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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參摩劍舞(下)

一劍出,萬籟沉靜。

冷月現,四野幽寂,如萬鬼踏青冥。

白衣人持劍一躍,劍鋒所向,直指楊羽清面門!

“好一招‘冥鬼開道’!”

楊羽清長聲一嘯,面露三分喜悅。

雙足一踏馬鐙,翻身而躍。

手腕翻動,天光雲影隨身法轉動。

一劍流轉,千光瞬動。

兩兵相交,一者鬼道,一者衍天。

鬼魅爭明,天光降邪。

火光迸濺,盡得酣暢淋漓。

輾轉騰挪腳踩九宮,揮砍刺挑劍行六合。

劍行無窮式,掌風趁勢來。

一時間,劍中藏掌,掌中藏劍,交織在無聲中。

目光相匯,熟悉的面容,是長久未曾相逢的喜悅,是重逢後無奈的苦澀。

且聽“鏘”得一聲,雙劍同時脫手而出,交叉入地。

顫抖的劍身,敲擊出一曲是喜是悲的劍鳴。

“宋兄,好久不見.”

本是奪命的掌,化作溫暖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仰天大笑,只是白衣人的眼中,卻滿是悲憤酸楚。

取回雙劍,天光雲影還入腰間,另一柄轉交宋珩。

楊羽清知他苦從何來,伸手在他肩頭按了按,說道:“宋家之事,在下已聽說。

宋前輩與人向善,卻是不想遭此橫禍。

且不論我建宮與宋家之交,便是你我二人之誼,在下斷不可輕易放之,定當查明緣由.”

宋珩苦笑搖頭,劍入鞘中,忍不住幽幽一嘆:“這些日子,在下按照南宮欣舞所言,一行洛陽城北、秦嶺餘脈。

在槐樹林中,當真尋得一處隱秘之地。

只是周遭陣法早已破損,內中破落,久無人跡,這唯一的線索,也就此中斷.”

心念電轉,又道:“不過此兇手既然與南宮、北堂滅門慘案的元兇是同一人,在下心想,無論跟著南宮欣舞還是北堂燕,終將有所收穫.”

“嗯?”

楊羽清心思一動,暗自思忖:“莫不是南宮欣舞未曾告之宋兄匿劍宗之事?如此看來,南宮欣舞是要一力獨擋匿劍宗之威,無心讓他人牽連其中。

即是如此,當不可負了她一片苦心.”

當下點頭說道:“宋兄言之有理。

只是無論南宮欣舞或是北堂燕,均非好相與之輩。

在下與南宮欣舞自當再有交集,再加上天玄教宗之力,定會有所收穫。

至於北堂燕方面,她未曾見過你,或許能有契機.”

宋珩頷首道:“在下亦有此意。

只是先前唐突,反誤了楊兄一番佈局。

此後再遇點蒼劍派之人,需得小心謹慎.”

“無妨.”

楊羽清長舒一口氣,轉向綠蔭之外,萬里晴空,金光璀璨,說不得的快意:“與點蒼劍派之事已了,宋兄無需擔憂。

眼下之事,仍是以查出宋家慘案背後兇手為要.”

“嗯,”宋珩稍作思量,長嘆一聲:“不知為何,在下總以為,此事只是開端。

宋家之事,不過怕是重重漩渦中的一環.”

眼光微動,又道:“適才之人,似是與楊兄有所過節。

今日離去,他日恐怕依舊會來找麻煩,楊兄務須多多警惕才是.”

“有所過節?”

楊羽清劍眉飛揚,嘴角一挑,頗為玩味:“在下倒是好奇,這一番過節,究竟是何人做手,好深的算計啊.”

眸中精光內斂,徐徐看向孟常軻離去的方向。

且說孟常軻一別楊羽清,勒馬而行。

只覺前路千里之遙,置身天地間,不知何所以,又何所似。

不覺鬆開馬韁,任著馬兒隨心而去。

雖有高人指點,但始終不願相信,那個殺人嫁禍的元兇,便是楊羽清。

楊羽清並非痴愚之輩,更非莽夫,如此行徑,接連得罪天玄教宗與中原正統,便是其背後勢力滔天,怕也難以保全,

思忖之間,卻見前路一條黑影,負手而立,背對自己。

僅此一立,如淵渟嶽峙,巍然不動,卻又似雲淡風輕,早已與這天、這地、這光景融為一體。

若非是那一蓬打理得極為細緻長髮,隨著微風擺動,當真猶如一道虛影。

“前輩!”

孟常軻輕呼一聲,趕忙翻身下馬,快步走去。

縱然面前人背對著自己,但拱手而拜,始終不敢擅自起身。

黑衣人徐徐轉身,看著孟常軻一番恭敬模樣,自是受用非常。

單掌輕抬,尚未觸及孟常軻雙臂,自生一股柔和勁道,已將孟常軻扶起:“吾與令尊本有交集,汝無需客套.”

話鋒一轉,又道:“此行可見得楊羽清了?汝未有真氣波動,應當未曾出手。

如此也好,今時今日的楊羽清,功力大進,汝怕非是其對手.”

孟常軻搖頭苦笑:“有法有破,若當真是楊羽清做手,總有剋制之法,令其自食惡果.”

黑衣人“哈哈”大笑:“如此方是‘葉刀白槍’的後人.”

伸手在孟常軻肩頭拍了一拍:“其實,依老夫所見,楊羽清命中註定三落三起。

雲府喋血,拜入九轉生死巷,此各為一也。

命數未盡,合不該絕.”

