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塊小小的記憶碎片宛如海浪中微不足道的錨,眨眼間便被黑暗的浪潮兇狠吞沒。
星彩被這狂暴的沖刷之勢撞得幾乎立足不穩,身子晃盪如風中殘燭。
“慢一點,慢一點!冷靜下來,蘇芸!”
這樣不行,後面的記憶愈發混亂不堪,恰似被暴風肆虐的亂麻,毫無條理。
如此全然無法知曉最後究竟發生了何事!
她們後來又經歷了何種遭遇?去往了何方?
蘇芸究竟是如何死的?
“蘇芸!!”星彩在黑暗的記憶海浪中竭盡所能地高喊,卻轉瞬便被黑暗無情吞噬。
“蘇芸!蘇芸!”
星彩絕不放棄,依舊不停地呼喚著那個少女,帶著決然的執拗與深切的渴盼,在沉沉黑暗中激盪迴響。
黑暗的浪潮驟然一變,化作了仿若地獄般的熊熊烈火。
星彩瞬間被炙烤得渾身劇痛,每一寸肌膚都好似被烈火無情灼燒,可心口的疼痛卻更為劇烈,猶如千刀萬剮。
她瞧見了那個蜷縮在火中的女孩子。
“蘇芸!過來!”
蘇芸此時再度變成了那黑乎乎的模樣,她抬起被燒黑的面龐,望見了星彩。
“姐姐!”
緊接著便猛地撲進了星彩的懷裡。
好吧,被人先是當作蘇芸,此刻又被認成了蘇羽。
星彩滿心無奈,這無奈就像悄然瀰漫的薄霧,雖揮之不去,她卻也並未去戳穿。
“姐姐,對不……對不起!”
“我不……不該把你……留在那的……”蘇芸已然神志不清,那哽咽的哭腔裡滿是痛苦與懊悔。
當下這狀況不對,還是得先安撫好蘇芸。
她學著蘇羽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抱著蘇芸,手掌輕輕拍著她的背,一下又一下,節奏舒緩而又溫柔。
“沒事的,會過去的。 “
“會過去的。”
仿若悠悠流淌的溪澗,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這樣的方法成效卓著,蘇芸漸漸地安靜下來,原本緊繃得如同弓弦的身體緩緩放鬆,像掙脫了束縛的鳥兒。
她臉上身上的黑灰也徐徐消散,如同被清風拂去的陰霾,露出原本好看的面板。
“星彩……你在嗎?”
此時雜物間門外,有人站在外面輕聲問道。
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屋內,畢竟這破舊的門根本也擋不住多少聲響。
星彩陡然睜開眼,之前的一切如同虛幻的泡影,剎那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好似從未存在過一般。
蘇芸現在似乎穩定下來了,應該沒事了吧……
她略帶遲疑地開了門,緩慢且謹慎。
竟是雅悅。
開了門,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周遭的空氣仿若凝結,沉默如厚重的帷幕沉沉壓下。
雅悅著急地摸了摸耳朵,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終於不管不顧地豁出去了。
“給你!”
伴隨著這聲呼喊,她把懷中捂得溫熱的小袋子猛地塞給了星彩。
星彩一臉茫然,莫名其妙地接過,僅是輕微的碰撞,她便知曉那是一袋子銅錢。
“你……?給我錢幹嘛?”
“這是前天錦瑤讓我幫著幹壞事的報酬,全給你了!”
雅悅想著總算把這事兒吐露出來了,越說越快,噼裡啪啦地傾瀉而出。
“總之我沒想到她們會做的那麼過分,對不起!”
雅悅紅著臉,目光急切又慌亂地緊緊盯著她。
星彩笑了,有種發自內心的愉悅。
她再次將錢袋塞回雅悅懷中。
“我要這錢做什麼?拿去給你的弟弟妹妹買糕點吧。”
雅悅緊緊地盯著星彩的表情,卻發現對方的神情之中,不像是暗藏著諷刺的意味,或者是故意做出的偽裝。
而是真真切切地沒有對這件事加以計較。
人是有很多面的,倘若僅僅因為一次走岔了路,做錯了一件事,就將那人視作十惡不赦之徒,這似乎顯得過於偏頗。
得要看究竟是為了什麼樣的原因,還要看事後此人願不願意承擔相應的責任。
也正因如此,星彩現今並不介意雅悅的“背叛”了 。
“那…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儘管提!”雅悅從來就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話音剛落,她便長長地舒了口氣,笑了起來。
“她哪要你的幫助呢?人家現在攀上高枝了,今早上才從那什麼悅賓閣出來呢!”
這話語挾裹著濃烈得幾乎要溢位來的酸意和嫉妒,在周遭的空氣中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
其實星彩剛從外面回來,裡裡外外就有無數雙眼睛盯上了這間小小的雜物間。
一雙雙眼睛猶如隱匿在黑暗深處的毒蛇,閃爍著陰冷而貪婪的光芒,窺視著,等待著,妄圖從這看似平凡的角落裡挖掘出足以滿足他們獵奇心理的秘密。
畢竟,一個破相的舞女被貴人看中、豢養的事情,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瞧見的稀罕事兒。
錦瑤和她的小姐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星彩僅僅就跳了個獨舞,竟然跳出了這樣出乎意料的結果。
她們的眼神中充斥著驚愕、迷惑,還有那怎麼也無法遮掩住的羨慕與嫉妒。
然而星彩全然將這些窺伺和嫉妒的話視作了虛無的空氣,她神情自若,毫不在意地拉起雅悅的手。
“好的,那到時候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嗯,沒問題,嘿嘿。”
她們如親密無間的朋友一般相視而笑。
錦瑤剛要發作,臉色漲得通紅,胸脯劇烈起伏,星彩卻又扭頭面對錦瑤:
“錦瑤姐姐,稍等一下。”
這態度的轉變讓錦瑤一口氣扯得不上不下的,難受得緊。
那滋味兒就如同有一團亂麻死死地堵在了嗓子眼兒。
只見星彩不慌不忙地進屋翻了一會,出來時手中便多了小半塊銀子,直接就塞給了錦瑤。
”你……這……?”一群人被星彩這莫名其妙的舉動給弄懵了,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張著的嘴巴半天合不攏。
星彩偏偏還大大方方地握起了錦瑤的手,那臉上掛著的笑容宛如彎彎的月牙,
“你上次託我買的胭脂,可是市面上能找到的最劣等的貨色,姐姐用著感覺還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