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瀟辰為了他自已的面子當眾羞辱我。
“你真噁心，隨便就能喜歡一個人。”
“我第一次接近你，是因為大冒險輸了而已。”
“真想不到你竟然能纏我這麼久！”
班裡所有人的目光聚集過來，看我笑話。
我一言不發，從他口袋裡翻出打火機，點燃了他桌面上所有教科書。
胡瀟辰揚起手想打我。
最不起眼的男生傅騫突然擋在我身前。
從這一天開始，傅騫總是伴我左右，保護我不受胡瀟辰一夥人的欺辱。
一個月後，校園裡發生一起自殺事件。
死掉的學生正是胡瀟辰的好兄弟。
胡瀟辰私下找到我警告，“徐清，離傅騫遠一點。我懷疑人是他害死的，他……是怪物。”
我忍不住嗤笑出聲。
傅騫是怪物的事，我早就知道。
但我想保護他。
“人的確不是自殺。至於是誰害的，就說不好了。”
“不過，是你們先招惹我，死了也活該。”
1
胡瀟辰當著全班嘲弄我的緣由，是因為受了他兄弟夥的嘲笑。
前一天，我去學園的廢棄教學樓喂老鼠，湊巧偷聽到他們一夥人談話。
後來死掉的黃牙調侃胡瀟辰，“你不會真喜歡徐清那個土妞吧？身材和臉蛋是能看，可你不怕她是個變態，把你做成標本嗎？”
他們鬨笑著，模仿喪屍的嗚咽嘲笑我。
“啊嗚～我是徐清，我是喪屍女巫，我愛吃胡瀟辰的腦子！”
我悄無聲息地離開，想著以後不再主動找胡瀟辰就是了。
沒想到第二天，胡瀟辰當著全班的面羞辱我，只為在他兄弟夥面前找回虛無縹緲的面子。
班裡的同學竊竊私語。
“徐清這下又得多個外號了。小丑女巫？”
“她也不想想，胡瀟辰身邊陽光小美女那麼多，能喜歡她這麼陰暗的？”
胡瀟辰居高臨下望著我。
可我與他眼神對視，他卻慌亂地移開視線。
沒人知道，胡瀟辰真的喜歡我。
我們小學時就打過照面。
他那時候瘦瘦小小，被他班裡幾個男生欺負。
兩隻天牛綁在他頭髮上，他尖叫哭嚎，毫無辦法。
我心疼那兩隻嚇壞了的天牛，強行按住胡瀟辰，把天牛放飛。
從那天開始，胡瀟辰偷偷暗戀我。
我們初中不在一所學校。
但他往我書桌裡塞情書的行為被我看到了。
我只是沒有拆穿，假裝不知情，放學後的校門口，當著他的面扔掉情書。
暗戀這種事很無聊。
他喜歡的，是他心中的幻想，一個勇敢救他的女孩。
那不是我。
後來就讀同一所高中，我依舊能感受到他若有若無的目光。
但我們彼此未曾講過一句話。
直到一個月前，他突然來找我，“徐清，我……有道數學題不會。”
我保持看書的姿態，平靜回應，“你該去找數學老師或者數學課代表。”
沉默的幾秒鐘，徐清在我面前沒有動。
他突然坐到我旁邊的位置，強硬地把練習冊擺到我面前。
我抬起頭，看見他好看的喉結向下吞嚥。
那張白皙面容爬上茄紅。
一群男生大聲起鬨。
“高三集訓還搞早戀，小心老師把你們開除！”
“胡哥原來這麼霸道啊！女巫要嫁麻瓜嘍！”
我突然心跳加速。
近二十年的人生，頭一回有男生主動接近我。
也許我們可以先做朋友。
等高考結束，如果真的合適，就讓一切順其自然。
所以我不再排斥胡瀟辰，偶爾還會主動邀請他一起用餐。
可我沒料到，胡瀟辰的暗戀如此脆弱。
他竟然用傷害我的方式，來滿足他可憐的自尊。
無聊的人類，真該死啊。
我點燃他的教科書。
如果他敢動手，我就讓他見識下，我為什麼被人稱作女巫。
衝過來維護我的傅騫救了胡瀟辰。