話音落罷,見孟常軻雙唇張闔,不必等待,已知其心意:“當日應汝之事,吾未忘卻。

汝欲尋之人,不在東、不在西、不在南,只在天數之位、龍首斷處。

無需刻意找尋,隨心意而往,一年之後,自會相遇。

不過此人命中親緣淺薄,再見之日,汝二人恐有死別之禍。

贈汝一言,屆時如遇厄禍,行中方應龍位,汝可活,行西方白虎位,汝尋之人可活。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汝好生思量.”

“二人遇,一人活,相逢即是死別,竟是這般定數,竟是這般定數……”一時失神,孟常軻心如刀繳,自己汲汲所追,不過只求重逢後的最後一眼,何其諷刺。

這一眼,究竟見是不見?孟常軻不知,也不敢再想。

一個踉蹌,連退三步,失神的雙眼,方有了生人的氣息,朝黑衣人再是一拜:“前輩,最後一事……”

黑衣人揮手打斷:“趙颯飛的確是楊羽清下手所殺,但趙颯飛也的確未死。

不過是金蟬脫殼,趁機抽身罷了。

他日,汝一行諸葛八卦村,自然明白。

在此之前,汝不必針對楊羽清。

此人命中之劫,不過剛剛開啟.”

“多謝前輩指教.”

孟常軻心念流轉,收拾思潮,朝黑衣人深深一拜,調轉馬頭,朝東南而行。

“策士好算計,如此以來,可暫阻孟常軻行動,令其從局中抽離,我等也好專注行事.”

且見黑衣人身後,多出一條人影,一條黑色長袍,將全身裹在其中,只露出一對眸子。

此人雙手抱拳,一拜幾乎垂地,恭敬萬分。

“嗯?”

黑衣人聞言不喜反怒,一掌斜揮,直將那人擊退數步,冷森森道:“吾一窺江山,乃是術中之人,豈會在命數之上胡言亂語?再有下次,爾等自行了斷,免得汙了吾之雙手.”

冷然怒哼,袖袍憤甩,捲起沙塵重重。

巍巍崑崙,貫西東,走龍脈,千峰沐雪,仙氣氤氳。

上至五層十二樓,可達天聽。

謾有通天路,九峰天低處。

崑崙玉虛峰外,終年積雪,白茫茫一片,與天同色。

皓皓雪銀之中,一點火光,將整片雪地,映得華光璀璨,懾人眼眸。

待得近時,但見火光之後,是一處山洞。

洞口,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頹廢得宛如將死的老狗,依著洞壁,閉著雙眸,任由漫天大雪欺凌滿身。

若非從口中吐出深深淺淺的霧氣,若非時不時用他拿斷了三指的左手,勾起酒罈,將濃濃的烈酒澆在滿是鬍渣的臉上,真與死人無異。

他,不知在此處多久時間,腳邊,堆滿了空酒罈,滿地的酒味、惡臭,混合在一起,令人難以靠近。

“嘎吱、嘎吱”,一聲一聲踩雪聲,在雪中格外的清晰,猶如骨頭被人一節一節折斷般,清晰得教人心驚膽寒。

雪中,黑色的人,沐雪而來。

白中的一點黑,太是明顯。

頃長消瘦的身子,在風雪中一步一步,如山嶽般沉穩。

黑色的長袍,黑色的帽兜,黑色的面罩,渾身的黑色,卻難及一對烏黑深邃的雙瞳,閃爍著神采,萬物失色。

飲酒之人未睜眼,卻知道來者何人,更知道,除了這個人呢,斷不會有第二個人會來這裡,沙啞著聲音道:“來有何用?我還是那個答案,我師父也不會讓我有第二個答案.”

黑衣人置若不問,繞過遍地的酒罈,徑直站在飲酒之人身側,從酒罈中,找出一尊未倒乾的酒罈,放置鼻前輕輕一嗅,道:“參陽酒?嘖嘖,兌了水的參陽酒,丟了氣的人,讓這壇中佳物失了味。

此酒,不飲也罷.”

驀然五指緊收,酒罈應聲碎成千百,酒水盡數灑在飲酒之人的面前,自頭頂至腳底,澆了個通透。

“楚聞,你該醒醒了.”

黑衣人聲音陡然一厲,抬腳踩在楚聞右臂上,狠狠碾動著。

楚聞痛呼一聲,卻是絲毫也不掙扎。

黑衣人哼了一聲,說道:“你可是堂堂崑崙派的大弟子,蕭京的得意弟子,紫微劍的主人,掌門扳指的繼承人。

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自廢武脈,紫微劍、掌門扳指紛紛被奪,更被你曾經看不起的人,打斷右臂。

你不恨麼!”

“恨?”

楚聞痴痴道,眼中恨火卻是一閃而過,繼而放生狂笑,分不清是悲是怒,還是自暴自棄:“恨有何用?我已是廢人,連劍也提不起來.”

“哈哈哈!”

黑衣人仰天譏笑,透著濃濃的不屑:“好一個‘廢人’,你此時的模樣,當真對得起蕭京的對你的期望。

他這一生未曾娶妻,更無子嗣,卻是將你視同己出。

你這般報答於他,好得很.”

腳下用力,狠狠又是一碾。

這一腳,比先前不知重了多少,楚聞只覺一陣陣劇痛,從手臂處傳遍周身,痛得冷汗淋漓,雙目佈滿血絲,卻是銀牙狠咬,一聲不吭。

黑衣人惡狠狠道:“若是你甘此廢人的一生,受人凌辱、遭人唾棄,那便由得你去,我自可在蕭京墳前,大聲嘲笑他有眼無珠,笑他不知所謂!”

一聲冷笑,再是看也不看,便要離開。

“你……你可打我、罵我、辱我,甚至現在就殺了我,但你斷不能侮辱我師父半分.”

