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死後，我從變色龍變成人。
還是變色龍時，我目睹他遇害的過程。
被他收養的女孩，和他相依為命了二十載，卻僅為了成名，給他灌下安眠藥。
他痛苦地抓著自已的喉嚨，努力維持意識清醒，不肯睡去。
她蹲在他身邊，冷漠地看著。
“為什麼要掙扎呢？我不是你最疼愛的女兒嗎？反正你老成這樣，也不會掙錢。人生那麼失敗，活著有什麼意思？變成我的墊腳石吧，爸，我會幸福的。”
等他失去生機，她扭頭看向我，眼神裡滿是厭惡。
“噁心的爬蟲，應該一起去死！”
她伸手往籠子裡抓我。
我趁機跳到她手背上，躲藏到櫃子夾縫裡。
警察查案，她搬家，我被獨自留下，吃蚊蟲苟活。
這樣過了兩個月，臥室的窗戶玻璃突然被人砸爛。
一個左肩大片傷疤的女孩，自言自語著，走到櫃子前。
“小葉，你說她就在櫃子下面。”
“機會給她了，希望她可以做到。”
我突然聽到另一個女聲低語。
“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只會給你復仇的機會。”
我從櫃子下爬出來，眼前的女孩越來越小，變得與我等高。
不！是我在變大！
我成為人類，可以為我的父親報仇了。
1
舞臺的鐵架很高。
現場幾千觀眾，沒有一個人察覺到我。
成為人以後，我還擁有變色龍的能力。
除非距離夠近，他們才能看到改變成鋼鐵膚色的我。
高處的風比地面更明顯，吹得我心不安。
我握緊手裡的尖刀，等待最新爆火的女子組合time入場。
她們中有我的仇人姜媛。
她害死待我如父親的主人姜峰，卻以姜峰養女的身份享受世人的同情。
由於模樣出眾，她的直播事業扶搖直上，很快被國內頂流的娛樂公司簽約，成為新晉偶像團體成員。
我試過用人類的方式報警，讓她得到制裁。
但沒有人相信我這個身份不明的傢伙。
犯罪現場，警察曾經調查過。
不存在打鬥痕跡，或者其他證據表明姜峰是他殺。
我善良的主人，生命的最後時刻，還在擔心姜媛。
他在倒下之前，甚至用毛筆寫下“我愛你”三個字，成為佐證自殺的依據。
所以，我只剩下親手復仇這一條路，從高空中墜落，刺穿姜媛的身體。
我只有一次機會。
伴隨動感的舞曲，姜媛走位到我正下方。
我鬆開抓著鐵架的手，跳了下去。
2
刀身切入姜媛的身體，像是在切堅硬的牛骨頭。
隨著我身體向下的慣性，我重重砸穿舞臺的地板。
我和姜媛全都墜落。
再度醒來，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全身的傷口已經被縫合，斷掉的胳膊也被打了石膏。
身側的另一張病床，竟然睡著姜媛。
一道巨大的傷疤從她額頭，向下貫穿，一直到腹部的位置。
如此致命的傷，醫療器械上的心跳指數卻表明，她頑強地存活下來。
病房裡沒有其他人。
我四下搜尋，看見牆角有遺留的玻璃瓶。
玻璃砸碎，就是鋒利的刀。
我忍著身體的疼痛，爬下病床，在窗沿上磕碎瓶子。
許久未進食的身體，隨時都可能倒下。
我只剩下最後一絲力氣。
舉起碎玻璃，對準昏迷不醒的姜媛，我從牆邊藉著身體前衝的慣性刺向她。
咔嚓。
有人開啟病房的門，看見眼前的場景慌張跑過來。
他應該是負責看護我們的人。
我們中任意一個出事，他都要腦袋搬家。
對他而言是幸，對我是不幸。
我腳步蹣跚，被病床絆倒，栽到姜媛床邊，沒有力氣再爬起來複仇了。