他把胡瀟辰推開，警告道，“以後別來騷擾徐清。誰纏著誰，你心裡最清楚。”
上課鈴聲響起，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劍拔弩張。
老師出現在班級門口，學生們各自趕回座位。
我卻一把拉住傅騫，曖昧的貼到他耳邊，“不低調下去嗎？怪物。”
2
傅騫眼中閃過驚駭，但老師已經憤怒地乾咳，傅騫只好先回位置坐好。
整節課，他的目光都未從我身上挪開。
下課以後，傅騫第一時間到我面前，快步拉著我離開教室。
他霸道的行為引起又一輪的起鬨。
胡瀟辰沒有如願得到尊重，反而有人喊著，“胡哥的老婆讓醜八怪搶走了！”
傅騫才不是醜八怪。
他是蝶鬼。
我見過他破繭而出的模樣。
廢棄的教室裡，傅騫面色不善地問我，“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把指甲按在他喉結上，輕輕向下滑。
指尖傳來傅騫的顫抖。
他的面板突然褶皺，又猛地收緊。
一張新的麵皮出現。
刀刻的五官，塗了光粉般的面板，還有緊緻的肌肉線條。
傅騫有些慌張，“我沒有害過人，就算你拆穿我，也不會有人……”
我用手指堵住他的唇。
“你在怕什麼？我們都是融入不了他們的怪物。我不會傷害同類。”
他的眉頭皺起來，天真地問我，“你也非人？為什麼我感受不到？”
“我是人，但不影響我是怪物。”
我們都藏著秘密。
上課鈴聲又響了，我轉身回教室，傅騫在身後跟隨。
他變回那副醜陋的模樣，小聲說，“替我保守秘密，我保護你，說到做到。”
我沒把他的話當回事。
蝶鬼除了俊俏容顏，勾起人心的佔有慾之外，再無什麼特殊之處，力量等同於普通人。
他掩藏容顏，以繭的模樣示人，只是個受人嘲笑的醜八怪罷了。
校園裡的等級關係，我們都處在不受待見的最底層。
保護我？只會讓他自已被盯上，改變不了我的處境。
能保護我的，只有我自已的尖牙利齒。
回到教室，胡瀟辰已經準備好了羞辱我的手段。
他戴上用紙疊的尖帽子，學喪屍模樣，嘲笑我和傅騫。
“呃……親愛的野獸先生，我喪屍女巫的吻，一樣能解開你的詛咒。來，我們親一個～”
我罵了一聲，“傻狗。”
胡瀟辰回敬我，“你呢？你為啥喜歡我這個傻狗啊？那你是母狗嗎？”
我剛要回身打爛他的嘴。
傅騫突然扶住我的雙肩。
我驚訝地發現，他竟然變回了蝶鬼的漂亮模樣。
“小清，別理他。他嫉妒罷了。”
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傅騫吻了我的額頭。
“再理他，我會吃醋，後果很嚴重。”
3
班裡瞬間起了三大片驚呼。
第一片是他們驚詫於傅騫的盛世美顏。
第二片是我打了傅騫一耳光。
第三片是他霸道地抓住我的手，“小清，擅自吻你是我不對，我道歉。我不會打擾你衝刺高考，但我必須讓他們知道，招惹你就是招惹我。”
老師已經站到講臺上，勒令他回座位。
他卻無視老師的斥責，走到胡瀟辰面前，盯緊他，作為警告。
我硬把他拉開，鬧劇才算終結。
從這天開始，我成為全校女生羨慕的物件。
蝶鬼有種特殊的能力，即使他們的容貌在醜陋與美麗中切換，也不會有人覺得不合理，只會驚訝自已過去為什麼對他有不同的美醜判斷。
傅騫以美麗樣貌示人，瞬間榮登校草榜首。
而這位新晉校草，幾乎和我形影不離。
我找他談話，讓他別發瘋。
他猶豫很久才對我道出實情。