顧不得手臂上的疼痛,楚聞一個斜撲,雙手緊緊扣住黑衣人的靴子,殷殷硃紅,滲入靴中。

黑衣人猛然回身,一把揪住楚聞的衣領,大笑道:“對,對,我就是要你這個表情。

記住你現在的狀態,記住為你而死的蕭京,記住搶走你紫微劍和掌門扳指的人,記住打斷你手臂的人,還有害你如此的楊羽清.”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本嶄新的書卷,甩在楚聞面前:“楊羽清之母,乃是對天下武學無一不知的雲青念。

他拜入的建宮,傳聞,有面萬劍牆,其上包含無數門派的劍招。

如今你武脈盡斷,此手抄本之中的心法,非但可以助你修復傷軀、恢復修為,更可令你再上層樓。

而此中劍術,足以令你復仇.”

伸出一根手指,指在楚聞眉心:“一年,你只有一年的時間。

一年後,奪回紫微劍與掌門扳指,成為真正的崑崙派掌門,屆時,我會再找你。

若是不能,我會殺你。

我不容許自己幫助的人是一個廢物.”

稍稍用力,便將楚聞雙手掙脫。

不過三步,黑衣人手掌在腰間一扣,隨即,一柄薄如蟬翼的長劍出現在他的手上。

劍身雪華流轉,如玉如翠,純淨輕柔,與漫天風雪渾然一色,真乃絕代之作。

黑衣人看也不看,揚手一拋,便丟在楚聞面前:“此劍名為琉風,乃楊羽清之父楊普明所用。

如今,此劍交你,觀劍如人,記住你的恨.”

“傳聞楊普明在黃龍口身亡,而他的佩劍也就此失蹤,想必是你殺人奪劍了!你究竟是誰,為何助我,又與師父是何關係!”

楚聞以左手倒持琉風劍,勉強撐著自己站起,雙目透出一股恨,撐著自己在風雪中,屹立不倒。

原來,再站起來的光景,竟是如此。

“你的問題很多,”黑衣人已沒了早前的兇殺之氣:“我便先回答一個問題,至於其他的,一年後,等你當上崑崙掌門後,自會知曉.”

緩緩抬手,將面前的黑罩摘下。

真容浮現,一張最是熟悉不過的面容,在楚聞面前似笑非笑。

“嘎吱”一響,楚聞情難自禁,徑直跪入雪中:“師……師父……”

“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裡一青螺。

這八百里洞庭湖,當真風光獨好。

只是前塵瑣事相繞,至今方才看得真切.”

君山之上,楊羽清負手而立,目光遠眺,碧波如玉,靜影沉璧。

“楊大哥,”邊城青笑道:“你今日的心態,與早前大大不同,似乎輕鬆了許多,也自在了許多.”

看著眼前人如今的模樣,心中不由隨之歡愉。

“呵,”楊羽清莞爾道:“是啊,糾結十年之事,總算有所了結。

何況,往後之事,只怕更是艱難,若不趁此一番休憩,只怕無暇應對.”

心念流轉,目光逐漸柔和起來,輕嘆道:“邊兄曾讓我好生照顧於你。

如今,邊兄之仇得報,往後江潮翻覆,兇險重重,若有萬一,我又如何與邊兄交代?城青,此後你辭去天玄教宗職務,一行太原九轉生死巷。

內中姊妹們,定會護你周全.”

邊城青聞言,沒有暗中低落三分,眉角微垂,呢喃道:“那你呢,你也回九轉生死巷麼?”

楊羽清苦笑一聲,搖首道:“本有此意。

不過當今中原,雖說門派林立,但多半各自為戰。

好不容易,點蒼劍派以龍首之態牽頭,成立中原正統,卻與天玄教宗連年消耗。

如今,南有倭寇賊黨,西有葬火惡徒,北有韃靼亂軍,若是中原武林不能同氣連枝,天下百姓何苦,萬里江山何辜?如今,我既為天玄教宗代宗主之位,合該以此為機,重整勢力,平息內亂,待得葬火教進兵中原之時,也好與中原正統同心齊力,驅除外患.”

“如此,那我更不能走!”

邊城青向前一步,任由山風吹動,兀自站立不動。

一雙點漆般的眸子,愈發堅毅:“我知曉自己武藝低微,一路至此,若非楊大哥護我周全,不知死了多少回。

但事關非常,我又豈能袖手旁觀?何況,我相信,以疾風姊姊和驟雨姊姊的脾性,也斷然不會置之不理。

既然楊大哥要留下來,那我也要留下來。

這麼多難,我們都是一起抗下來,以後,也是如此.”

邊城青何等性情,楊羽清哪裡會不知?此前一番勸阻,本無幾分把握,如今話已說破,再是阻攔,不過徒勞。

無奈一嘆:“我便是知曉你沒這麼好商量.”

邊城青莞爾一笑,眉眼偷偷一挑,朝楊羽清看了眼,隨即又趕忙收回,卻是不知,已是雙頰緋紅,趁著楊羽清尚未注意,將頭低了三分:“對了,前幾日,我命人將涵靈郡主放了,並安排角木蛟與張月鹿暗中護送她至岳陽城.”

楊羽清聞言一惱,伸手拍了拍額頭,慚愧道:“登位至今,倒真將此事遺漏了。

好在你還記得此事,不然他日如何面對張兄.”