那人罵了一聲，“真他媽能出么蛾子！”隨後到椅子上坐下，不急著扶我起來，先掏出手機打電話。
“老闆，醒了一個。”
3
片刻工夫，又有一群人進到房間裡。
他們把我抬到輪椅上，推著我出去。
我這才發現，自已不是在醫院。而是在金碧輝煌如同宮殿的別墅裡。
他們帶我去見“老闆”，蒼老到皺紋幾乎把眼睛疊進褶皺之中的男人。
“老闆”用微弱的氣聲感知身邊人，再由那人對我問話。
“你和姜峰什麼關係？”
我面前的平板上播放了一段監控。
穿著破爛骯髒衣服的我，跑進警局，跪下求他們調查姜峰的死。
“是他女兒姜媛害死的他！我親眼看到的！”
“老闆”盯著我，等待我給出答案。
我沉思後向他道出實情。
“姜峰，也是我的養父。”
“他在一家倒閉的寵物店發現被遺棄的我。那時候，我斷了一隻腳，長期沒有進食，奄奄一息。”
“是他砸開櫥窗，把我帶回家，一點點用米湯把我養活。”
救我的時候，姜峰已經收養了姜媛。
他沒有親人朋友，每天工作接近十五個小時，才勉強維持姜媛的體面。
給姜媛的漂亮小裙子、卡通書包、粉色文具盒，還有給我的巨大玻璃箱，姜峰都未吝嗇過。
唯獨對他自已，連生病都不捨得吃感冒藥。
還是變色龍的時候，我不知道怎麼才能暴打他。
只有在他出現玻璃箱邊時，盡力與他互動。
他把側臉貼在玻璃上，輕聲說，“希望你能活得比我久。”
我以為這就是他的心願，所以吃喝拉撒都特別認真。
這件事，我完成了。
他痛苦地死在我面前。
所以，我有了自已的心願。
無論多麼艱難，都想要實現的心願。
面對身份未知的“老闆”，我不知道他是敵是友。
合作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我回望他的眼神，說，“姜媛殺了我父親，我要殺了姜媛。”
4
平板又播放了另一段影像。
音樂節演出現場。
鋼鐵膚色、赤裸身體的我從高架上跳下來。
“老闆”這次用盡量大的嘶啞氣聲，讓我直接聽到他的問題。
“你是什麼？”
他身旁的人適時拿出關於我的資料。
沒有來歷，第一次出現是披著床單從姜峰家的窗戶爬出來。
他們真的神通廣大，短時間內掌握了我的一切。
我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提起幫我變成人的神秘女孩。
算了，也許會給她帶來危險。
我只坦白關於自已的事。
“變色龍。”
“雖然變成了人，但有些能力還存在。”
我的眼珠詭異轉動，舌頭突然彈射，粘住桌上的點心，收回口中吃掉，最精彩的是我裸露在外的面板、毛髮突然變得和輪椅渾然一體。
“老闆”努力抬起手，微弱地給我鼓掌。
他對身邊的人點頭示意。
那人拿出一份檔案。
“簽了字，你就是‘老闆’的女兒。你的報仇可以允許，但時間、方式都由老闆決定。”
“不簽字，你會死。”
“老闆”背後的幕布拉開。
數十個單面玻璃組成的房間，赤身裸體的美麗少女們戴著鐐銬。
她們不乏各行各業的天才少女，我看見time的成員也在其中。
“老闆”又發出嘶啞的聲音對我說，“她們是你的姐妹。”
5
我沒得選，毫不猶豫地簽下自已的名字。
上次報警，警察給我辦理了身份。
我給自已起名叫姜然。
姜峰早亡的親女兒就叫做姜然。
簽完字，工作人員把我送回病房休息。
姜媛竟然也甦醒過來。
我不在的時間，有人給她拿來一面鏡子。
她看到自已臉上的疤痕，眼神絕望，像死掉的貓眼。
當我出現在她面前。
她認出我，惡狠狠用鏡子砸我。
身旁的工作人員伸手擋下鏡子。