“我本來不想說的，怕你傷心。”
“你以為，我那天為什麼要站出來維護你？”
“胡瀟辰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商量一起嘲笑你，看你會不會像初中那樣發瘋。”
我初一曾經裝過女巫，穿著黑袍到學校詛咒欺負我的人，所以才有女巫的外號。
胡瀟辰他們應該是在我離開廢棄教學樓後，繼續商議如何欺辱我，被傅騫聽到，才出於善心幫我。
“學校裡的潛規則，人氣越高，地位越高。”
“我這張臉，可以讓我們備受矚目。他們不敢再找你麻煩。”
“徐清同學，你之前就在幫我保守秘密，我就該報答你。”
傅騫撲閃著大眼睛，沒有魅惑，全是真誠。
他越是單純善良，我越是不能由著他。
“你知不知道，你這張臉很危險？”
“蝶鬼被盯上的下場，你不清楚嗎？”
當人佔有慾足夠強，他往往比怪物更加可怕。
4
意外出現得比我想象更快。
傅騫真的被人盯上。
午夜，我去洗手間，意外發現女生宿舍有人翻窗下去。
她剛好在牆體的陰影裡，我很難辨認是誰。
與此同時，我看到傅騫正往廢棄教學樓的方向走。
那個女生悄悄跟在他身後，還從口袋裡拿出一把刀。
傅騫為了我才陷入危險，我怎麼可能放任不管！
我踩著空調外機，也從宿舍樓爬下去，往廢棄教學樓的方向追他們。
還是那間傅騫最喜歡待的教室，窗臺角落水泥的縫隙裡生出一朵野花。
我尚未靠近，已經聽到傅騫和人起了爭執。
“隨你怎麼說！徐清，阿清她不是你能議論的。”
我快步跑過去，生怕那持刀的女生因為蝶鬼的魅惑作用，陷入瘋狂，捅傷傅騫。
可我跑到門口，卻看見傅騫拎著胡瀟辰的衣領，要打人。
胡瀟辰那幾個狐朋狗友也在，先下手把傅騫踹倒，幾個人對他拳打腳踢。
我衝過去，推他們，但於事無補。
女生的力量比起男生實在太弱。
突然，有一道女聲出現在我耳邊。
“你好像能聽見我，真有意思。自從進了死亡學園，我很久沒有遇見能聽見我的傢伙了。”
“旁邊教室的窗臺上有刀，借給你用吧。”
明明身邊沒有人，女孩的聲音卻直接進入耳朵。
最開始跟蹤傅騫的是鬼？
我顧不上多想，跑到旁邊教室，真的看到窗臺上放著一把造型古樸的青銅刀。
刀刃很鋒利。
但我不知道怎麼用。
應該捅他們中的一個嗎？
傅騫抱著頭保護自已。
只有胡瀟辰站在外圍沒有動手。
他看到持刀的我，慌忙喊那些混混停手。
“徐清，你別衝動！殺人是要判刑的。”
傅騫臉上全是血，那雙清澈的眼，有一隻腫了眼皮，另一隻鐵青一片。
多好看的人啊，他們竟然敢傷害他！
傅騫，我的傅騫！
我的心頭陡然生出一股憤怒，舉著刀衝他們尖叫。
那些以多欺少的傢伙從視窗爬出去，倉皇逃竄。
胡瀟辰最後一個走。
他站在視窗說，“你們最好別混在一起。不然只會被欺負得更厲害。”
我讓他滾，扶起傅騫回宿舍。
男生宿舍樓下，傅騫向我道謝。
我冷冷地看著他說，“首先，我不需要你幫我擺平任何人。其次，收起你那張漂亮的臉，它只會給我們帶來麻煩。”
第二天傅騫再出現，又是裹著繭的醜樣子了。
5
我們和胡瀟辰一夥人的樑子已經結下，傅騫恢復醜貌後，他們的針對一點也沒減少。
胡瀟辰把我不堪的家庭拿出來給他那些兄弟嘲笑。
“真的假的啊？徐清老媽是傻子？大街上拉褲兜那種？”
“別這麼說啦，說不定是女巫的武裝，小心把咱們給詛咒了。”
“詛咒什麼？美女與野獸，變得和傅騫一樣醜嗎？”
