的禮貌模樣。
花驚鵲手底下的小廝遞上來三塊圓圓的散發著香味的肥皂,在她的示意下,小廝橫在金源源面前,隔絕了他的目光。
金源源只好悻悻低頭,眼神在肥皂上頓了頓,看著小廝替他演示完使用過程,他的目光帶上了幾分興趣。
金源源看向時青。
“青小姐打算以什麼方式合作?”
原本心裡就有所準備的時青,在看見面前這人時有了準信,她心中有了打算。
剛剛花驚鵲說的賣配方,其實只要價格合適也未嘗不可,畢竟自已一個人的生產量必定比不上一幫人的,面對如此龐大的商鋪體系,自已手裡的那幾百塊肥皂壓根不夠看的。
況且……
她今天來不僅僅只是為了肥皂。
時青笑意清淺,明明身上穿著料子粗糙的衣物,也沒有精緻的飾品作陪襯,一身村姑打扮,可在面對這一桌子錦衣玉食的少爺小姐時也分毫不輸。
她把自已的想法娓娓道來,結束後,她拿出了一個造型精緻的小瓶子。
這瓷瓶約摸巴掌大,通體碧綠,使用特殊方法燒製的瓷,扎著乳白色畫了纖細紋樣的薄紙,看上去有幾分像西域玩意兒,又透著中式獨有的優雅古樸。
十分好看的包裝,讓人不禁好奇裝的是什麼。
時青緩緩開啟瓷塞,讓裡面幽幽的花香溢位。
這瓶子她也只在胡老頭那裡找到了一個,請明杓畫了紋樣,寫了小字,在時青這個現代人眼裡看上去還不錯。
花驚鵲最先被吸引了目光。
“哇,這個瓶子好精緻,裝的是…擦臉油?”
時青搖了搖頭。
“這個是液體香水。”
金源源眼睛一亮,他靈敏的商機嗅覺讓他迅速察覺到了不尋常。
“作用可是和香囊類似?”
時青點了點頭,繼續細細和他們說來液體香水的好處。
現在大多數人選擇在腰間攜帶香囊來達到過之留香,可香囊總歸還是有些不方便的,且製作材料十分有限,一旦有了液體香水,不僅更方便的達到了身體留香的目的,而且時間更長,效果更好。
金源源越聽越滿意,他的目光看向時青,面上帶著標準的商業合作假笑。
“既然如此,不如青小姐直說您的要求吧。”
時青微微一笑,問的直接。
“我可以把肥皂和香水的配方賣給金公子,不知道金公子準備出多少錢?”
金源源笑意加深,他正準備履行一個奸商的職責,出聲壓價,卻見時青的眼神悠悠飄向了花驚鵲,花驚鵲也悠悠向他看了過來,身後幾個花家家丁,好像在說。
你壓價就賣給我花家。
金源源面上圓滑的笑容一僵。
時青和花驚鵲雖未明說,可一模一樣的條件何必再找別家再來,時青心裡頭明白,花小姐這是藉著還她人情的功夫,不僅可以坑一把金源源,還能駁一把她老爹的面子,商人的女兒哪有真蠢的。
不過索性也能讓價抬的更高,雙贏的局面,時青何樂而不為呢。
金源源伸出三個指頭,花驚鵲慢悠悠的伸出四個,金源源一瞪眼,又伸出五個…
最終以七百五十兩的價格,兩個配方成交。
意料之外的高價,時青的心情很好。
仔細看,金源源對著花驚鵲咬牙切齒的笑容下藏著一絲不太明顯的縱容。
時青當這個play中的一環當的十分開心。
“合作愉快,”她的眼睛彎彎,“不知可否向金少爺再打聽一個訊息?”
“哦?不知青小姐想知道什麼?”
其實在他們看來,時青這個人簡直充滿了神秘色彩,從外表上看,就是個貧窮普通的鄉下姑娘,可她既讀過書,拿出來的東西一件比一件的新奇,且面對他們這些人不卑不亢,不禁讓人懷疑起她的身份。
許是落魄的人家?可是他並不記得南方有什麼姓青的人家。
結合種種,金源源對待時青的態度不高不低,帶著恰到好處的禮貌。
“不知東陽書院可還招收學生?”
金源源沒想到聽見了這句話,連著身邊一直未出聲打斷他們談話的裴過也驚愕的抬了抬頭。
“青小姐雖有才幹,可……”女子不得入學堂……
時青顯然知道他們誤會了,笑吟吟的繼續說。
“不是…我有一個相公。”
咔噠,茶杯跌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