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出院的這一天,距離大年初一還有三天。
今年春運的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多,不出意外的話,從這周開始,高鐵站就會像往年一樣被擠得水洩不通。
“我?我其實回不回去都可以。”
許夢晴淡淡瞟了一眼躺在沙發上午睡的漂亮女人,又戀戀不捨地開口道:“但我還是比較想陪我女朋友誒。”
許夢晴考上了陵城的學校,黎檸其實也在陵城工作,因此她們就順理成章地同居了。
陵城和北城相隔甚遠,加之黎檸的工作要求,所以今年可能就沒辦法回家過年了。
至於許夢晴這個老婆奴,不回家也算正常。
萬雨卿聞言,隔著電話淡淡嗤笑了一聲,轉頭衝著周彌遠遠喊話:“瀰瀰,明天我們回北城嗎?”
周彌聞聲,踏著小碎步歡快地跑來,徑直圍住了萬雨卿的腰,蹭了蹭,道:“可是現在買票根本來不及了呀。”
“而且,糯糯怎麼辦?”
好像也是。
北城對於萬雨卿而言,無非就是一個出生和長大的地方,她並沒有什麼過多的感情,只是習慣了待在那裡。
周彌雖對那裡有感情,但也不想去看她的家人,免得大過年的心情不好。
更何況現在過年期間,這邊的寵物店基本都不開門,寄養需要提前預約,所以現在也找不到一個可以暫時寄養糯糯的地方。
即便是待在南城過年,她們也沒有什麼好介意的。
意見得到統一,萬雨卿直接對著手機道:“那隨你吧,我和周彌就不回去了。”
許夢晴“嘁”了一聲,
事實也的確如此,車票早就售空,她們今年也只能待在南城過年了。
大年三十,一個所有人都期待闔家團圓的日子,卻在這一天裡,發生了件令她們都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們這一晚興致高漲,樂此不疲,期間進來了幾個打斷她們的電話,都被萬雨卿看也不看地掐斷了。
待一切平靜的時候,周彌去浴室洗澡,萬雨卿這才翻看著剛剛的未接來電。
她手指頓了一頓,緊蹙眉頭。
雖說大年三十家人之間互相打電話問候一下本就正常且合理,但不知為何,萬雨卿卻萌生出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因此,她沒有選擇回電話,而是給萬肆和蔣清分別發了幾條新年祝福的簡訊,便以為結束。
緊接而來的是萬肆發的一句:【開門。】
……
“雨卿,幫我拿條浴巾。”
周彌忘了帶浴巾進來,本想著就她們兩個人,即便光著出去也沒什麼,可又顧忌著夜裡天氣太冷,總擔心感冒。她可不想再冒這個風險。
她剛喊完第一聲不久,門口就被開啟了一條縫隙,浴巾被徑直遞了過來。
“把衣服穿好再出來。”
“?”
她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周彌愣了一下,有點納悶。
幾分鐘後,周彌一臉困怠地出了浴室,正想回房間休息,卻在打哈欠的余光中猛然發現客廳裡多出了兩個不認識的人。
周彌腦子還轉不過來,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上一秒還在和女朋友歡愉,下一秒就被女朋友的父母當場抓包。
她從來沒有見過萬雨卿的父母,只是從萬雨卿的隻言片語中瞭解過一些。
她知道萬雨卿的父親之前試圖給萬雨卿聯姻,萬雨卿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那場荒謬的婚事不作數。
而現在坐在她們面前的就正是萬雨卿的父親,和她想象的一樣,嚴肅,古板。
她微微吹著腦袋,烏黑的髮絲隨著脖頸延伸到了睡衣裡,手指卻不自然地揪著衣服,心虛般地想遮掩些什麼。
“說說吧,怎麼回事。”儘管氣憤,但萬肆已經儘量控制著自已的面部表情,讓它不會太過於扭曲以至於嚇到兩個姑娘,而不高的聲調已經足夠讓人不寒而慄。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萬雨卿父親的這個問題,是直接坦白她們的戀愛關係,還是欲蓋彌彰地說她們只是好朋友關係。
周彌不著痕跡地深吸了一口氣,心慌地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忽而,一隻玉白皙長的手輕輕覆住了她不安的手指。
一抬眼,望見了她的側臉,她也微微垂著頭,目光卻落在了她們相疊的雙手之上。