一笑而過,袖衫輕甩,目眺遠方。

遠方,岳陽樓與望江樓遙遙相對,一如中原正統與天玄教宗,一北一南,涇渭分明。

“咚……咚……咚……”飛來鐘響,一聲一聲,雄渾厚重,將悠揚的迴音,拉得如夕陽一般長,有著旭日登頂的開闊。

陣陣鐘聲中,乍見楊羽清身披白衫,雙手負背,渾身沐浴著璀璨的晨光,徐徐踏入大殿。

殿中,九根石柱頂天而立,龍之九子盤旋昂首,鬚眉怒揚,似是僅差那點睛一筆,便可沖霄而上、乘風千里。

石柱頂端,蓮花岩石燈盞青煙騰騰,射出金光道道,在殿中迴旋,將幽暗大殿照得一片雪亮,如在羲和之下、金烏之內。

華光絢爛中,天玄教宗眾人齊聚,神色各異,眼光所及,盡系在一人之身,那如浴晨光的白衣男子。

緩步而行,入座宗主之位,楊羽清雙手按於扶手,待眾人禮畢,星眸一轉,說道:“諸位當有所聞,日前中原正統盟主裴風戰身亡,點蒼劍派掌門新立,中原正統一時群龍無首。

眼下出兵圍剿中原正統,或是最佳時機。

諸位以為如何?”

“嗯?”

蘇漫柳眉一動,面帶三分疑惑,卻是一言不發。

反倒身邊齊林王當先走出一步:“正統之人,害我教眾幾多,穆兄更是亡於聶臨掌下。

此時既是良機,切不可錯失,當以迅雷之勢,分兵攻之.”

邊城青螓首微搖:“齊堂主所言不錯,不過當前韃靼東抵遼薊,西迄甘肅、青海,深入宣府、大同,已對我中原構成莫大威脅。

此刻若是一意攻打中原正統,即便大獲全勝,亦要損失慘重。

屆時僅憑朝廷之力,只怕難以抵禦。

我以為,裴風戰之死既然與我教無關,不如暫停兵戈,聯手抗敵.”

“哦?”

楊羽清故作驚異,長身而立:“具在下所知,葬火教似與韃靼有所聯絡。

韃靼此番動作,只怕有葬火教參與。

一直以來,中原正統對於葬火教多有牽制。

中原正統一旦土崩瓦解,我朝社稷只怕危如累卵。

與其如此,邊堂主之意倒是不錯.”

話止於此,眾人如何還聽不出此番會晤之意為何,如何還猜不出,楊羽清與邊城青二人早有定論,此番不過虛表其態罷了。

蘇漫聞言莞爾,稍稍退後一步,不做參與。

一旁齊林王只覺被人戲弄,一時胸口劇烈起伏,怒氣洶湧,冷冷一哼。

“慢著,”聽得一人聲音尖銳,在殿中炸開:“此事非同小可,即便我教願意放他們一馬,焉知他們不會倒戈相向,中原正統之中,最是不乏偽善之徒。

坐以待斃,不如乘勢而起,斷其手足。

據我所知,武當派因無懷一事,已淡出中原正統,何不先滅去武當,繼而西伐峨嵋、青城、雪山三派,去掉威脅,我教自可在循循發展,以謀後圖.”

楊羽清雙眸微閉,眯著眼睛,打量著發聲之人。

卻見那人不是日壇主沙布封更是何人?早在峨嵋山一役,沙布封身受重創,功體損失泰半,非得十數載不可痊癒。

如今說話之間,猶見氣勁雄渾,似是更勝往昔。

不過區區月餘,有此境況,著實令人心驚。

若非見得他整張右掌隱於袖中,當真以為換了一個人般。

冷哼一聲:“武當也好,峨嵋、青城、雪山也罷,恐怕皆不是沙壇主的目的。

沙壇主的目的所在,怕是傳聞中的碧落青天,還有北堂燕。

只是沙壇主切莫忘了,我教與碧落青天關係匪淺,興兵而戰,於誰而言,皆為不智.”

沙布封似被說重心思,眼中一時怒火中燒,斷掌之恥豈能輕放?啐了一聲,道:“早就聽聞,碧落青天蛇面青衣已死,又有七位青衣不在,如今的碧落青天不過五人。

此時還不出兵,更待何時?莫不是堂堂楊代宗主以為,以自己的能為,萬萬不及北堂燕這群女流之輩!”

“沙壇主,此話嚴重了!”

角木蛟揹負短槍、手提長劍,當先一步,立在沙布封身前。

他生得高大健碩,比沙布封高出一個頭,一番對比之下,似極了喝問小兒一般。

沙布封本是兇徒,又有依持,毫無懼色,聲音陡然一提喝道:“放肆!”

“大殿之上,大呼小叫,沙壇主過分了.”

司空玄看似呵斥,臉上卻無絲毫責備之色:“角木蛟,上下有別,你也退下.”

角木蛟心中不忿,卻也不敢造次,只得悶聲退回。

司空玄雙手負背,目光凝成一線,淡淡一掃眾人,續道:“無論是戰是合,不過都是為我教未來打算,何必傷了和氣。

不如大家表個態,若是支援安內者,便站到沙壇主身後,若是中意攘外者,便站到角堂主與邊堂主身後.”

說罷,也不等楊羽清提出異議,便站在沙布封身側:“本壇主先表個態,一山不容二虎,正統不除,我教難安,與其應對未來之變,不如先應付當下之危.”

“呵,”楊羽清面色不動,心中冷冷一笑:“原來算計在此!”

也不說破,道:“司壇主所言甚是.”

齊林王快步走到沙布封身後,說道:“穆總管死於聶臨掌下,若要和中原正統合作,我第一個不答應!”

問三道倒是乾脆,冷著臉,徑直朝齊林王身後走去。

立定之後,目光拋向冷不咎,問道:“冷總管,你的意思呢?”

“本總管只站在勝者的位置.”

冷不咎聳了聳肩,一動不動。

問三道目光再一動:“蘇總管你的意思又是如何?”