清脆的破裂聲，鏡子摔碎滿地。
姜媛尖叫，“賤貨！為什麼害我？誰僱你來害我的？我要殺了你！”
我毫不客氣地回她，“是我要殺了你。一次不成就兩次，兩次不成就三次。”
工作人員對我們發出警告，“老闆說，有任何事，等你們養好身體再解決。”
憤怒的姜媛瞬間平靜下來。
她用近乎祈求的語氣詢問，“爸爸有說我的事嗎？我可以做手術，恢復這張臉對嗎？不會留下疤！我一定能做爸爸最好的女兒！”
工作人員什麼也沒說，把姜媛帶上輪椅帶走了。
我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
難道擔心我繼續攻擊姜媛，把我們從同一間病房分開？
那夥人走後，屋裡又剩下唯一的男人看護我。
我和他對視。
在他眼神移開看手機的瞬間，我連吐出兩次舌頭。
第一次，黏住地上的玻璃碎片。
第二次，用碎片劃開他的喉嚨。
他捂著傷口，不可置信地倒下。
見到玻璃房中的可憐女孩們，對於殺這種為虎作倀的混蛋，我心中毫無罪惡感。
強行砸碎手上的石膏，不理會襲來的劇烈疼痛。
要脫去身上的病號服，進入變色模式，悄悄離開病房。
那一行人推著姜媛已經到走廊盡頭。
我貼著牆壁追趕，跟著他們進入巨大的影棚。
屋裡有很多工作人員，把影棚改造成陰暗的手術室模樣。
姜媛配合他們拍影片，對著鏡頭哭訴。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遭遇這樣的事。如果我的臉無法回覆，你們下次見到的就是我的屍體。”
有個戴貝雷帽的老男人大喊一聲，“咔！”
他不顧姜媛滿身的傷，但她身邊，憤怒地扇了她兩記耳光。
“不夠！不夠可憐！他們喜歡看破碎的美感，明白嗎？”
他說這話，用手用力按在姜媛的傷口上。
姜媛痛得大叫。
縫合過的傷口開裂，血滲出來。
戴貝雷帽的男人終於滿意。
“現在好多了。廢物，你如果自已能演好，總得著遭這個罪？”
姜媛又對著鏡頭演繹同樣的內容。
工作結束後，他們推著她回到病房，發現倒在地上的男屍。
“媽的！畜牲果然難管！”
這群人訓練有素，立刻把姜媛圍在中間保護起來。
不過訓練有素的人也是人。
如果萬物生靈可以擁有人的智慧，它們的強大超出人的想象。
刺客，我正趴在他們頭頂的天花板上。
只用了一瞬，舌尖的鋒利玻璃劃開所有人的喉嚨。
我跳下來，冷冷地對姜媛說，“輪到你了。”
6
姜媛跪在地上向我求饒。
“我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無冤無仇，求你放過我。”
“如果我做過招惹你的事，全是他們讓我做的！全都是！”
她的話引起我的注意。
“全都是？也包括殺了我們的爸爸？”
姜媛驚恐地瞪大眼睛。
“你怎麼……你是誰？”
“姜然。”
“姜然從來沒有長大！姜然早就死了！你是鬼？”
姜媛絕望地癱軟下去。
“所以都是我的報應。我不應該來這裡，不應該殺了他。”
她告訴了我真相。
姜峰的死和“老闆”有關。
退回到她做主播的時候。
她只是個每天直播間人流不過百的糊咖。
有一家頭部mcn公司卻突然私信她，聲稱可以對她進行包裝。
他們約她面試，讓她見到“老闆”。
鍍金的食物鋪滿桌面，大牌奢侈品堆在地上供她挑選。
“老闆”告訴她，“殺了你父親。我做你新的父親。”
專業的工作人員把每一步計劃都縝密地感知給她。
如何脫罪，如何爆紅網路，如何轉型成為偶像。
“最重要的是如何成為他真正的女兒。”