他們在班級裡肆無忌憚地大聲嚷嚷。
每當這個時候，傅騫都會衝上去捱揍。
他被揍，我就無法置身事外。
打架成了我們生活的常態，連老師也管不住。
他們每次都讓胡瀟辰去攔住我，其他人頂著傅騫揍。
我往胡瀟辰臉上吐唾沫，掐他的肉，指紋他，“你覺得有意思嗎？你看不出來，你也是被嘲弄的物件嗎？”
他們喜歡看我和胡瀟辰肢體接觸。
胡瀟辰不回應我的問題，擒住我的雙手，冷冷地說，“我懶得打女人，不想捱揍就老實點。”
長久下去不是辦法。
我想到那把古樸的刀和莫名消失的神秘女孩，也許她能結束傅騫的痛苦。
夜裡，我又去了一趟廢棄教學樓，拿著那把刀，在空曠的教室裡問，“你是誰？你對傅騫有什麼想法？你能幫我們嗎？”
女聲真的回應了我。
她在我耳畔問，“如果你和傅騫只能活一個，你選誰？”
我愣住，不明白她的用意，不敢輕易作答。
片刻後，她告訴我，“傅騫選的是你。”
我回應她，“無聊。我們憑什麼不能都活？”
窗外突然掠過巨大的黑影。
我跑到窗邊看，胡瀟辰那夥人中的一個跳樓了。
他的腦袋摔成扁的，隔著十幾米與我對望。
女聲又在我耳畔說，“沒時間了。既然傅騫選了，就讓他去死吧。”
6
胡瀟辰來找我非議傅騫。
“徐清，我沒和你開玩笑。他真的是怪物。昨天，我撞見他和張鑫單獨會面。然後張鑫就變得魂不守舍。人命關天，你明白嗎？我怕你有危險！”
我真受不了他假惺惺的模樣，讓我噁心。
怕我有危險？他更應該擔心他自已吧？
我演出邪魅的笑意，威嚇他說，“我是女巫啊。女巫有什麼危險？靠近我的人才危險。”
胡瀟辰臉色蒼白，倉皇逃走。
7
張鑫的死在學園引發恐慌。
校領導聲稱已經報警。
卻有人看到，他們把張鑫的屍體搬到了學園荒廢的倉房裡。
因為這個行為太古怪，一堆學生抗議，要求回家。
我們這一屆高三學生，首次嘗試集中集訓。
現在在讀的學園，並不是原本市區的學校。
而是校領導專門租用的偏僻園區。
學生們鬧哄哄地往學校外跑，發現更加驚駭的事實。
整個學園外，已經被無邊的迷霧籠罩。
人進入大霧的可視範圍不足兩米。
正因為這霧太過蹊蹺，學校領導才沒有道出實情。
恐慌一波接著一波。
我在鬨鬧的人群裡尋找傅騫的身影，突然發現身邊有個女生非常眼熟。
她的背影……就像是那夜跟蹤傅騫離去的鬼影。
女生留意到我的目光，回過頭來對我說，“霧早就存在了。從我們集訓第一天就存在，只是我們好像忘記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和廢棄教學樓的女聲不同。
我鬆了口氣，以為她只是隨便發牢騷。
可下一秒，我就聽到和教學樓相同的女聲，在我耳畔說，“要快點解決傅騫啊。”
然後，那個發牢騷的女生，接著她的話說，“不然，我們永遠也別想離開死亡學園。”
我看到她從口袋裡掏出古樸的青銅刀。
明明我沒有還給她，但我的口袋已經空空如也。
她握緊刀，往人群外擠。
直覺告訴我，她要找到傅騫，殺了他。
8
胡瀟辰那夥人也在找傅騫。
我擠出人群后，看到他們拿著被拆掉的桌腿，一起往廢棄教學樓走。
拿刀的神秘女孩則不見了蹤跡。
我覺得傅騫不在廢棄教學樓。
那女孩顯然和胡瀟辰這夥人不同。
她知道傅騫是什麼，而且早就想殺傅騫。
我們現在正進行比賽，看誰先把傅騫找出來。
實際上，我很可能已經知道傅騫身在何處，又從何而來。
看到學園外的迷霧後，過去這陣子不夠清晰的記憶，浮現在我腦中。