蘇漫故作驚愕,旋即掩面輕笑,一時間花枝亂顫,體態動人,如暗香襲人,端得令人心頭一陣酥酥麻麻,哪裡還敢再看?聽她嬌嗔道:“此等打打殺殺之事,小女子一竅不通,還是你們這些英雄男兒決斷得好.”

“哼!”

見蘇漫兩不相幫的模樣,齊林王心頭一惱。

轉眼看向繆侯,見他如老僧入定,兀自思量的模樣,便知結果,索性不去問。

再看卓仲平一副眼觀鼻、鼻觀心,渾不在意之態,想必與繆侯一般,也不願開口詢問。

反觀自己這邊,人數幾多,穩佔上風,大局已定。

“呵呵,”司空玄目光劃過,心中得意難掩,在臉上表露無疑:“四比二,勝負已分。

楊代宗主,是否該早做決斷了.”

有意無意,將那個“代”字,叫得格外清晰,滿是譏諷。

楊羽清故作不知,朝卓仲平問道:“卓總管意下如何?”

卓仲平朝楊羽清抱拳行禮,徐徐說道:“既有定論,何必爭執.”

說罷,又緩緩閉上雙眼。

“便是卓總管有意合談,又能如何?大勢所趨,不得不從,楊羽清,代宗主啊!”

沙布封冷嘲熱諷,句句逼近,儼然不將楊羽清放在眼內。

角木蛟對楊羽清素有敬意,沙布封、司空玄等人對楊羽清接連羞辱,一時氣惱,罵道:“沙布封,你竟然直呼宗主姓名,未免太過猖狂了!”

“嗯?”

被角木蛟一喝,沙布封先是一愣,繼而放肆大笑:“便是孟常軻在此,也不敢直呼我名。

角木蛟,難道你以為當上白虎堂主,便能造次麼!”

說話之間,腳下一動,如狂風勁掃,不過彈指之間,已欺身而上。

左掌朝角木蛟劈臉而下。

這一掌,已含真勁,若是劈實了,角木蛟性命休矣!

眼見角木蛟身處危險漩渦,楊羽清一步踏出,正欲贊掌相助,一時心念電轉,又止步不前。

沙布封並非莽夫,而今一言不合,強勢出招,怕是殺雞儆猴,一掃前屈。

楊羽清本對沙布封今時今日的功體頗有好奇,恰好趁此時機,一窺究竟。

玄功默運,以便應對意外。

角木蛟未曾料到沙布封如此大膽,凌厲一出招,已是奪命毒手。

倉惶之間,錯步移位,腰身擰動,長劍出鞘。

手腕一翻,挽出一朵劍花。

劍光飛舞,寒芒一分為二,分刺沙布封左右雙目。

畢竟身在大殿之上,又分屬同門,角木蛟看似奮力反撲,實則仍留有三分力。

豈料沙布封冷然一喝,左掌兀得一沉,朝角木蛟胸口“膻中穴”抓去。

只見他五指如鐵鑄一般,分毫不動,破風之聲大作,當真如生死相搏,執意取命。

不得已,角木蛟撤招回避,橫劍相擋。

豈料沙布封一掌之力,在裡不在表,一拍劍身,頓時後勁層層而來,竟是透過劍身,徑直打在角木蛟胸前。

驚愕之間,角木蛟身法再變,一退再退,但凝結在胸口之氣,卻是始終化不得。

一招得勢,沙布封更似跗骨之蛆,步步緊逼。

變掌為爪,揮灑如刀。

在場之人絕非泛泛之輩,哪裡還看不出來,沙布封已下殺手。

當即便要阻止。

豈料,司空玄動身移步,雙臂一開,將眾人攔下:“不過是意氣切磋,諸位群而動之,未免小題大做.”

說話之間,角木蛟已然身靠石壁,退無可退。

銀牙狠咬,一劍迴旋,劍光一分為三,自上而下,分刺沙布封“玉堂”、“中庭”、“巨闕”三穴。

此三穴,均在任脈之上,更是任脈要穴,一旦受制,便是有內勁潰散之危。

若是沙布封執意取命,三穴必中其一,即便立斃角木蛟於當下,沙布封亦要付出慘痛代價,屆時,又有何能力能與楊羽清一一爭長短?心有算計,角木蛟再無怯意,凌然進招。

“愚昧!”

沙布封猛然怒喝,左掌驟然回縮,右臂趁勢而動。

卻見那原本被斬斷半張的手掌,竟是五指具在,不避不躲,迎著角木蛟劍尖鋒利之處崩出。

霎時切金斷玉之聲一片大作,一柄長劍,只在轉瞬之間竟被掌力攪碎。

“‘無極勁’!”

楊羽清心思一沉,萬料不到,沙布封斷掌之後,竟能習得天玄教宗三大秘功之一。

且不說斷掌恢復,單單隻這“無極勁”,粗略看來,少說也有四層功力。

角木蛟本就非沙布封敵手,此刻更能奈何?再無猶疑,雙足一點,合身撲去。

角木蛟雖任白虎堂主之位,但其武學修為畢竟與蘇漫等四位總管相差甚遠,更莫說如沙布封這等數一數二的好手並論。

沙布封本就意不在此,聽得楊羽清身影瞬動,嘴角一條,暗自一喊:“來得好!”