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或許是想安撫了自已此時緊張的情緒,又或許也是在思考該如何回答父親的責問。
許是覺察到了周彌的視線,萬雨卿偏了偏頭,和她對視了一眼,向她化開了一抹淡笑。
所有的自責和不安頓時間凐滅。
面前皺著眉頭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深藍色的西裝外套,闆闆正正,卻用一道無比嚴肅的打量的目光將她們兩個人來回遊蕩。
看見她們兩個人緊緊握住的手,面色更沉一分。
“怎麼,還沒想好該怎麼編嗎。”萬肆冷哼了一聲,言語間盡是譏諷。
萬雨卿淡淡勾了勾唇,說不上來是什麼複雜的情緒,一字一頓道:“爸、媽,既然你們都看見了,那我也坦白了。”
“這是周彌,”她擺出一副介紹的姿態,淺笑道:“也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這三個字一出,周彌下意識地呼吸都窒了窒,控制不住地去看萬雨卿,而她卻是一臉淡然的模樣,好像和父母坦白自已是個同性戀,並不是什麼不可以說的事情。
其實剛剛有一瞬間,周彌的腦海中閃過許許多多種複雜而狗血的結局……萬雨卿會不會還沒有坦白的勇氣,騙她的父母們她們只是朋友關係?會不會因為父母強硬的態度而選擇放開他的手,然後讓她滾,就此別過。
不過很快,周彌便唾棄了自已這種卑劣的思想。
她們為了避免生活中一些麻煩,所以在當下選擇保密自已與對方的戀愛狀態,但這並不代表她們會在父母發現、否認和質疑下選擇放棄對方。
哪怕到時候周圍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們的愛情,所有的人都反對,她們也不會予以理會。
因為她們從一開始就明白兩個人相愛的不易,既然選擇了開始,那就不會輕易說結束。
“你們這群年輕人,淨胡鬧些什麼!我說你怎麼總是不願意和李董的公子結婚,原來是和女的有一腿啊!”萬肆嘴中振振有詞,哆嗦著手指氣得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蔣清忙著給自已氣得不輕的丈夫順氣,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發表什麼言論,不過望向她們的眼神,也實在是可以用震驚和複雜來形容。
“我沒有在開玩笑,這也不是胡鬧,”萬雨卿冷聲道,“我很清楚自已想要的是什麼。”
“你想要?你想要什麼!我們給你選的路好好的你不走,非得搞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惹人笑!”
“就算你不想和他結婚,但異性相吸同性相斥,這是千百年來的自然規律!你們這是違反了自然規則,是心理不健康,是思想有問題!”
……
周彌低著頭默不作聲,被訓斥得早已紅透的耳廓被頭髮遮住,萬肆越大聲,她的心跳就越劇烈,到最後幾乎快要承受不住心跳的極限,差點直接掉下眼淚。
她好像什麼都做不了,明明是她們兩個人的事情,可是被訓斥時一直都是萬雨卿擋在她的前面,替她承受著鋪天蓋地的責罵。
面對萬肆這一長串的抨擊,她聽見的只是萬雨卿鎮靜而冷漠的聲音:“你說話還是這麼咄咄逼人。”
萬雨卿輕笑了一聲,似是在自嘲,又似在控訴:“從小到大,但凡你為我考慮過一點,對我好一點,也不至於現在會說出這種話。”
“什麼叫‘你們為我選的路’?把我賣給別人當犧牲品,作為你們商業的合作籌碼這就是你們為我選的路?”
“永遠依照自已的利益行事,你們從來就沒有尊重過我的意願,該關心的時候裝死一聲不吭,不該關心的時候你們又來對著我指手畫腳,為什麼你們總是這麼討厭。”
拔刃張弩的緊張氣氛愈發濃郁,一股淡淡的火藥味似乎在空氣中瀰漫著,讓所有人的心都被提起來。
聞言,萬肆怔愣了瞬,不過這點情緒只是轉瞬即逝,很快就被他拋之腦後。
這些年他們兩個人就不缺吵架的時候,萬雨卿也深知自已父親的頑固,壓抑在心底很久的心裡話不管向他吐露多少都是無濟於事,到頭來還會被他責備不懂感恩,不懂體諒父母的用心良苦。所以萬雨卿根本就不奢望著可以和他溝通下去。
“你們從小就不管我,現在大了也是,你們想讓我出國留學,我憑自已考上了重點大學,你們又讓我為了集團去嫁給男人,我是拒絕了,但合作和利益我也幫你們撈到了,你們卻還不滿足,你們到底要我怎麼做才滿意!”