我恍然意識到，傅騫替我解圍那天，是他第一次出現。
班裡從未有過叫傅騫的男生。
不光是我，也許現在胡瀟辰也已經想起來。
傅騫是胡瀟辰的網名。
我和胡瀟辰關係最好的時候，他曾向我解釋網名的由來。
“它聽起來很像真人會取的名字，但其實只是音譯。我覺得自已是個膚淺的人，很怕別人看不起我。”
他一邊講述，一邊在我手臂上用水彩畫著漂亮的蝴蝶。
“徐清，真希望我是勇敢的人。無論何時都能站在你身邊保護你。”
胡瀟辰如此許願，於是有了傅騫。
他誕生於我聽到胡瀟辰和兄弟夥一起嘲笑我的那天。
我散步到學園無人的角落，心頭突然生出一股恨意。
地下某處，聽不清的低語蠱惑我。
我掏出美工刀，把手臂上畫著的蝴蝶連皮帶肉割下來。
那隻蝴蝶被我埋入地下。
然後，我的傷口癒合，徹底忘記了這件事。
傅騫就在那裡，只有我知道他的位置。
但我不敢現在去找他。
那個奇怪的女生也許就在我身邊，等著我領路。
9
我現在懷疑自已真的是女巫。
把皮肉埋到地下，就能種出傅騫。
迷霧和我有什麼關係？
是我製造了迷霧，還是迷霧製造了我？
也許那個女生知道答案。
她說過，我和傅騫必須死一個。
也許她是負責拯救世界的人，解決我們帶來的麻煩。
但也可能，她同樣是我創造的。
我很擅長寫作文。
女巫的故事中需要有能對抗我的力量。
我回到宿舍，沉下心神默唸，“讓我看看女巫的力量。給我那把刀。”
古樸的青銅刀，從造型看就不一般。
它可能在故事裡很關鍵。
我張開掌心。
青銅刀真的出現了。
10
陽臺出現一道人影。
我抓緊刀，本能地提防。
然而出現的不是那個女生，竟然是醜陋狀態的傅騫。
他雙手沾滿泥土，更讓我確信，他已經知道自已的身份。
“確認過了？”
傅騫苦笑，預設了我的問題。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牙齒。
“上次我做得太過火了。其實不用死人，也有讓他們停止騷擾你的辦法。”
“我讓其中一個傢伙拔光了自已的牙。現在就看效果如何了。”
傅騫自顧自地說著。
帶血的牙齒隨著他手指的擺動，互相撞擊，發出細微的聲響。
“傅騫，你不用這麼做。我希望你躲起來。等我搞清楚學園到底怎麼回事，我再去找你。”
他搖頭，把牙齒揣回去。
“我存在就是為了保護你。只有這麼一回事。”他回到陽臺，爬出宿舍樓，“我最想問清楚，胡瀟辰怎麼辦？和其他人一視同仁？還是……我需要你來決定。”
11
不能讓傅騫繼續可憐下去。
他已經沒有再把自已看作獨立的生命。
可我記得他喜歡水泥縫裡的花，愛吃食堂的素炒油麥菜，還很擅長跳遠。
不管他來自哪裡，他都是活生生的傅騫。
我跑到陽臺，拽住他，給了他一個吻。
上次，他吻了我的額頭。
我覺得不足夠讓他體味活著的感受。
所以，我吻了他的唇。
“傅騫，交給我好嗎？你安心做傅騫。”
傅騫望著我的唇，眼中閃過一絲困惑。
心跳如雷轟。
嘭！一聲巨響。
宿舍的門被大力踹開。
胡瀟辰一夥人衝進屋裡。
其中有一個滿嘴是血，叫罵著，“媽的！把那個鬼東西弄死！”
他們手持著棍棒，直奔傅騫。
給我那把刀！
桌子上的青銅古刀瞬間出現我手中。
我揮舞著它，保護傅騫。
他們已經紅了眼，“誰護著那個怪物，誰去死！”
帶著鐵釘的棍棒對著我砸下來。
胡瀟辰突然用胳膊替我擋下。
釘子鑲進他的肉裡，帶出一股鮮血。
