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彌醒得很早,實際上她昨晚沒怎麼睡好,眼底一片淡淡的烏青。
她望見窗外透進來的幾縷陽光,打了個哈欠。
萬雨卿呼吸綿長,周彌垂眸欣賞了半晌,吻了吻她的眉眼,沒忍心打擾她休息。
大年初一,南城街道旁都掛滿了紅色的小燈籠,昨夜留下的煙花爆竹殘渣在今天的一大早都被環衛工人打掃乾淨,整潔之中是濃濃的新春年味。
這個時候,菜市沒有多少攤位在,周彌轉轉悠悠去了超市,買了些肉餡和餃子皮。
當她帶著一身寒氣回到家時,發現萬雨卿已經起來了,抱著糯糯坐在落地窗前不知道在看什麼。
衣服都沒來得及脫,周彌徑直走過去,微惱道:“怎麼坐地上,不冷嗎?”
聞言,萬雨卿順從地起身,糯糯也從她的懷裡蹦了出去。
她隔著周彌厚厚的羽絨服想和她擁抱,鼻腔間盡是寒風席捲過的寒冷的味道。
“冷。”
萬雨卿知道周彌是想告訴她自已的衣服冷,沒說什麼,只是幫她把厚衣服脫了,隨手甩在了沙發上。
衣服一脫,裡面就只剩一件薄薄的毛衣,萬雨卿心滿意足地摟了上去,將頭埋在她的頸間,蹭了又蹭。
周彌被弄得有些癢癢的,但也沒說什麼。
只是她忽然覺得這樣的日子意外地令她滿足。
明明她們也才同居沒有多長時間,卻像是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很長時間一般,彼此之間的默契高到讓周彌感覺到吃驚。
一回來就有人擁抱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感覺安心。
“你剛剛出去買了什麼?”萬雨卿有些黯然道,“起床的時候沒看見你,還以為你跑了。”
周彌好笑地瞥她一眼:“我能跑去哪?”
萬雨卿摟著她的手臂收緊了一些,悶悶道:“我只是害怕。”
周彌安慰似的撫了撫她的背。
她又何嘗不知道萬雨卿在擔憂什麼。
萬雨卿怕自已的父母態度太過於強硬,給對方帶來很大的壓力。
怕自已的父母不肯善罷甘休,在接下來的日子給她們帶來很多阻礙。
更害怕她們的感情其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堅強,如此輕易就被摧毀。
而這些萬雨卿所擔憂的事情,也正是周彌擔憂的事情。
戀愛之中,雙方無法將感情的走向時時刻刻掌握手心,很多不可控的因素總會促使兩個人的關係走向冰封,而這個時候就更應該細心,照顧好彼此的情緒,不輕易放手,將這份感情更視為珍重。那麼剩下的結局,就只能看兩個人的緣分深淺了。
這是她們兩個人共同認定的東西。
雖然她們有信心把這段感情經營好,但不可否認的是,昨晚萬肆說的那些話,還是有些影響到了她們的心態。
無錯書吧只是現在的她們,都沒有直說。
周彌抿了抿唇,不想再繼續下去這個話題了。
先一步鬆開她,反握住她的掌心,輕快道:“不怕不怕昂,今天過年了,快點陪我包餃子。”
萬雨卿聳了聳肩膀,懶散地伸了個懶腰:“知道啦~”
周彌洗了個手,把餃子餡和餃子皮準備好放在一旁,還擺了兩個蒸筐放餃子用。
她熟練地包好了兩三個,包到第四個的時候,萬雨卿還沒有準備過來幫忙的動靜。
周彌疑惑地望了一眼她在的方向,發現她正蹲在糯糯身旁,手拿三個罐頭,幼稚地問糯糯想吃哪一個口味。
周彌:“……”
下午的時間她們給家裡做了個大掃除,吃過晚飯之後天色昏暗,周彌想出去放煙花。
她們穿上了新買的羽絨服和雪地靴,還是覺得冷就再圍上一條圍巾,戴雙加絨的厚手套。
南城實在是太冷了,一出門就感覺被凍僵,迎面刮來的寒風凍得讓人做不出任何的表情,五官都沒了知覺。
她們挑了個遠離可燃物的地方,兩個人玩了一會兒之後就離開了,沒有停留太久。
她們說到底還是在北城待久了,一時間習慣不來南城的嚴寒天氣。
她們前幾天新買了一盞落地燈,燈光是暖色的。夜晚八點之後,家裡便只剩下了一盞落地燈照明。
說是照明,實際上只是為了增添一些別樣的氛圍。
周彌煮了一些黑珍珠,珍珠熟透之後浸在冷水裡會更有嚼勁,等到徹底放涼之後就可以放進熱好的酒裡。
玻璃小桌上有剛洗好的草莓和今天包的餃子,地上鋪了兩張毛絨地毯,坐上去不至於很冷。
周彌端上做好的飲品,順勢靠著萬雨卿坐下。
一根細長的手指輕輕碰了碰玻璃杯身,緊接著就是略帶疑惑的一道聲音傳來:“這是什麼?”