全然不顧角木蛟尚在身前,雙掌反轉,似開似闔,渾渾功力,直將雙袖鼓動如柱。

天玄教宗三本秘法,楊羽清雖然修其一,但對於其他兩本多少有些涉獵。

乍見沙布封雙袖鼓盪,似是飽滿真勁,心中卻是明白,所謂抱元守缺,動靜無常,息息相生,方為無極。

一招若實,沙布封定有無窮後勁,而一招若虛,陰陽互動間,也勢必被其掌力所傷。

只是電光火石之間,哪裡還有太多計較,左掌運動“長門卸甲掌”,右手施展“碧瀾煙手”,一剛一柔,全然不同的運勁之法,卻輔以“七十二煞”的功力,竟是融合一體,不見掣肘。

霎時間,四手相對,錯掌交鋒,“啪啪”亂響。

只是瞬間,已然交手數招。

沙布封層層勁力如潮洶湧,一浪接著一浪,卻似泥牛入海不著痕跡。

反觀楊羽清,臉色時青時白,若非一身“七十二煞”的功力精純無比,只怕已然負了內傷。

好在幾番交手,察覺沙布封並非斷掌重生,而是接了義指。

心思一動,一改攻勢,左右雙掌掌法互換,“碧瀾煙手”時而反彈琵琶,時而佛祖拈花,看似輕輕柔柔,軟弱無力,卻是每一寸每一分,均打在斷掌之處。

“住手!”

陡然一聲怒喝,頓時震得偌大的殿堂,也似抖了一抖。

楊羽清與沙布封正鬥得如火如荼,在這一喝之下,也不由暫時停止,尋聲望去,卻見來人赫然便是樊長老與二長老。

那發聲之人,正是二長老。

二長老與樊長老在教宗之內地位崇高,一身修為更是驚世駭俗。

一喝之中,飽含內勁,整個大殿似也隨之震顫。

楊羽清極招在手,卻知如此爭鬥,無論勝負絕非一時之間可見。

心思一動,強行收招,連退數步,一時胸海翻覆,氣勁奔騰。

深吸一口氣,強自壓下,疑惑漸起,不明二人前來所為何事。

思緒一轉,莫非也與適才商議之事有關?回想卓仲平所言,更信三分。

朝二位長老抱拳行禮:“見過二位長老.”

沙布封暗自僥倖,未想身負“無極勁”,在楊羽清面前終究難以佔得便宜。

當下退到司空玄身側,與眾人一併躬身拜禮。

待得禮畢,也不讓眾人起身,樊長老開口說道:“此地乃天玄教宗商議大事所在,一個代宗主、一個護法,在此大打出手,成何體統!端得令人恥笑!”

說到最後,凌然一喝,手中黑木杖猛然杵地,一陣氣勁奔湧,逼得眾人退去一步。

二長老見教訓已成,伸手在黑木杖頂端按了按:“下不為例.”

當即讓眾人起身,續道:“此行只為一事。

依大長老交代,如今中原正統群龍無首,雖是大舉進攻之良時,但葬火教蠢蠢欲動,一但中原正統敗亡,拜火教勢必進犯。

中原武林,定不可落入外邦手中.”

凌冽目光橫掃而過:“若是中原正統無爭鬥之意,與之結盟未嘗不可.”

“二長老……”沙布封上前一步,抱拳躬身,尚未來得及把話說完,便被樊長老打斷:“大長老之意,豈是爾等能可置喙!此事不必再議.”

看著殿內兩隊人馬,轉眼撇向楊羽清,冷笑道:“楊代宗主,教宗在你的管理之下,果然同心齊力.”

冷哼一聲,一拂長袖,隨二長老離去。

突來之變,楊羽清料所未及,暗道:“卓總管所言‘既有定論’竟是如此。

只是他竟能提前知悉,終究還是小看他了.”

心念一閃而逝,又是另一番計較:“以樊長老、二長老之能為,縱然粗略一觀,當也能知曉沙布封所使用的,乃是三大秘功之一的‘無極勁’。

難道沙布封的‘無極勁’是其中一人所傳授,或是一併傳授?”

心思轉動,自有一番計較,臉色如常,見大事抵定,再留無益。

山腰房內,楊羽清正襟危坐,一側爐香嫋嫋,氤氳著神秘。

持壺抬手,為對面之人的杯中添滿茶水。

茶湯清澄,映照一張絕美的臉龐,眉眼勾勒,描繪出嫵媚勾人的顏色,眼神中,卻帶幾分清冷,似遠還近,若即若離。

“想不到楊宗主有如此憐香惜玉的時候,小女子還以為,楊宗主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

朱唇輕啟,蘇漫妙手撥青絲,自生一股媚態,教人心生漣漪。

多有相處,楊羽清習以為常,深知蘇漫看似風情放浪,實則方寸把握從未逾越。

只是一瞥之間,那撩人姿態,仍是令他心中一動。

真氣流轉,驅散雜念,不著絲毫喜怒:“蘇總管見笑了。

以蘇總管天仙之姿,縱然鐵石心腸,也需化作柔腸。

何況蘇總管非是凡人,在下又豈敢怠慢.”

“嗯?”

蘇漫嬌哼一聲,撥弄發端,似笑非笑。

“遊走各方之間,卻猶能片葉不沾,心性之堅可見一斑。

瞬息之間,化解在下護身罡勁,內家修為之純厚,已化臻境。

恐怕即便是熟悉如張堂主、孟總管諸人,對蘇總管一身能為,也知之甚少.”

不顧蘇漫眼中一瞬驚愕,楊羽清自顧品茗:“在下任代宗主後,所修乃是《七十二煞》之功法。

此法出身為何,蘇總管想必不陌生。

能輕鬆化解,納為己用,蘇總管,你不簡單啊.”