“只有最萬眾矚目的那個，才能進入他的房間，成為他真正的女兒。”
姜媛眼裡突然充滿妒恨。
“為什麼不能是我？我才剛開始紅！我可以成為最萬眾矚目的人！”
她懇求我，“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不要殺我！我可以給你掙錢！我還能更紅！”
一道紅線出現在她喉嚨處。
她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被我割開氣管。
我望著能通往“老闆”房間的走廊，再次爬上天花板。
復仇還沒有結束，我又有了新的心願。
7
別墅警鈴聲大作。
他們發現了死亡，開始搜尋我的蹤跡。
“老闆”所在的房間被嚴密保護起來。
整棟別墅的監控攝像頭不停旋轉，尋找可疑的身影。
我知道，如果這時候行動，我無所遁形。
所以，此刻我早已離開別墅，躲進巨大的樹冠。
我挑選的這棵樹，視野剛好可以看見“老闆”所在的房間。
透過那扇小窗，我看到他悠閒地品茶。
工作人員把姜媛赤裸的屍體抱進房間，擺放到茶几上。
靠近窗戶的人拉上了窗簾。
等窗簾再度拉開，他們從原本的位置抱走屍體。
“老闆”第一次從沙發上站起來，直起身體，伸了個懶腰。
就像……年輕了幾歲。
8
不多會兒，有幾個人帶著姜媛的屍體離開了別墅。
這裡戒備森嚴，看我自已殺掉“老闆”，幾乎不可能。
我選擇跟上那幾個人，看看他們又要耍什麼花樣。
在一棟市區的豪宅裡，他們開始佈置兇案現場。
有人拿起手機刷影片，口吻嘲弄，“當年漂亮國的人就該找我們拍登月。”
我在天花板上看得一清二楚。
他們在錄影棚裡拍攝了發現姜媛死亡的影片。
來豪宅是為了把這裡偽裝成案發現場。
先是手術室的哭訴，接著又是死亡。
間隔時間之短，直接在網路上引起軒然大波。
隨之一起爆火的，還有我的影片。
原本那段音樂節的影片，被他們手眼通天的壓住，如今卻連同我報案的影片一併衝上熱搜。
無數都市傳說在網上傳播。
姜峰死去的女兒也叫姜然。
於是乎，大量網民相信我是從地獄回來，替父親報仇。
他們有組織地建群，製作logo，稱呼我為地獄女孩。
“這是超能力吧！太酷了！”
“我覺得地獄女孩不像演戲，關注後續！要求警方徹查姜峰死亡一事。”
看著這些網友的評價，那幾個工作人員咋舌討論，“等老闆把姜媛殺她爹的證據放出去，這個姜然的熱度還能蟲得更高！”
他們……似乎在有意炒作。
事件發酵到晚上，官方迫於壓力，釋出了我的通緝令。
9
通緝令顯然正中“老闆”的下懷。
他們先利用水軍，把“地獄女孩”的話題度炒作到影響社會秩序。
因為影片內容能確定我有攻擊姜媛的行為，加上我個人的能力極具危險性。
官方不得已，先把我給通緝了。
等到通緝令釋出，“老闆”果然如他手下人說的那樣，公開了姜媛的犯罪證據。
她竟然錄了影片，自已承認殺人計劃！
有“修電腦”的破解了姜媛的網盤，把影片公佈到網上。
我心知肚明，又是“老闆”提前準備好的。
姜媛事無鉅細地懺悔，唯獨沒有提及任何關於“老闆”的事。
這條影片已經公佈，網路輿論再次發酵到頂峰。
我被掛上正義之名，熱度大到全民皆知。
在一眾聲援我的影片中，處處可以見到“老闆”的手筆。
製作精煉，演技逼真，一看就是從攝影棚裡產出的。
這還不算完。
“老闆”的本事打到我覺得自已沒有戰勝他的可能。
從偽造的姜媛死亡現場離開以後，我本來計劃到巨大別墅附近潛伏，獵殺從別墅出來的人，削弱他們的力量。
