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嬰嘖了一聲，不悅道：“你在說什麼？燕家的間人沒有告訴你，見到本王要先跪拜嗎？”
“說了。”蘇音音撩起衣袍，做了一個跪下去的姿勢，下一刻便自長靴中抽出一把匕首，直刺唐子嬰的胸膛。
唐子嬰彷彿早有準備，側身躲了一下，匕首刺偏了，沒有紮在心臟的位置。
“為什麼？你為什麼問都不問就認定我是假的？”唐子嬰捂著胸口，痛苦發問。
蘇音音隨手薅了一把野草抹了抹匕首上的血跡，笑道：“我問了呀。我說江邊雜草叢生，是不是該一把火燒了？”
“燕家密令？”唐子嬰後覺後知。
蘇音音笑著點頭，“你還不笨。可惜你身後的高人太笨了，居然沒有告訴你燕家間人是有暗語的。或者，你身後的高人就是個嘍囉，根本就不是先晉王身邊的心腹大將。”
“你、你、你是如何得知的？”唐子嬰的痛苦變成了驚懼。
蘇音音輕蔑一笑，“當然是猜的。說吧，你到底是誰？”
“我是晉王幼子，唐子嬰。”
“忘了告訴你，我的刀子上淬了毒，你只有半個時辰……”
“我說，我說。”唐子嬰按著胸口，恍然發覺刀子扎得並不深，不足以致命。
“我是會稽郡裡一個落魄的讀書人。”
“為何要冒充晉王遺孤？”
“為何？還不是因為這荒謬不公的世道！”
唐子嬰彷彿被勾起了內心的傷痛，“這個世道哪還有讀書人的活路？因為窮，我才拼命讀書，想透過讀書改變命運。可是，當我把嘔心瀝血寫出來的辭賦呈給縣令的時候，他當面誇讚我寫得好，轉身卻把辭賦署上了他兒子的名字。他的兒子憑藉那篇辭賦聲名遠播，步步高昇，而我卻被縣令打得頭破血流。”
“我不甘心被欺辱，被壓迫，我要推翻不合理的制度，建立一個窮人能夠活下去的新王朝。”
唐子嬰高聲嘶喊著，像一個瘋子，“燕老家主曾說，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這是千百年來不變的道理。我按照燕老家主說得去做，難道錯了嗎？本王錯了嗎？”
“你錯了！錯得離譜！”
蘇音音的聲音低沉冷酷如硬石寒冰，“你可以不甘心，可以反抗，但你不該打著晉王遺孤的名號起事，不該為了一已私慾愚弄百姓拋家舍業，跟著你造反；更不該在稱王后，大肆姦淫婦女，掠人錢財，草菅人命。”
唐子嬰默了一瞬，突地哈哈大笑起來，“愚弄百姓拋家舍業？你去問問那些百姓，他們有家嗎，有業嗎？不跟著我造反，他們能吃得上飽飯嗎？”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姦淫婦女又如何？他人稱王稱帝能三宮六院，我稱王就不能玩弄幾個女人了？擄掠錢財又如何？當年，晉王南征北戰十數年，還不是依仗著你們燕家無償提供的鉅額財富？我只不過比他更坦誠，更直接些罷了。”
“燕東家，只要你願意像燕老將軍那樣無條件地支援我，本王一定能像晉王那樣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假以時日，本王一定能推翻腐朽的朝廷，重建一個新的王朝，到時你們燕家就是開國功臣……啊！”
匕首再次狠狠地插進了唐子嬰的胸膛，這次沒有扎偏。
“你不配與晉王相提並論。”蘇音音道，聲音裡不帶任何情緒，“晉王一生愛民如子，忠君愛國，怎能有你這樣的子嗣？！假的也不行！”
濃重的血腥味在夜風中飄散，唐子嬰斷斷續續地道：“人人相親，人人平等，天下為公，是謂大同……燕老家主的夙願，終究是一場夢，都是騙人的。燕九，你能不能告訴我，燕家間人的密令是什麼？”
蘇音音爽利地抽出匕首，紅唇輕動：“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唐子嬰嚥下了最後一口氣，蘇音音抬頭看向遠處。
燕大燕二帶著蘭塢派給蘇峭的間人，正在大開殺戒，刀槍劍戟聲聲聲入耳。
大概兩盞茶的時間，燕大燕二收了軟刀，飛躍到蘇音音面前，“東家，跟隨唐子嬰前來的叛軍全部屠盡。”
……
蘇音音溜回營壘的時候，已近卯時。
“燕大，通知所有的燕家間人準備撤！”
“諾。”燕大領命而去。
“燕二，去找一找程不敢，我們回雒陽。”
“東家英明。”燕二領命而去。
一路上，蘇音音留下了各店管事才能看懂的記號，程不敢眼神好，腦子活，應該會追上來。
吩咐完了之後，蘇音音腳步輕盈地走向中軍大帳。
大帳內，下棋的人變成了蘇峭和東方弈，陳墨則一臉嚴肅地陪著紅豆玩一種名為格五的，五歲小孩玩的跳棋，場面看起來有些滑稽。
“你去哪裡了？”
蘇音音剛踏進營帳，陳墨便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去江邊走了走，順便殺了個人。”蘇音音道。
“你殺了誰？”
“晉懷王唐子嬰。”
蘇音音湊到棋盤前，幫紅豆走了一步，紅豆拍手叫好。
“噔噔噔。”
陳墨手中的棋子掉在了棋盤上，又滾到了地上。
“你在說笑？”東方弈睜大了狹長的桃花眼，不敢置信。
這個半路撿來的便宜徒弟，對他來說，非常陌生。
蘇音音從棋盤上抬起頭甜甜一笑：“我從不說笑。”
陳墨站了起來，“孤風，傳令下去，準備攻城！”
叛軍乞降的訊息是在正午時分傳到蘇音音耳朵裡的。
蘇音音正在補覺，是燕二忍不住祭出了獅吼功，蘇音音才醒了。
“喊殺聲震天響，你居然能睡著？”燕二氣急敗壞。
蘇音音打著哈欠，道：“出了何事？”
燕二卻閉口不言了，燕大跳了出來，陰惻惻地問：“東家，唐子嬰真的死了嗎？”
“當然，我看著他嚥氣的……”蘇音音答得順口，突然後腦勺一涼，“他沒死？”
不但沒死，還站在了秣陵城的城樓上。
蘇音音騎在馬上，認認真真地觀察了一會死而復生的唐子嬰，轉頭對身後的四位將軍說道：“這個是假的假晉懷王，太瘦了。”
慕清安、陳墨、東方弈幾乎同時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