胡瀟辰顧不上疼，呵斥我，“什麼時候了，還想保他？我們都親眼看見了，他蠱惑王東，讓王東拔掉自已的牙。”
“你想和他一起死嗎？”
12
他們不是在開玩笑。
被迷霧封閉的學園，當死亡發生，有什麼東西已經悄然改變。
我從他們眼中看到嗜血的仇恨。
如果傅騫被抓住，結局絕不是死個痛快。
“下去。爬下去。”
我催促傅騫，同時自已也爬出陽臺。
他們追過來，差點用帶鐵釘的棍棒砸到我的手。
向下爬了兩層，他們也全都往樓下爬。
我意識到不妥。
如果只是爬到地面，接下來往哪跑呢？
空曠的地方，我們更容易被追到。
“到宿舍二樓去。爬進去。”
躲反而是更好的辦法。
我和傅騫先跳進女生宿舍二樓，找了一間宿舍躲起來。
隨後，走廊裡傳來那夥人嘈雜的腳步聲和怒罵。
現在這個時間點，大多數學生都聚集起來抗議，要求校領導給出離開學園的解決方案。
宿舍樓裡幾乎沒有人，但還是有零星幾個女生留在房間休息。
有人聽到他們的聲音，出來質問。
“這裡是女生宿舍啊，你們搞什麼？”
然後，一聲慘叫。
她被打倒了。
“少他媽管閒事，不然殺了你！”
他們已經徹底瘋狂。
我拉著傅騫，示意再從陽臺爬出去。
突然耳朵裡出現女聲輕笑。
“找到你了。”
傅騫聽不見，只有我能聽見。
是那個有兩個聲音的女生！
她果然在潛伏，等待狩獵時刻。
宿舍門被推開。
她現在門外，手指著我們，衝胡瀟辰他們喊，“人在這裡哦，怪物也在。”
胡瀟辰一夥人跑過來，面目猙獰。
“徐清，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把他交出來。”
“和怪物混在一起，你不做人了嗎？”
胡瀟辰顛了顛手裡的棍。
“別逼我打爛兩個腦袋。”
媽的！
“快走！爬下去！”
我催促傅騫。
他沒有動，反而衝我溫柔地笑。
“不會有事的，阿清。”
他的麵皮蠕動，變成美麗的容顏。
13
滿嘴是血的男生眼神突然狂熱。
傅騫衝他招手，他恍惚走出人群。
“你會保護我，保護徐清，死了也沒關係。”
男生重複，“我會保護你，保護徐清，死了也沒關係。”
他舉起棍棒，對準他的同夥。
“怪物！又開始了！大家一起衝上去！”
胡瀟辰喊著，率先往屋裡衝。
我想趁混亂拉傅騫逃走。
他卻反而主動迎上去。
有那個男生拼命護著，他抓住胡瀟辰，突然吻在胡瀟辰唇上。
胡瀟辰的眼神隨之迷離。
是慾望啊，被放大的慾望。
胡瀟辰在原地不知所措，明明是來殺傅騫，但他現在只想保護傅騫。
局勢發生了改變。
有兩個男生心生恐懼，罵咧著跑掉。
人數變成我們的人更多，剩下的男生也皺著眉離開。
現場只剩下那個女生。
她往口袋裡翻找，什麼也沒有找到。
隨後，她看向我，在我耳畔問，“刀為什麼在你這裡？”
14
“你不準備把刀還給我？那我就要動手去搶了。”
“看走眼了。還以為是傅騫，沒想到源頭是你。”
女生表現得很淡然。
“對不起，不管原因是什麼。你得到了黑暗的力量，就得死。否則迷霧永遠不會散去，所有人都會死。”
她手無寸鐵，卻讓我心生不安。
“小葉，動手吧。”
她眼睛突然向上翻出白色，然後就像換了個人，邪魅笑著衝進宿舍。
擋在我面前的三個男生根本不是她的對手，被幹淨利索地打倒在地。
只有傅騫還憑意志死死糾纏。
他竟然拼著胳膊被扭曲的疼，找到機會吻了他。
可這一吻並未奏效。
女生擰斷了他的胳膊，隨意地推開他。