可是當我剛在一棵樹上隱匿好行蹤，就有一小隊“老闆”的人出現，在安全的距離衝我喊話。
“姜然，老闆可以原諒你擅自殺姜媛。”
“只要你放棄和老闆作對，就可以成為老闆真正的女兒。”
“你現在是通緝犯，這個世界只有老闆能保護你。”
10
他們已經在短時間內製定好對付我的手段。
樹下的人，每一個都穿著防護嚴密的盔甲。
有人手裡拿著電鋸。
其他人張開大網圍著樹。
如果我不妥協，他們就會強行把我活捉。
我直接從樹上跳下來，顯現身形，伸出手讓他們綁住。
人類最強的武器是雙手，而我是舌頭。
我想著自已主動伸手，表現出配合的態度，能讓他們掉以輕心。
可惜，那些人比我想象得更加謹慎。
雖然我妙曼的身姿讓他們挪不開眼睛。
他們依舊沒有動搖，小心翼翼地給我戴上特製的鋼鐵口罩。
現在，我真的任人宰割了。
“本來今晚可以成為老闆女兒的另有其人，但是老闆說，可以破格讓你插隊。”
“姜然小姐，您仇恨的姜媛，可是至今都沒有做過真正的女兒。”
隊伍進入別墅後，圍捕我的人紛紛離開，只留下管家模樣的人為我領路。
看來他們有足夠的自信，這一次我不可能再偷偷從別墅逃走。
我們走到接近“老闆”房間的位置，走廊兩側跪著那些玻璃屋的女孩。
這裡的燈光是特製的，發出晦暗的紅紫色光線。
一些女孩用怨毒的目光盯著我。
我們走到她們面前時，她們匍匐著親吻我腳邊的地板。
一整條走廊除了女孩們，沒有任何守衛存在。
進入房間前，管家為我去除口罩和手銬，做了個請的姿勢。
他們似乎完全不怕我反抗。
面前的管家，表情淡然，似乎是個狠角色。
可屋裡那個老態龍鍾的傢伙也不怕嗎？
我推開門，突然聽到一陣意義不明的低語。
直達靈魂深處的恐懼瞬間讓我渾身戰慄。
動物遇到危險的本能是逃。
我的雙腿爆發力量，往天花板跳。
半空中，管家抓住我的腳腕，狠狠把我摔到地板上。
“老闆在等著你，姜然小姐，不要胡鬧。”
11
我吐出舌頭攻擊。
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竟然被管家跟上，抓住我的舌頭，狠狠一拳砸爛我的鼻樑。
“不聽話的孩子會死。”
他第二拳打在我肚子上，力氣大到我覺得自已內臟已經爛掉了。
然後，他把我拉起來，推到門口，目送我進入房間。
“老闆”的房間沒有開燈，光源只有窗外灑進來的月光。
我看見他坐在陰影裡，似乎和白天不太一樣。
他抬起一隻手，僵硬地揮手示意我靠近。
我想到記憶中，姜峰用來逗姜媛開心的木偶。
“老闆”現在很像是木偶。
這個想法冒出來就一發不可收拾。
我彷彿被激發了新的視覺。
黑暗中隱匿著的陰影被我察覺。
一些古怪的黑色觸手伸進“老闆”的皮囊。
在向後，是一隻體形碩大的怪物，蹲在“老闆”身後，後腦勺頂著天花板。
我所聽到的低語正是它發出，意義不明，卻令人心生恐懼。
“老闆”嘶啞的聲音和那低語重合。
“讓我看看你有多火，姜然。”
他向我伸出兩隻手，張開懷抱迎接我。
12
我的生存本能正向我發出警告。
不能靠近它。
扭頭看了眼窗戶。
我應該從那裡逃跑。
忍著身體的疼痛，我立刻衝向視窗，同時用舌頭黏住天花板，拉動身體。
拼盡全力的速度讓我一瞬就來到窗前。
可是怪物更快。
我的眼睛跟不上。
但我直到，一隻黑色觸手把我撞飛出去，又收回陰影之中。
“老闆”站起身，頭還低垂著。
“不聽話的孩子，會死。”
隨著他的身體走到月光下，我真切地看到觸手插入他的四肢。
那些褶皺的皮下，甚至看得到觸手在蠕動。
