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應我主動找沈默,一般來說都沒什麼好事的,最好的情況是大家聚一下,大部分時候是讓他打黑工。
保險都不買還讓他倒貼幹活的那種。
這次沈默已經做好了給她去某座不知名的山上採藥的準備了,沒想到天應我一反常態,只是讓他在那裡坐著。
然後自已走了?
特意把他從熹微那裡支開就為了讓他坐冷板凳?
沈默警覺:“你們不會在給她相親吧?”
特意把家屬支開了是生怕他刀了相親物件?
“怎麼可能,她巴不得我妹一輩子沒物件就陪著她呢,”莫里給他端來茶水,“隨便喝點。”
沈默沒什麼心情品茶,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預感,似乎要發生什麼大事了,即使是在熟悉的,毫無危險的地方也覺得坐立難安。
但他又想著也許喝茶能降降火呢?於是動作有些粗暴地掀開杯蓋灌了一口……他都做好被燙的準備了,可惜是白開水,冷的,無色無味的,純正的白開水,一時之間火是降下去了,手癢起來了。
他的臉比那杯莫名其妙的水還冷。
莫里有些無賴地攤手:“我娘讓我拖一下你,別讓你跑了,我尋思著,泡完茶得多久啊,你還能在?”
所以他隨便倒了杯水就過來了,反正沈默以前也不喝這玩意。
沈默冷著臉取出武器。
他要為熹微清理門戶。
……
“怎麼打起來了呀?”天應我抱著薅來的星象儀急匆匆跑回來,就見屋裡一片狼藉,沈默和她倒黴兒子幾乎要把家拆了……自從小薔薇加入這個家後他們兩個越發不對頭了,還好都沒受什麼傷。
她無奈地把兩個傢伙分開,雖然花的不是她的錢,但破壞了那麼多東西她也是會心疼的呀。
“你別問怎麼打起來了,”莫里往他娘身後躥,縮在母親對比之下嬌小的身軀後,探出頭,“你就說我拖沒拖住吧。”
……真欠揍吧。
“所以,是什麼事情?”沈默怎麼看都不覺得天應我有什麼傷病。
“我近來身體不太爽利,”天應我垂眸,面色是病態的蒼白,“怕哪天就不行了,把你叫過來也是為了小薔薇的事。”
“……你能不能,照拂她一二呢?”
沈默:“……?”
他的腦子不太能處理這種資訊,就好像他其實不明白,天應我到底是在什麼立場說出這種好像託孤一樣的話的,明明他和熹微才是相依為命的關係吧?
他起身,決定遠離這對腦子不怎麼正常的母子。
該回去找熹微了,不歸會照顧個錘子人,別一會把她養死了。
沈默的身影漸漸消失,天應我一邊用手帕擦掉臉上的粉,一邊囑託兒子:“替我去一趟吧,”她的聲音稍微大了些,“我總覺得小薔薇要有危險……”
她滿意地看到沈默的步伐堅定地邁向熹微所在地。
……
熹微擺弄著水鏡,很奇怪,今見喜一天沒回她訊息了,她從來沒有失聯過那麼久的。
她離開人界後,她們倆都心照不宣地遺忘了皇宮發生的事,依舊像每一對親密的朋友一樣聯絡著。
只是今見喜不會向她透露人界隱秘的事情。
也許是熹微的神態過於焦急了,不歸終於放下畫筆難得關心了一下她:“怎麼了?”
姐姐也沒回她,熹微皺眉放下水鏡:“我不知道……有點心慌,”她起身,“我出去走走。”
……
死亡是什麼感覺?
花月奴不是沒經歷過,幾百年歲月過去,她以為她已經遺忘了,然而現在,她好像又回到那個溼冷的夜晚,明明在陽光之下,明明魔族不會覺得冷的,她卻無端發抖起來。
冰冷的池水淹沒她整個軀體, 淤泥中伸出無數雙手捂住她的口鼻,她在絕望地下墜。
但她沒有出聲,也沒有動作,她緊緊抱著懷裡的東西,從遠處往陳崎的住所小心窺探。
那裡不復原本平和寧靜的景色了,陳崎,還有突然出現的非影,正在用非常暴力的手段進行平山填海活動——
說人話就是打得很兇。
這漫天飛舞的碎石殘葉,這滿目狼籍的殘垣斷壁,花月奴苦中作樂地想,原來是打鬥啊,她還以為是狂風過境呢,那飛沙走石的嘩嘩往她臉上懟啊。
甚至不讓她死得體面一點嗎你們兩個畜牲。
懷裡的東西緊貼著她的腹部,被她的體溫捂得發熱,非影,對,非影就是藉著她的眼睛看到了這個東西,才突然出現的。
她以前從來不曾發覺自已的一舉一動都被控制著,直到現在,直到那一瞬間福至心靈,她突然看到了自已身上綁著的線,線穿過她的關節,讓她如同提線木偶一般順從。
看到了,也並不是一件好事,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陡然同非影的視線對上——他發現了。
他發現她在這裡了。
他發現她拿走了。
他絕對會……殺了她。
懷裡的東西如同燙手山芋,她咬住指節,疼痛讓她清醒。
我要怎麼做?
交出去,交給他,裝作無事發生?然後和熹微一起指望他的善心大發?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她再也不要把命交到別人手裡,熹微也絕對不能,男人和真心,是最靠不住的東西。
這個東西,這個陳崎故意讓她看到的東西,是什麼?
