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事關國事,要嚴肅。”慕清安咳嗽了兩聲,低聲提醒。
陳墨卻像被什麼刺激到了似的,嗆聲道:“小九說是假的,定然是假的。”
只有蘇峭滿臉鎮定,淡淡地提醒了一句:“遠遠瞧著,那人像是戴了人皮面具。”
蘇音音恍然大悟,對著燕大燕二道:“看吧,我就說是假的。”
燕大燕二默不作聲,經蘇峭一提醒,他們也發覺了城樓上站著的那位面色異常,確實像戴了人皮面具的。
東方弈卻捂著胸口呼了一聲痛。
從早晨聽到唐子嬰已死的訊息時,他便是這個狀態了,彷彿被人摘去了心肝般,半死不活的。
“你怎麼能確定你見到的唐子嬰是假的晉王遺孤?萬一是真的呢?”沒人的時候,東方弈對著蘇音音的耳朵狂吼。
蘇音音躲得遠遠的,拍拍耳朵確定沒有被震聾才反駁道:“他自已說他不是晉王遺孤,是會稽郡裡的一個讀書人。”
“他說是就是啊。我若拿著刀子抵在你的脖子上逼著你承認你不姓蘇,而姓燕,你會不會屈打成招?”東方弈的吼聲更大了。
蘇音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心中暗忖:我本來就是燕家後人啊,姓燕也未嘗不可。
看著蘇音音不以為然的表情,東方弈哀嚎一聲,就變成了終日捧著心的男西施了,直到現在。
“兩位將軍且讓一讓,老夫有話要問一問晉懷王。”病懨懨的東方弈扶著戰車站了起來,清癯的身子更顯清癯。
慕清安和陳墨齊齊點頭,道:“大通將軍,您問吧。”
東方弈穩了穩心神,對著城樓高聲道:“在下東方弈,有一事請教,晉王幼子生下來的時候,身上帶著三顆痣,請問這三顆痣是在左胳膊上還是在右胳膊上?”
城樓上的唐子嬰晃了晃身子,忽地大笑了兩聲,嘲諷道:“姓東方的老道,你休要誆我,三顆痣既不在左胳膊上,也不在右胳膊上,而在我的腳底,你要不要上來聞一聞呀?”
城樓上的叛軍鬨堂大笑,東方弈猛地一捂胸口,灰白著臉色坐了下來,極快地垂下眼簾掩蓋住眸中的異樣。
果然是假的,那孩子出生的時候,東方弈是親眼見過的,臀股處有黑痣,一連四顆。
東方弈抬眸看向蘇音音,看來這個便宜徒弟沒有騙他。
聽到叛軍囂張的鬨笑聲,慕清安不淡定了,打馬上前,揚聲道:“唐子嬰,既是乞降就要有乞降的誠意。何故要用言語侮辱人?”
唐子嬰止了笑,凝望了慕清安片刻,伸手往慕清安身後一指,“秦簡,你出來,告訴本王,這位將軍可是打下蕭縣的慕清安?”
秦簡聞言,驅馬向前,抱拳拱手高聲道:“晉懷王說得沒錯,這位正是慕將軍。”
唐子嬰頷了頷首,又道:“秦簡,本王再問你,坊間傳言,慕清安不屠城,不殺降,所過之處與民秋毫無犯,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秦簡答得斬釘截鐵,“當日在蕭縣時,我遣人刺傷了慕將軍,將軍不僅沒有挾私報復,還以德報怨,按侯爵禮制安葬了家母,秦簡是心甘情願歸降慕將軍的。”
“好,好,好一個以德報怨!”唐子嬰連連擊掌,扭頭對著身後的將士們道:“將士們,朝廷有如此仁德的將軍,我們降還是不降?”
“降!降!降!”城樓上一片喊降聲。
場面出乎意料,慕清安下得馬來,對著秣陵城樓深深地揖了一禮。
陳墨站了起來,臉色變了又變。
蘇峭淡淡的,一副盡在股掌的樣子。
飛雲子輕哼了一聲,嗤之以鼻。
“雲朗,你早知慕清安非池中之物,才毫不猶豫地替他擋了一刀,是也不是?”陳墨的詢問聲低沉寒冷,有如寒冬臘月的風雪。
“鴻之兄,你我年少時曾對天起誓,若有一天得以佔據高位,必定會為朝廷多多舉薦賢良,攜天下才俊共同造福百姓。朝廷有慕清安正是百姓的福氣,你我該高興才是。”蘇峭的面色依然平靜無波,說出來的話卻字字激揚。
蘇音音聽了,感慨之餘暗生笑意。
蘇峭年方二十有二,陳墨年方二十有四,只不過比慕清安虛長了三四歲而已,說出的話卻像前輩評價後輩般語重心長。不知慕清安聽了會作何感想。
“徵南將軍,本王願意降。但本王有一個條件,不知徵南將軍能不能答應?”城樓上,唐子嬰的目光轉向了蘇峭。
蘇峭在戰車上長身而立,氣勢威嚴:“請閣下先說條件,只要在本將軍權責之內,自是無有不允。”
“哈哈哈,不難,不難,本王的條件便是,請慕清安慕將軍孤身入城接收降表。”
“什麼?”
唐子嬰在城樓上站著說話不腰疼,城樓下的朝廷大軍卻人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將士們十有八九是在戰場上歷練過的,只聽說過投降的一方主動出城送降表,從未聽說過戰勝方的將領孤身入城取降表的。
“不成!”慕成林率先咆哮起來,聲如虎嘯,震得在場的諸人紛紛捂耳朵,“大膽賊寇,不願意降就不願意降,為何要哄騙我家兄弟入城?難道你想挾持我家兄弟作人質不成?”
“逆賊,告訴你,有我慕成林在,你的奸計休想得逞!徵南將軍,別和逆賊囉嗦了,只要你一聲令下,我一個人就能屠了秣陵城!”
慕成林咆哮著,便要驅馬上前,粗陋的陌刀在冬陽下寒光閃閃。
“慕大郎切勿衝動!”蘇峭急忙阻止了將要衝出陣營的慕成林,額間冷汗岑岑。
慕成林的職位雖只是一個小小的東宮侍衛,武藝高絕的盛名卻在雒陽京畿的各支軍隊中流傳。
據說,這位不起眼的鄉野村夫在進宮面聖的第一天就徒手劈碎了章德殿前的一口千斤大鼎,唬得昭和帝大呼了三聲:“天生神將,天生神將,天生神將啊!”
昭和帝當即便要封慕成林為將軍,慕成林大手一揮,“我不稀罕什麼鳥將軍,我要去東宮找我家兄弟。”
昭和帝沒法子,只得讓他先去東宮做了一名閒散的侍衛。
這事,飛雲子和陳墨都聽說過,但從未親眼見過。
此時此刻,見那慕成林一聲唬嘯便嚇得在場的將士們紛紛變了臉色,心中俱是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