我突然想到幫我變成人的神秘女生。
茶茶，她的名字叫茶茶。
她跟我說過一句很奇怪的話。
“木偶前行的時候，我來帶你走。”
那時，我以為，她在暗示等我復仇完畢，宛如行屍走肉，她回來帶走我的生命。
現在我才明白，木偶是眼前的怪物。
她比“老闆”知道得更多。
房間的門再次被推開。
茶茶真的出現了。
她像是ktv走錯包房的路人，探頭探腦地看。
“小葉，是現在沒錯吧？”
“木偶不是已經動了嗎？還要等兩秒？”
兩秒鐘後，她衝那怪物丟出玻璃瓶。
13
黑色的觸手擊碎玻璃瓶。
彩色煙霧瞬間瀰漫。
煙霧所到之處，“老闆”的身體，還有那些黑色的觸手冒出焦煙。
茶茶衝我招手，示意我去門口。
她又丟出去幾個瓶子掩護我。
“霧三得很快，我們趕緊走。”
我們跑到走廊。
管家暈厥倒地，臉上有清晰的腳印。
兩輛餐車上堆著昏睡的女孩們。
茶茶招呼我幫忙，每人推著一輛餐車衝向別墅外。
沿路的打手們全都昏厥。
身後的怪物發出低吼，追逐著我們，震得整棟別墅都在抖動。
茶茶頭也不回，自顧往後丟玻璃瓶。
等我們跑出別墅大門，那怪物沒有追出來。
月光下，我終於看見怪物的全貌。
它像個巨人，站在別墅花園之中，巨大的腦袋像龍。
“別怕，它出不來。陰影世界有自已的規矩，不然人類早就滅絕了。”
茶茶動手把那些女孩搬進麵包車車廂。
我也給她幫忙。
完成之後，她招呼我快點上車走。
我看了一眼還在院子裡的怪物。
“老闆”被他的觸手懸在半空中。
“等一下，我有件事必須做。”
我的舌頭黏住地上一塊鋒利的石頭，迅速甩向花園。
“老闆”那根乾癟的拇指胡蘿蔔應聲落地。
該！讓他不穿衣服！老東西不害臊！
14
我最後的行為讓茶茶笑了一整路。
“你叫姜然？小葉讓我轉告你，她很喜歡你。”
“對了，小葉是我妹妹。”
茶茶把左肩的衣服拉開，展示那裡的傷疤。
“我們生下來是連體嬰，她被切掉了，現在住在這塊傷疤裡。”
“時間到了，我應該給你講講老闆的事。”
她講述那隻怪物的來歷。
古代，皇帝會飼養這種怪物，以追求長生不老。
它可以吸取人的名氣。
小到花魁，大到母儀天下的皇后，都可以作為皇帝延年益壽的養料。
“老闆”培養那些女孩，亦是如此。
漂亮的女孩天生就能萬人矚目。
但如果漂亮卻貧窮，她們的臉便成了她們痛苦的原罪。
“姜然，我利用了你。小葉有預言的能力。我只能靠你，才能找到那東西。”
“而且，你的角色還沒有下場。”
“明天，你會收到顛覆你三觀的錄影，做好心理準備吧。”
15
早上八點，“老闆”的手下敲響出租屋的房門。
他們總能找到我的下落。
我開啟門，接過他從門縫裡遞來的平板。
上面是姜峰的臉。
我的手忍不住顫抖。
時至今日，他們為什麼給我送來姜峰的影像？
茶茶說，今天收到的錄影，會顛覆我的三觀。
我心中充滿不安，躲進洗手間的浴缸裡，關好門，才點開影片。
姜峰動了。
他拘謹地看向鏡頭背後的人，問道，“真的用得到嗎？真的會像你們說的那樣嗎？”
我聽見攝影棚裡見過的貝雷帽的聲音，“老闆不會錯。”
姜峰深吸一口氣，再次面向鏡頭，緩緩訴說，“我的小變色龍，我是姜峰。”
他在跨越時空和我對話！
我突然覺得窒息，腦袋後仰，才重新喘上一口氣。
姜峰繼續訴說，“他們告訴我，你會變成人，會給自已取名叫姜然。我也不知道預言準不準，但我沒得選，只能跟他們合作。”
“姜……然。”他艱難地喊出這個名字，“謝謝你取名叫姜然。”
他抬起頭，不讓眼眶裡的淚落下。