身旁的女孩攪了攪吸管,得意地哼哼了兩聲:“我自制的珍珠燒酒。”
說罷,湊近了她的耳畔,輕笑道:“絕對好喝,包姐姐滿意。”
萬雨卿的耳根莫名發熱,極力剋制著快要變調的語氣,及時拉開了距離。
“搞什麼莫名其妙的稱呼,肉麻死了……”
“嘁,你不就吃這一套嗎。”
“???”
周彌抿了兩口燒酒,裝作漫不經心道:“你看你臉都紅了,喜歡就直說唄。”
多大個人了,還裝什麼矜持。
萬雨卿撇過了臉,試圖嘴硬辯駁幾句,話到口邊卻又說不出來了。
嗯,她確實就吃這一套。
“你今天下午想對我說什麼?”周彌回憶起些事情,收起了調笑的模樣,輕輕問道。
萬雨卿笑意落淡,“也沒有什麼。”
“騙我。”
周彌只一眼就看出來了萬雨卿話中的為難。
萬雨卿當然也知道瞞不過周彌,嘆了口氣,躊躇道:“其實我爸媽今晚想約你吃頓飯的。”
周彌手指頓了頓,難以置信:“今晚?”
萬雨卿點點頭:“嗯。”
周彌聞言怔愣了半晌。
後而無人再說話,沉默的氣氛讓誰都不好受。
這個事情是蔣清中午和萬雨卿說的,萬雨卿幾乎是想都沒想就拒絕掉了。
她有些慌亂,急忙解釋道:“不是故意想瞞你的,我只是覺得沒必要這麼快就和他們一塊吃飯。”
萬肆昨晚才罵過她們,不到一天的時間就約她們吃飯,屬實是讓萬雨卿有些吃驚了。
而她瞭解萬肆的性子,是鴻門宴也說不定。
怕周彌多想,所以才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她。
但眼下週彌的表情,在萬雨卿的意料之外。
周彌隔了很久才聽見自已的聲音:
“為什麼?”
這次輪到萬雨卿不說話了。
按道理說,他們越是質疑,她們就越應該迎難而上。把她們對彼此珍視的決心正大光明地剖開在他們面前,讓他們無法質疑,讓他們心服口服。
明明她們的感情已經足夠穩定到讓他們彼此都心安,她們可以在戀愛中做到坦坦蕩蕩。
但萬雨卿覺得自已很奇怪,為何在最關鍵的時候卻開始下意識的迴避問題。
難道是因為她害怕她們的感情沒有說的那麼堅強,害怕她們會因此分開嗎。
周彌彷彿是看懂了她在想什麼一般,眼睫輕顫。
“萬雨卿。”
她抿了抿唇,輕聲道:“你愛我嗎?”
身旁的人聞言,幾乎是沒有猶豫地點頭表示肯定。
“卿卿,我也很愛你。”
“我們已經在一起這麼久了,說實話,有一段時間我很想公開我們之間的關係,但沒有和你商量,我又不敢直接表明。”
“你知道的,兩個女生的愛情註定不會一帆風順,我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就算他們不支援,不認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有足夠的愛,我們不怕他們。”
“我理解你,你不想我這麼快和你的父母再次對峙,但下次遇到這種情況,我覺得你還是要向我告知一下,也能讓我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周彌微微勾起唇角,眼中柔情四溢。
她輕輕撫上萬雨卿的手背,順勢依靠對方的肩膀。
“我們遲早都要見父母的。”
“因為我愛你,就算過程再曲折,我也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萬雨卿的肩膀如釋重負般緩緩鬆垮了下來。
她抿了抿唇,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而是偏過頭去,抬起女孩的下巴,獻上近似虔誠的一吻。
苦澀,心酸,慶幸,釋懷。
此刻同時出現在了她的身上。
明明從一開始,萬雨卿才是周彌的指引者,萬雨卿可以牽動周彌細微的任何小情緒。
但在戀愛之後,萬雨卿才發現自已才是幼稚的一方,有時很擰巴,生氣了也不直說,非得晾著對方,有時又帶點任性驕縱。
她的幼稚的無理取鬧,永遠都會被周彌包容。
就連到這種時候,周彌也是一個溫柔開懷的安撫者。
或許她們在愛情中都尚未成熟,但沒關係,她們有的是時間。
畢竟,來日方長。
*
大年初一,許夢晴和黎檸幾乎都是在床上度過的。
從除夕夜的凌晨一直到後半夜,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又繼續,一直到天微微亮她們才停止。
今早吃過早飯之後,黎檸又撒嬌著向自已女朋友邀約,翻雲覆雨了幾個小時,許夢晴的胳膊和手都累得有些抽筋了。
她思索了很久,覺得自已離腱鞘炎也不遠了。
其實誰也沒資格說誰,黎檸已經得了腱鞘炎,尋思年後去醫院掛個號找醫生看看,免得實在是疼得幹什麼都不方便。
今天傍晚的天空出現了火燒雲,赤色的雲霞橫穿昏沉的天空,橙色與紅色交織纏繞著,足以美到令路人停步遙望。
雖然陵城和南城的距離差不了很遠,但因為陵城緯度更低,所以這個冬天還沒有冷到要下雪的地步。