一番話說罷,楊羽清一手扣上茶杯,眸中星雲浩瀚,似乎已然將蘇漫看個通透。

杯沿靠近唇邊,楊羽清眼神一變,手掌一鬆一送之間,手背托住杯底,徑直送向蘇漫。

陡然出招,快得不及眨眼。

招式變動間,五指併攏,便似劍尖破風雲,刺向蘇漫蝤蠐般的脖頸。

蘇漫猶自一番如慵如懶的模樣,八風不動,只在指尖靠近一瞬,嘴角挑出一個甚為誘人的弧度。

隨即,不見如何動作,連人帶椅,向後平移三寸。

一隻柔荑般的芊芊細手,輕攏慢捻,如揮琵琶,似羚羊掛角,渾然天成,在極端之中,取杯、接招、退敵。

再看來,茶杯已四平八穩落在指尖。

“楊宗主好沒氣度,招呼也不打一聲,便來欺負我這個弱質女流,也不怕讓武林中人恥笑了去。

若是真有所求,小女子何敢反抗,自然只得半推半就了.”

說著吳儂軟語,無端勾人,眼神卻是凜厲非常:“這杯茶,雖是楊宗主一片心意,小女子卻是不敢飲下分毫,免得徒遭他人嫉恨,怕是走不出這門扉.”

說話之間,指尖一動,茶杯如有靈性,落在桌上,下陷三分。

楊羽清笑道:“蘇總管何必生氣,在下所為,不過為印證一事而已.”

“哦?”

蘇漫滿眼戲謔,指尖在勾了勾衣領,嬌哼道:“楊堂主所為何事?”

“果然是個妖精.”

楊羽清只覺心神恍惚,連忙強壓心火,旋身而起,不敢再看去一眼,正色道:“今日一事,蘇總管看似兩不相幫,實則已然站在司空玄、沙布封的對立面。

今日之後,只怕在教宗之內,多有針對.”

蘇漫“啊呀”一叫,故作惶恐模樣,徒然惹人憐惜:“那當如何是好?不如楊宗主一展男兒氣概,為小女子遮風避雨才是?”

楊羽清不必回頭,亦是知曉蘇漫此時多有不屑。

只是如今事急從權,不得不為:“如今強敵環伺,中原岌岌可危。

三大長老既然同意與中原正統達成同盟,共御外敵,不論是何緣由,太原一行已成定局。

只是教宗之內,風起雲湧,還望蘇總管能對城青多有照拂,免得宵小之輩趁機放肆.”

蘇漫聞言意動,一臉詫異:“楊宗主好不解風情,竟在一個女人的面前,提及另一個女人,何況還是一個不知底細、不知敵友、人盡可夫的女人.”

“蘇總管何必故作菲薄姿態。

依蘇總管之能為,稍有意動,便足以令教宗不知多少人拜倒裙下。

如今猶能保持中立,足見蘇總管心性堅定,所謂撥弄姿態不過表象罷了.”

楊羽清說道:“況且,蘇總管與在下雖非至交好友,亦非生死仇讎,在下願意信你.”

猛然轉身,一雙堅定的眸子緊緊盯住蘇漫,似乎已將生死交付。

一時間,饒是蘇漫久經世故,也不由為之心動。

心潮翻覆,此般信任竟是許久不曾見過,不由一股哽咽湧出。

嫵媚姿態漸斂,莊嚴而鄭重得點下了頭:“好,楊宗主既然如此信任,只要三大長老不出手,邊城青定然分毫無傷.”

不必多言,又何須多言。

只是眼神交匯的瞬間,楊羽清已然讀懂蘇漫口中的承諾何止千鈞之重。

“既然如此,”蘇漫柳眉一挑,一掌伸向斜後方木門,虛空一抓,木門竟隨即開啟,一手凌空取物,直令楊羽清心內叫好。

且聽蘇漫說道:“邊家妹子何必再扭扭捏捏.”

話音落,木門外,一條纖瘦颯爽的身姿出現二人眼前。

青衣薄衫,難掩邊城青滿面尷尬。

索性大步邁入,說道:“楊大哥,此行太原,為何不讓我與你一同前往.”

她對蘇漫素有非議,更是不願楊羽清與蘇漫之間有所瓜葛。

楊羽清又怎會不明她之心意?嘆道:“不知為何,自從決定一行太原以來,一直心緒不寧。

只怕這一路上,兇險非常.”

蘇漫“嗤嗤”一笑,媚態自成,繞過邊城青,拂手之間,闔上木門,一手環住邊城青臂膀,好似情人般的親暱:“好妹妹,這你也想不通麼?你的楊大哥可是捨不得你車馬勞頓,更捨不得你犯險遇難。

這教宗之內,雖然不乏宵小之徒,但三大長老威嚴尚在,楊宗主身份尚在,你這堂主名分尚在,尚且不會在明面上針對於你。

若是離了這洞庭湖,只怕什麼手段都有。

只是楊堂主一人,尚能突破重圍,但若是帶上你,說不得是什麼結果了.”

“我……”邊城青不及解釋,楊羽清先行打斷:“城青,蘇總管所言只是其一,另一方面,尚需你藉助教宗朱雀堂之勢力,調查匿劍宗。

此等勢力,行事手段毒辣,近年來武林滅門慘案,只怕與其脫離不了干係.”

“好,城青必不辱命.”

邊城青一步向前,掙脫蘇漫,朝楊羽清重重抱拳。

“匿劍宗!”

蘇漫心思一動,暗自思忖:“這個名字,近期出現得頻繁了.”

“想不到,蘇漫這浪蹄子,竟與楊羽清暗通款曲。

當真以為楊羽清這個代宗主能坐得安穩麼?”

華堂之中,沙布封怒氣橫生,掌中酒杯難承雄渾,應聲碎裂。

沙布封信手一丟,將掌中殘渣拍個乾淨。

司空玄兀自飲酒,一派氣定神閒的模樣:“有何奇怪,當初峨嵋暖玉一事,蘇漫出工不出力,只怕早有算計。

今日殿中一事,倒是讓教宗內林立派系浮出水面,只消稍加利用,足以成為我們的助力.”