“姜然，我有事必須拜託你。不，是求你。我知道，老闆會對你提過分的要求。你會害怕，會覺得噁心。”
“但你能不能為了我忍受下來？只有老闆能幫我。”
“他說，只要我能勸服你。他就幫我復活我的女兒，把她從陰曹地府帶回來。”
16
錄影帶沒有像茶茶說的那樣，顛覆我的三觀。
但它的確顛覆了我的世界。
我以為是姜媛忘恩負義，經受不住蠱惑害死姜峰。
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姜媛只是姜峰和“老闆”的棋子。
我也一樣在他們的算計之中。
他收養姜媛，收養我，都只為了和“老闆”交易，換回女兒的命。
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就讓他選擇犧牲自已，犧牲姜媛，來養成我這個最好的食材。
他用自已的人生賦予我傳奇的復仇故事，讓我得到空前的名氣，然後淪落為“老闆”的玩物。
然而，我卻無法恨他，因為我現在叫姜然。
從洗手間裡出來，茶茶不知何時來了我的房間。
她問我現在有什麼打算？
“預言只到這一步，正義、邪惡都不知道誰會贏，所以故事才精彩。”
“我希望你不要去。”
我成為人，心願是為他復仇。
現在，我的心願已經不存在了。
他害死他自已，我該找誰復仇？
我只剩下他的心願。
他希望完成和“老闆”的交易，救回他女兒的命。
“茶茶，我現在腦子很亂，給我點時間，讓我自已想一想。”
我開啟變色狀態，坐到黑暗的角落。
茶茶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離開我的房間。
我等她關好房門，悄無聲息地從窗戶離開。
變色只是障眼法。
我不希望她看到我的表情。
這個聰明的姑娘一定能輕鬆識破我。
我拉緊帽簷，融入人群，朝著別墅的方向走去。
17
就像茶茶說的那些，預言永遠不會給出結局。
我潛入別墅，卻沒有被“老闆”發現。
他們又恢復了嚴密的防衛，用來提防茶茶。
看到管家領著一隊人巡邏，我顯出身形，跳到他面前挑釁。
“你的老闆還有其他女兒嗎？”
前一夜，茶茶把所有女孩都帶走了，無疑等於毀掉他們的多年成果。
管家冷哼一聲，向我做出請的手勢。
他到房間外敲門，“老闆，姜然小姐來了。”
嘶啞的聲音急促地回話，“進來吧。”
老頭沒了胡蘿蔔，模樣倒還是淡然。
“你很識趣。我可以給你金錢權力，甚至永生。”
他用言語蠱惑我。
但我只關心他給姜峰的承諾能不能實現。
管家跑去拉窗簾，試圖把屋子變成無光的環境。
那樣的話怪物才會現身汲取名氣。
就像他們對姜媛的屍體做的一樣。
我瞬間吐出舌頭，把窗簾拽下來，拿到我手裡。
“不好意思，我們還沒有談好。”
“向我證明，你能把死人復活。”
“老闆”沉默片刻後，給管家遞去眼神。
管家立刻心領神會，拿來一個白色的骨灰盒，裡面是真正的姜然。
“給我黑暗。”他說。
我把窗簾丟回給管家。
窗戶照進來的光全部遮住以後，龍首怪物在“老闆”身後現身。
黑色的觸手探進骨灰盒，引發劇烈的顫動。
那些骨灰從瓶子裡飄出來，竟然真的重組成一歲孩童的模樣。
“老闆”也隨之蒼老幾分，臉上的褶皺更加低垂。
他站起身，隨著觸手的控制脫掉衣物。
原本該有胡蘿蔔的位置多處黑色觸手，讓我一陣作嘔。
“姜然，到爸爸這裡來。”
他機械地伸出雙手。
我開啟變色模式融入黑暗，嘴裡罵了一句，“老東西，等死吧。”
18
黑暗是它的主場，也是我的主場。