她的另一隻手按在上面,細微的魔氣浸入掌心……花月奴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陳崎曾經幫助過今安在偷走魔族至寶,非影還為此大發雷霆……對,不會錯了,這就是那個被盜走的寶物,否則非影不會這麼在乎,雖然不知道陳崎是怎麼留下它,並在非影的眼皮子底下藏了許多年。
但是陳崎為什麼要給她看到?
她又能做什麼?
非影讓她光明正大地監視陳崎,真的是為了所謂的監視嗎?不,他是為了警告,他是要告訴陳崎,他什麼都知道。
所以陳崎不敢輕舉妄動,當年在人皇第七子身上佈下的陣法,也不能去解除,但是,陳崎已經到了油燈枯盡的時候了,他必須要做什麼。
他必須要做什麼……才能阻止這兩位魔君,面前的,和即將甦醒的。
轉機就在她的懷裡。
她的心嘭嘭嘭地跳,從來沒有那麼快,那麼激烈地跳過。
她是無所謂的,誰當老大關她什麼事呢?她只想和熹微一起帶著姐姐的的那一份生活罷了。
但她還活著,她又必須思考,思考陳崎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比陳崎小很多,沒有參加戮天一役,但也聽說過裡面有陳崎的手筆,那把絕世的神弓,就出自陳崎之手。
……現在也在她的手裡,是陳崎方才交給她的。
這把弓的作用尚不明確,總不能是讓她偷偷給非影來一箭吧?就非影那個修為暗算他有用就怪了。
怕不是還沒射出去直接就炸了。
但這個寶物的作用卻是可以推斷的,是個人都知道,她拿到好東西會送給熹微玩,這個東西絕對是陳崎希望她交給熹微的,那麼,熹微拿到什麼才能扭轉局勢?
熹微修行殺戮道(雖然這麼多年毫無長進吧),而殺戮道需要的是力量,花月奴捏了一把那個東西,忍不住笑出聲。
哦,她心說,這是魔君長夜的本源啊,還有什麼比這位的本源更強大的力量呢?誰能想到長夜死後本源居然不在他的簇擁們那裡,而是落入非影之手?
非影轉修殺戮道,未成時無法使用,只得辛苦保管幾百年,好不容易成了,今安在提著劍把東西搶了。
兜兜轉轉,落入她的手裡。
真的,太搞笑了。
……
陳崎落入下風,等他一死,下一個就是她了。
花月奴這麼多年沒拿過什麼愛的號碼牌,倒是先等到了死亡倒計時。
這弓不會真的是拿來偷非影屁股的吧?
花月奴摩挲著下頜,反正橫豎是一死,要不死前給非影一個驚喜?
我賭你的動作沒我的箭快。
她是很想用幻術跑路的,只是她看到了操縱她的線,不代表能掙脫,非影似乎要折磨她,讓她眼睜睜看著陳崎死亡,再迎接自已的。
有人在上山,花月奴挽弓,聽到急促的腳步聲,熾熱灼上她的手,並蔓延至全身,她想,這個時候上山,是找死吧?
來人是為了什麼呢?
非影沒有分心制止她的行動,是了,操縱她花費的魔氣可比躲開這一箭多太多了。
箭凝聚著日光,破空而來,非影沒有閃開,也不需要閃開——
此箭並非衝他而來,而是精準沒入上山者的胸膛。
原來如此,花月奴看到來人才想明白的,陳崎的用意,這弓當然不是來對付非影的,它要殺的是,上山的今長明。
為了送走本源,陳崎竟然要提前喚醒長夜!
同等的傷出現在花月奴的胸口,加上靈魂灼燒的疼痛,她再一次意識到死亡將近。
非影沒有給她活下去的機會,陳崎也沒有,但她必須要活,她必須要把東西送到熹微手裡,那是她妹妹唯一活下來的機會,蝕骨疼痛模糊了她的感官,恍惚間竟讓她掙開枷鎖。
她墜入深淵。
……
非影收起劍,抬眸,同昔日平起平坐的魔族對視。
後者嘴角噙著笑,邪氣俊美,殺意沖天。
非影並不想此時和他對上,長夜雖然不是巔峰狀態,但他的朋友和手下卻不是吃素的,界壁隱有波動,長夜的援軍要到了。
他不想對上長夜,長夜卻想把他順手做掉,補一下身體。
反正只要拖到人來就夠了,何樂而不為。
非影惦記著本源的事,又不知道花月奴會對熹微說什麼,不想同長夜在這裡糾纏,他皺眉:“如果我是你,現在會保證自已的存在是唯一的。”
他說的是今行止,他也是同熹微去人界時,偶然之間發現的秘密,陳崎的一半本源做成了他最得意的魔偶,今行止的一半本源卻化作貓妖長夜,無知無覺地過了許多年。
長夜望向王都在的方位,罕見地被他說動了:“……好吧,那麼再見。”
他留下意味深長的一句話:“如果你還有命出現在我面前。”
界壁的波動隨著他移動到王都。
都是熟面孔,非影把他們和記憶中的一一對上,分毫不差的。
長夜的魔宮空置幾百年依舊存在,不僅因為他仍有甦醒的機會,也因為他有許多在等待他的,忠心耿耿的下屬。
他們幾百年如一日地為他的甦醒而奔波。
……不對。
非影喃喃自語:“沈默怎麼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