目光一轉,笑道:“沙老兄,你這一手‘無極勁’,用得早了些.”

沙布封懊惱道:“本想著教訓一下角木蛟,卻未想到楊羽清竟會出手,逼得我不得已露了底。

不過好在,你我二人底牌未現,他日對上楊羽清,猶有手段令他含恨.”

“哈哈哈!”

司空玄仰天一笑:“他日?只怕他楊羽清,有命出得洞庭湖,卻沒命回來了,屆時……”眉峰一動,不言而喻。

“蘇漫也好,邊城青也罷,我定要她們的眼珠子,生挖下來,好好欣賞.”

沙布封將壺中酒一併灌入喉中,咬牙切齒說道。

一雙眼睛眯成一線,露出陣陣殺意。

林蔭道上,一匹白馬疾疾而奔,捲起沙塵飛揚。

沙塵中,白衣白馬,猶如一道迅雷,轉眼之間,已在數丈之外。

不多時,一人一馬,繞過岳陽城,向北而行。

驀然天色一暗,鉛雲堆積,空中雷聲隱隱作響。

其時無端風揚,吹得萬葉亂曳,婆娑著森冷冷的詭異聲音。

群鳥低飛,蛇蟲出沒,已是欲雨之兆。

馬上之人,心頭生疑,一鼓不安湧上眉頭:“這天變得好快.”

思索未定,一聲“轟隆”雷響,傾盆大雨,鋪天蓋地澆下,霎時間,行人渾身溼透,眼前一片雨簾,視線愈發模糊。

“啾……”行人急勒馬韁,白馬人立而起,仰天長嘶。

行人目光電旋,冷然說道:“哪路的朋友,何必躲躲藏藏.”

話音方落,只見四周多出數條黑影,手中一抹雪銀,在地上劃出長長的口子。

“想我楊某人何德何能,竟能勞煩諸位高手出手.”

行人眉峰一凜,目光落處,滿是雨霧。

一番話來,四周黑衣人一字未發,腳踏迷蹤,愈來愈近,粗略數來,足有七人。

楊羽清神色一動,暗自驚異:“七絕陣!好大的手筆.”

心知此劫難了,手掌在腰間一按,天光雲影立時握於掌心。

雨幕瀟瀟,打在劍身上,不過片刻,已從劍尖處連成一線,向地面墜去。

持劍的人,不再言語,眉峰深鎖,眸中精光一點。

再看來,七人已然在一丈之內。

渾身被黑衣包裹,只露出一對殘忍嗜殺的眼珠子,一動不動,直勾勾盯著楊羽清,如同獵人看向即將殞命的獵物。

“匿劍宗!”

看清來人裝扮,楊羽清心思一沉,未想此行北上第一劫,竟是匿劍宗的高手。

當初岳陽城外與南宮欣舞並肩抗敵,匿劍宗的手段已有見識,若非早有準備,又有南宮欣舞相助,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如今七人,只是一眼看來,其功力只怕更在先前所遇敵寇之上,當即聲音一提,冷然說道:“匿劍宗好靈通的訊息.”

一語落,劍身一振,劍上水滴如狂暴綻,朝七人襲去。

楊羽清快,來人卻是更快。

振劍一瞬,七人同時疾馳,運劍如飛,上四下三,分刺楊羽清與白馬。

“好毒的算計!”

楊羽清驚愕之際,翻身下馬。

一把扯下身後雲破月,抓著揹帶便抄後方揮掃而去。

另一端,天光雲影挽出一朵劍花,劍影紛紛,將四柄雪銀長劍盡數包裹。

豈料,七人劍招臨時一改,步伐一動,先入七星位,手腕再翻,長劍縱橫交錯,一張彌天劍網,殺氣騰騰而來。

“七絕換七星,是武林七殘!”

眼見對手劍陣變動,楊羽清一時視察,已落入劍網之中,不由內中驚呼。

當機立斷,一掌猛拍馬身,驚得白馬一聲長嘶,吃痛疾奔。

同時雙足點地,一退數步,直至身靠綠木,方才止下。

至此一招,已將“行雲步”運至巔毫,饒是如此,背上衣料仍是被劃開一道一寸來長的口子,一片雨水,凌亂地灑在地上。

距離戰團三里外,狂風怒號,冷雨連空,天地一片迷濛。

迷濛中,一座石砌古亭,一條清瘦人影,在風雨中若隱若現。

人,慵懶而不羈,一襲長髮稍稍打理,便任由垂落,被雨水打溼也不理不顧,似坐非坐、似躺非躺,端得放蕩瀟灑半倚欄杆。

口中,哼著姑蘇小調。

一手展開,內中排著七粒檳榔果,信手丟入口中咀嚼。

另一手,稍稍一動,如戲法般多出一柄十寸來長的烏木摺扇。

五指靈動,摺扇在指縫間旋轉。

陡然一錯,“嘩啦”一聲,摺扇盡開。

且見黑紙扇面上,以金漆提寫“自在”二字。

筆走龍蛇、飄若浮雲、酣暢濃厚,足堪“大家”之名。

黑紙金字,本不稀奇,大家手筆,亦非不可求,真正令人驚異所在,卻是落款處的“洛陽蕭慕”四字。

“噗!”

粗袍人轉頭將口中檳榔果吐到亭外,隨手扇了兩下,喃喃說道:“再不來,小爺便要走了.”

說話間,聽得馬鳴陣陣,似要嘶裂鉛雲,隨即一道白影,在滂沱中自遠而近發足狂奔,踏碎一地雨水。

“虎背龍骨,蘭筋權奇,目明長庚,尾若流星,好馬!”

粗袍人驚讚一聲。

轉瞬間,雙手物件盡數收納,人已然躍出古亭,朝白馬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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