我的眼睛比人眼更好用，環境也利於我隱藏。
這一次，管家無法像之前那樣察覺到我的攻擊。
隱去身形的瞬間，我用舌頭甩去提前準備好的刀。
鋒利的刀刃劃開他的喉嚨。
他捂著傷口，本能地衝去窗戶那裡，再次扯下窗簾。
光照進房間的瞬間，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已經站到他面前，他卻沒有發現。
刀插進他的心臟。
我用了人類引以為傲的雙手結束他的性命。
“老闆”看到這一幕，終於慌亂不安。
光明讓那怪物消失不見，他蒼老的身體癱軟在地上。
桌上的骨灰失去黑暗力量的控制，也灑落下來。
方才，姜峰的女兒姜然“復活”之時，我就已經看得清楚。
一根黑色觸手鍊接著她的後背。
那不是真正的復活。
他完不成給姜峰的承諾，欺騙了他，害他白白送死。
所以，我要繼續替姜峰復仇。
“老東西，你現在還有什麼用嗎？”
他張開口，嚮往門外呼救。
我掄起拳頭，砸掉他嘴裡僅剩的兩顆牙。
撞擊桌子的聲音，憤怒地叫嚷，依舊引不來屋外的守衛。
因為他們習以為常。
那些可憐的姑娘，承受過更大的痛苦。
我抓住他的脖子。
他用微弱的聲音求饒，“放過我。我可以保護你。你已經是通緝犯了，還要殺人嗎？”
我再次高高掄起拳頭。
拳頭落下之前，我告訴他，“我不過是隻變色龍，不怕通緝。殺的也不是人類。”
19
警察接到我的自首電話，雖然已經被提前告知情況，還是被別墅裡的景觀嚇到。
屍山血海。
從“老闆”的房間一直到別墅大門處，現場沒有人倖存。
他們同樣震驚於別墅內的光怪陸離。
巨大的攝影棚，還有可憐女孩們的影像。
對正義秩序而言，這是一個黑暗吞噬黑暗的故事。
我順從地戴上手銬，隨他們離開別墅。
警方封鎖了附近的區域，以保證事態的影響不會繼續擴大。
我在圍觀的群眾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茶茶用口型無聲地問我。
“你的心願完成了嗎？”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曾告訴我，我變身為人的力量本源，來自心中未了結的心願。
“你的怨恨夠強，我才能幫你。等心願完成，這力量也就消散了。”
得知姜峰參與了計劃，我依舊保持著人的模樣。
因為在我內心深處，懷疑姜峰受到欺騙。
他只是想救他的女兒罷了。
如今，讓別墅裡的所有人，都罪有應得，我為姜峰復仇的心願終於完成了。
我坐上警車，身體慢慢變小，又變回一隻變色龍。
有一個女聲在我耳邊低語，“是我，小葉。跟我走吧。”
茶茶在等我。
她在人群外撿起我，讓我趴在她掌心。
警察們慌張地尋找我的蹤跡。
茶茶竊笑，帶我離開。
“真麻煩啊，所有事都得我來收尾。”
“不過，我覺得應該讓你看看。畢竟，有你的一份力量。”
她帶我去郊外一棟漂亮的房子。
還沒有進去，我已經聽到院子裡有女孩的歡聲笑語。
那些曾經被“老闆”關進玻璃房間的可憐女孩們，正在這裡修養心神。
茶茶告訴她們，“老闆”不存在了。
“你們以後自由了。”
她們中的大多數都在哭泣，好看的臉讓人一陣心疼。
茶茶湊到我耳邊說，“謝謝你。代表人類，我為你準備了一份大禮。”
她又帶我去房子的後院，那裡直接連同後山。
“以後，你有新家了。”
她放下我，目送我爬上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