沒有人能阻止她。
她輕鬆奪走青銅刀，抵住我的心臟。
“還以為只用死一個。看來兩個都跑不掉。”她嘆了口氣，“茶茶不喜歡用她的身體親手殺人。要不，你們自已解決？”
“徐清，你還沒明白嗎？學園裡有黑暗力量。你許的願看似成功，但只會帶來更多死亡。不把它們消滅，迷霧永遠不會解開。”
我不記得自已許過願。
女巫？那是他們拿來羞辱我的。
黑暗力量又怎麼了？
它只是做了正義的事。
我在心裡默唸，“讓我見識一下吧，女巫的力量，我想要她的心臟。”
15
我手中多了一顆鮮活跳動的心。
可她並沒有倒下，甚至毫無知覺。
女生皺眉看著我。
“你確定要繼續服從黑暗嗎？如果我死了，全校的人都會死。”
“別再執迷不悟了。放棄你的力量，放棄傅騫。”
黑暗，黑暗，她總是說黑暗。
我捏著那顆心問她，“傅騫保護我，是黑暗嗎？那他們對我的羞辱是光明？”
“也許你所謂的黑暗只是一場審判。困在死亡學園，因為我們罪有應得。”
我能想到自已的罪。
小學幫胡瀟辰不是為了他。
解開那兩隻天牛後，我甚至沒有理會那幾個男生又圍上來欺負他。
中學當面丟掉他的情書時，我已經看到他眼裡噙著淚。
可我一點也沒在乎過。
真正有資格活下去的人是傅騫。
不管他來自何處，是不是虛假之物。
他真誠又炙熱。
面前的女生突然把刀遞給我。
“那就交給你好了。你來決定所有人的命。我和茶茶早就累了。”
她蹲下來，望著傅騫，“你也是這麼想的嗎？所有人都該被死亡審判，包括你要保護的阿清。”
16
傅騫面朝叫茶茶的女生跪下，頭深深埋在地板上。
“就沒有別的辦法嗎？我可以死，只要一切能結束。”
“阿清應該從這裡離開。她成績很好，可以考好大學。”
“大學裡，沒有人再會嘲笑她了。他們只會覺得她是個很酷的女孩。她可以找一個同樣很酷的男朋友。那傢伙喜歡染髮，打耳釘，但其實和她一樣善良。”
“等到畢業，他們會剪短頭髮，穿格子衫當社畜。然後結婚，生子，過正常人的人生。”
“高中，青春，只是人生的一段路啊。她不應該停在這裡。求求你，救救她。”
茶茶很無奈。
“我知道，我都知道。”
“阿清很善良。所以，她取了我的心，我卻毫髮無損。”
“但是黑暗已經紮根，死亡無法避免。”
寢室裡突然響起一聲輕笑。
我們順著目光看去，發現笑的人是胡瀟辰。
他眼裡有淚光，扭過頭輕輕用衣袖抹去。
溫柔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
“徐清，會實現的，傅騫說的所有事。”
然後，他起身，朝著窗臺，縱身一躍。
17
我不理解胡瀟辰為什麼會死。
物理上的不理解。
這裡是二樓，慣性下墜能帶來的力量有限。
宿舍樓外的鐵柵欄，已經佈滿鏽跡，看起來用手能輕易折斷。
可胡瀟辰竟然被刺穿了。
鐵柱從他的口，貫穿大腦。
他被掛在柵欄上。
路過的學生髮出一聲驚叫。
我察覺到手中的心臟消失不見。
再回頭看，傅騫也不見了。
“你做了什麼？”我質問茶茶。
她的表情和我一樣詫異。
“從開始就錯了，徐清。”
“是胡瀟辰為你許的願。”
18
時間回溯到那一夜。
我聽見胡瀟辰和他們嘲笑我。
離開廢棄教學樓的時候，胡瀟辰在走廊上看到我的背影。
他開始不安，擔心我聽到了剛才的談話。
所以胡瀟辰跟上我的步伐。
他看到我割下皮肉掩埋的全過程。
就是那一刻，黑暗的低語出現在他心中。
他為我許下願望。
