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草墊子上,怎麼也睡不著,小豬崽把她當成靜正,在她懷裡拱來拱去。她揉了揉豬頭:“要不然,你還是回家吧。這地方,可能以後都沒人來了。”
天亮後她移開木門,再躍上樹梢,小豬崽率先離去,急吼吼的去尋找豬媽媽了。
又等了半個時辰,等辛斯年離去。挽傾悄悄跟上。
辛斯年知道,一定是挽傾把他送回山洞裡的,可是挽傾不來見他了……他又沒理由召喚挽傾現身。
回到寺廟,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和尚們去山裡採石伐木,他就遊蕩著跟隨人群去了。
山石滾落時,所有人都逃了,只有他呆愣愣的看著那塊巨石。
挽傾飛身抱緊他打了幾個滾兒,避過了落石。卸去力道,穩住身形。
“殿下!您怎麼樣?”
辛斯年覺得四肢發軟,像在夢裡:“挽傾?”
齊挽傾怕他嚇壞了,想抱緊他摟著摩挲後背,伸出的手又收回來了。
他不喜歡。
挽傾起身,不放心的又看了斯年一眼,飛身離去。
辛斯年咬著嘴唇,小聲哭了,臉埋在膝蓋裡。
感覺有人摟著他的肩膀,他以為是挽傾,著急的抬起掛著淚珠的臉。
靜池的大臉湊過來:“殿下,是不是傷著了?”
辛斯年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啊啊啊啊……老天爺!你給我說清楚!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啊啊啊……”
他很久沒這麼哭過了,雖然山裡日子苦,可他什麼活也不用幹,什麼心也不用操,一直有人把他捧在手心、含在嘴裡。時時刻刻有人逗他笑。現在這個人被他趕走了。
他一直在趕齊挽傾,出於對彼此負責。終於趕走了。可是,好想她。
辛斯年抹去眼淚,不哭了。又不是沒失去過。
小時候也這麼傷心過一次。
五歲時,淑媛宮來了個小哥哥。他們倆整日整夜黏在一起。
他一直被圍在溫室裡養著,是小哥哥帶著他看遍了皇宮裡所有景色,原來皇宮那麼大。
小哥哥神通廣大,帶著他上天入地。帶著他過家家。幫他揍老七老八。那段日子,他神氣極了。
那是他童年的光。
後來,有一次,他們悄悄出了宮,在集市上瘋跑了一整天,吃了無數小吃。
不知是什麼,讓他吐了血,其實不疼的,可是哪個郎中都不肯給治,小哥哥抱著他,跪在郎中門前狠狠磕破了頭。
郎中終於不忍心,給了些藥,說是中毒了,儘量解毒。
之後侍衛湧入,所有人都瘋了似的。整個集市都被封鎖了。
……
他再醒來,已經回到皇宮了,再也沒見過小哥哥了。
他哭了很久。到處找小哥哥。
可是,所有人都說,根本沒有這麼一個人。
連老七老八都說,那是他的夢。
他又被送回溫室了。
吐血之後,身體就不好了,脾胃受損。怎麼養護都很孱弱。
從那之後,他幼小的心裡埋下一個種子,交朋友就要面臨失去,朋友不會一輩子在一起。可他承受不了失去。所以他不交朋友。
他想念小哥哥,又恨,恨不告而別。
這個癥結,也算間接救了他一命。他若是廣交朋友、門客眾多,這次外祖父出事,他一定脫不了關係。
孤身一人也有孤身一人的好處。
他撣撣身上的塵土,搓搓發白的手指,天越來越冷了。
眾人一齊揹著山石和木材回去。
辛斯年也背了半筐石頭。
齊挽傾心疼的在樹上直轉圈,幹樹葉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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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裡,辛斯年搬著小板凳到後院,坐在小板凳上,額頭頂著柱子,初冬的寒風很快刺透單薄的僧袍。
他抱著雙臂,縮成一個小球。
肩膀上疼。還是高估了自已,背了半筐石頭已經磨破了肩膀。
他嘶了一聲,鬆開衣領,把衣裳退下去,鬆鬆垮垮的搭著,在冷風裡給肩膀上藥,這藥膏塗上,更疼了,他咬著牙,額頭冒汗。
肩頭和後背都露了大半,他遲遲沒有拉上衣服,他想著,挽傾會不會正看著他,若是見他這樣吹風,會不會心疼的現身幫他穿好?
他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四周靜謐極了,連樹葉都沒飄落,挽傾不想理他?
也對,說好的,沒有私情,只是主子與影衛。沒有生命危險,影衛是不會現身的。
他不知道自已這樣做是鬧什麼,到底想要什麼呢,是要挽傾恪守本分、還是要挽傾違背命令?
腦子裡都是漿糊,心口燥熱,彷彿有個粘稠血塊壓著他的心,他脫去上衣,赤著膀子,貼著柱子,哭得不行。
他喜歡齊挽傾。可是他能給人傢什麼?他憑什麼說出喜歡這兩個字?憑廢物沒有自知之明嗎?
他覺得熱,熱的要嘔出腹中的懊糟,他嘔了好一會兒,全吐出去了才覺得好些了。
他雙腿發抖的挪了幾步,摔在院子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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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來,身處山洞的大床上,柔軟厚實的棉被,燃著的火盆子。桌上的粥還在冒熱氣。
她沒有不管他,可她終究沒見他。
他知道自已這樣折騰,是折磨自已、也折磨挽傾。
要好好的,是自已提出來不可能生出私情,讓挽傾自重。
不能讓挽傾擔心,要好好的。
他爬起來乖乖喝粥,一口一口喝完一整碗。
頭有點暈,身子也越發畏寒。
他裹緊被子下地,從巨木門的縫隙往外看,下雪了……大雪……挽傾在門外守著?
他急得在地上轉了兩圈,怎麼才能讓挽傾現身呢?
“挽傾。挽傾。我頭疼的厲害!扶我去看郎中!”
巨木移開,挽傾雪人一搬,肩頭的雪有一紮厚,她快步進門,關閉了巨木門。
無錯書吧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殿下!屬下在。”
斯年身上裹著的被子落在地上,嘴一撇,熱淚簌簌而下,撲上去抱著挽傾的脖子。
挽傾推開他:“殿下,都是雪,太涼了。”
辛斯年爬過去,抱著她的脖子哭得直抽抽。
本來就著涼了,摟著雪人哭了一場,臉蛋眼珠都紅了,身體滾燙。
他斷斷續續說:“我說的不是真話,我是個騙子。嗚嗚嗚。我不配。憑什麼讓你隨時守寡。我沒良心。我混賬。我怎麼這麼卑鄙。”
挽傾艱難的把貼住自已的小年兒撕下來:“燒糊塗了?”
挽傾抱起他,放在床上,用被子矇住他。
他就趴在被子下面哭。抖得更厲害。
挽傾撣了撣自已身上的雪,又脫下外袍。摸摸中衣,冰涼的,又脫去了中衣。
內裡是束身布帶和短褲。
自已肯定是冰塊一樣。她在山洞內原地快跑了一會兒,使勁兒搓搓自已的胳膊。稍微有點熱氣了才上床。
隔著被子摟著辛斯年:“殿下?”
她的手伸進被窩裡,摸摸他的額頭。
一個人冰涼,一個人發熱,不好判斷燒到什麼程度。
好在之前未雨綢繆,給殿下準備了常用草藥。挽傾起身要去熬藥。
辛斯年感覺她要走,一把抱住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