陵城市中心仍舊熱鬧非凡,她們穿梭在來往的人群中,最後走進了一家火鍋店。
因為這家店的客人不算很多,她們就選了一個比較寬敞的大桌。
兩人剛坐下沒多久,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
許夢晴聞聲望了幾眼,發現聲源就在間隔她們的不遠處。
而聚會的那些人,也都因為那一聲驚呼而望向她們的方向。
發出驚歎聲音的是一個長髮男生,他坐在人群的最外邊,因此店裡進來客人都會被他看到。
而這次進來的是兩個女生,其中的一個穿著米白的毛絨長裙,長髮微卷,舉手投足間淨是從容優雅。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卻越來越覺得有些眼熟。
最後他終於想起來了她是誰,嘴巴比腦快,發出驚呼之後側頭壓低了音量,說道:“徐嘉妍,你前女友。”
聲音不大,但足夠他們聽清。
這次聚會的所有人都知道徐嘉妍是個同性戀,但從來沒有聽說過她和誰交往過。
彼時,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起,不約而同地望向同一個地方,想近距離吃瓜。
而徐嘉妍就坐在那長髮男人的身旁,她利落的短髮和冷淡的眉眼莫名讓人覺得生人勿近。
聽見他的話,她眼睛都沒抬一下,明明是當事人,卻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
她一言不發,眾人也沒有在追問,只是彼此的表情裡都多了一絲微妙的情緒。
許夢晴沒有把這一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黎檸對這一切也毫不知情。
她們吃飽喝足,結賬之後就離開了。
天色已暗,廣場中央的小河石欄邊掛滿了紅燈籠,人群密集,大抵是因為這裡允許燃放小型爆竹。
雖都是小型爆竹,但爆炸聲絲毫不輸大型煙花。
許夢晴天生對這些聲音敏感,甚至稱得上有些恐懼,因此每逢過年,她都不會去參加燃放煙花這些其他孩子喜歡的活動。
耳畔響起陣陣尖銳的爆破聲,握住黎檸的手不自覺緊了幾分,隨即加快了腳步。
然而剛走沒幾步,許夢晴的腳步就被迫頓住了。
因為雙手的另一個主人,沒有再前進。
身處這個環境下的許夢晴腰板都是緊繃的,她實在是不喜歡這種地方。
然而面前的女人唇角微微一勾,看起來心情很愉悅。
“寶寶,我也想玩~”
黎檸紅唇輕啟,搖了搖許夢晴的胳膊親暱道。
映在地上的人影似是微微一愣,下意識邁開腿:“天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回家吧。”
黎檸夾著嗓子撒了會兒嬌,勾勾手指撓了撓她的掌心,卻感受到其中的些許潮溼。她立馬反應過來,半是疑惑半是激將道:“你不會是害怕吧?”
話落,對方像是被踩著尾巴似的立即反駁道:“誰怕了?你別亂說話。”
“哦,那你反應這麼大幹什麼。”
黎檸好笑地看她一眼。
“…我是覺得現在已經不早了,我怕你累。”她抿了抿唇,講出了讓人毫無信服力的一句話。
“現在不晚,才八點多。而且,我也不累。”黎檸淡淡道,“回去了才累呢,哪次不是做.愛到天亮。”
許夢晴眉心跳了跳,一個頭兩個大。
自知理虧,又不想丟面子,除了答應她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了。
她們隨意找了個販賣煙火的小攤,買了幾盒相對“溫柔”的小煙花。
有些小男孩很喜歡衝著別人的腳下丟炮仗,然後一臉嬉笑地看著別人被炮仗嚇得大驚失色。許夢晴帶著黎檸儘量避開小孩堆,挑了個人少的地方打算陪黎檸這些就走。
許夢晴蹲下來幫黎檸撕煙花的塑膠包裝,黎檸站在一旁淺笑著沒動。
她的目光溫柔,落在許夢晴緩慢的動作上,覺得有些好笑。
她其實感受得出來許夢晴害怕那些聲音,每次她聽到那些聲音,總會把她的手握緊一點。
黎檸也不是真的想放煙花,只是看見許夢晴害怕,便萌生出了些壞心思。
她的眉眼間盡是狡黠。
她總是知道怎麼樣能讓許夢晴順從她。
火機摁下,“咔”的一聲,一束小小的紅光在寒風中打著顫。
小小的火花頓時噼裡啪啦地炸開,一簇簇照亮烏黑的眼眸。
許夢晴沒玩過,這會兒還有點手足無措,不過很快就被黎檸牽住了手。
“拿著。”一根仙女棒被遞到自已的手邊。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了過來。
剛捏住手柄,一道溫熱的呼吸就貼了過來。
黎檸穿著高跟鞋比許夢晴高一些,她微微傾身,微卷的長髮遮住側臉,一隻手搭在對方的肩頭,另一隻手舉起了手機。在照片定格的一瞬間,兩唇相觸,火光四蔓。
美得像一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