“應該有人保護他。更勇敢，更不顧一切，哪怕是個怪物。”
黑暗孕育了傅騫，剝奪胡瀟辰心中剩餘的真誠。
它不是真心實意幫他。
故事裡的轉折，不過是它的戲耍。
結局早就安排好，死亡絕不缺席。
當全校師生看到迷霧，從某種精神干擾之中，恍然找回被隱藏的記憶。
胡瀟辰也想起來自已許下的心願。
傅騫吻他的時候，他沒有被狂熱掌控。
從始至終，他都不曾被傅騫美麗的容顏影響。
因為他就是他，他是本源。
那個吻給了他理由，讓他可以鼓起勇氣，站在我面前保護我。
隨後和茶茶的談話，死亡學園的真相被一層層揭開。
胡瀟辰聽明白了。
他知道，只有他的死亡才能換來結束。
19
傅騫被遺忘了。
就像他出現時一樣習以為常。
體育老師親手剝下胡瀟辰的屍體。
保潔把柵欄上的血跡清晰乾淨。
第一起自殺帶來憤怒。
第二起則帶來恐慌。
我是為數不多知道真相的人。
茶茶安慰我，“起碼你還活著。”
可是傅騫死了，胡瀟辰也死了。
我想到傅騫最後那段話，愈發覺得那是胡瀟辰借他之口說出的告白。
為保護我誕生的傅騫，怎麼能說出關於往後人生的暢想？
是胡瀟辰在暢想。
脫離高中，到新的秩序裡，他希望重新開始，模仿我的喜好，接近我，和我戀愛，共度餘生。
我們關係最親密的那段時間裡，胡瀟辰痛哭過一回。
莫名其妙，沒有來由地哭。
他說了句相當矯情的話，讓我十分厭煩。
“徐清，我覺得，早晚有一天，我會傷害你。”
“我已經習慣了，在家討好他們。”
他家裡有同母異父的弟弟。
繼父對他很差。
只有當他討好家裡的小皇帝時，繼父才會對他露出笑容。
那是一家之主能給他最大的溫柔了。
其他時間，他的房間被隨便出入，買衣服從來不能自已挑選，吃飯的時候不可以像弟弟那樣講笑話。
胡瀟辰很自卑，我一直知道。
我很後悔當時拆穿他。
我對他說，“別拿其他人當藉口。弱者的行為罷了。”
也許就是那句話，把他推入黑暗，他才會背後嘲諷我。
他喜歡畫蝴蝶。
但蝴蝶扇動的第一下翅膀，是因為我惡意地驅趕。
明明，胡瀟辰只是個自卑的小孩。
他沒有我心態強大，喜歡躲在廢棄教室裡，看水泥縫裡長出的花。
可他被黑暗侵蝕的時候，依舊為我許下心願。
胡瀟辰就是傅騫。
他內心最勇敢的部分，真誠的，不顧一切地保護我。
所以，他最後選擇死亡。
是我害死了他。
午夜時分，我又一次悄悄爬出宿舍樓，去廢棄的教學樓，小心翼翼挖出水泥縫裡的那朵花。
胡瀟辰的屍骨暫時埋在學園的角落。
我為他種上那朵花。
“你一定能離開這裡，我們都能。”
20
學校的秩序經歷了四天才恢復。
學生們很快意識到，校領導無能為力。
迷霧的存在，超出了已知科學的邊界。
我們被困在學園中，繼續接受黑暗的審判。
迷霧沒有因為胡瀟辰的死消失。
它甚至沒有淡去分毫。
叫茶茶的女生很無奈。
她身上的靈體小葉也很無奈。
黑暗無邊無際，解決了一樁還有下一樁。
我同樣是她們的麻煩。
“徐清，你幫不上忙，別再來纏著我了。”
“你的力量是假的，已經消失了。如果不是胡瀟辰的心願，你連蝶鬼的存在都不可能知道。”
“你沒有這些知識，就像你現在已經聽不見小葉講話了。”
“讓我來和它鬥。”
我不肯放棄，依舊每天跟著茶茶。
“現在它也是我的敵人了。”
“我會替胡瀟辰和傅騫報仇，然後帶他們離開死亡學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