“至少你不能和女人在一起!別人問起來我女兒為什麼不結婚,我難道還要說我女兒是個同性戀嗎!真是不嫌丟人!”萬肆憤怒得狠狠拍著茶几,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糯糯本在窗前趴著,許是被突然的聲響嚇著了,輕巧地爬上了貓爬架,警惕徘徊了一會兒,又回到窩裡縮著去了。
對峙的父女兩人誰都不肯鬆口,誰都不肯各退一步。
忽而,一陣又一陣爆破聲穿過了重重阻礙,在耳畔響起。
零點了。
新的一年開始了,窗外滿是耀眼奪目的綻放的煙火,好像能聽見人們幸福喜悅的笑聲。
此時的他們,和窗外的幸福形成強烈的對比。
沉默了許久的蔣清這時忽然發話了:“好了,大年初一,誰也先別爭了。”
她試圖讓這充滿火藥味的現場緩和下來,柔聲道:“再怎麼樣,都沒有過年重要啊。”
蔣清微惱地嗔了萬肆一眼,“行了,好不容易回來見一見孩子,幹嘛一來就針鋒相對的,不知道還以為是什麼仇家相見呢。”
萬肆皺了皺眉,張口還想爭辯些什麼,又被蔣清先一步打斷了。
“咱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一次,有什麼事,過了年再說。”
“……”
萬雨卿盯著蔣清,說不上來的心口一酸。
萬肆帶著怒氣起身,臨走前還不忘用眼神剜她們一眼。
蔣清跟在她身側,一身淡青色旗袍落落大方,一邊幫他順火,一邊掛著溫潤的微笑,回頭安撫兩個姑娘:“時間也不早了,你們也早點休息,我們也先回酒店休息了。”
緊接著是一聲關門聲。
走了一尊大佛,萬雨卿挺直的腰板瞬間鬆垮了下來,有些頭疼地嘆了口氣。
她們緊握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沁出了細細的薄汗,也分不清是誰的,她們都很緊張,也就沒有注意到。
聽完她對萬肆說的那一些話,說實話,周彌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心疼地撫了撫萬雨卿緊皺的眉心。
萬雨卿牽住了自已眉心前的手,默默用掌心包裹著,略帶歉意地說:“抱歉,讓你擔心了。”
她輕輕捏了捏周彌的耳垂,湊近,在鬢邊印下一吻:“沒事了。”
“但我還是有點好奇,”周彌眨了眨眼,疑惑道,“他們怎麼會知道你住在這?”
萬雨卿一臉頭疼:“他找人調查我。”
“這麼多年了,他這德性還真就沒變過。”
夜已深,黑暗裡夾雜著兩個人勻稱的呼吸聲,但沒有一個人先睡著。
今晚發生的事情,像是一顆毫無預兆的炸彈投入了水面,瞬間炸開了數不清的碎片,擾得原本平靜安詳的水面波紋四漾。
她們現在不得不考慮,接下來應該怎麼應對他們。
又或者說,應對她們接下來該走的路。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一道小小的聲音打破這一沉寂。
“卿卿……?”
聲音迴盪在耳畔,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間。
萬雨卿有些癢,憑著直覺在黑暗中準確尋找到了那片熱源,緩慢地俯下頭。
周彌的腰肢被禁錮著,動彈不得,她吻得有些急,周彌一時間喘不上氣,細細地嚶嚀了一聲,像小貓撓過心房的癢癢。
萬雨卿不覺又加重了這一吻,周彌顫抖著瑟縮了一下,臉頰滾燙,忍不住哼哼:“你親我幹什麼……”
感覺到身前的人愣了一下,她呼吸稍緩了一些,連忙偏過頭,忍不住淺淺低笑起來。
周彌有些無奈地解釋道:“我是叫你‘卿卿’,不是讓你親親我。”
無錯書吧“……”萬雨卿的臉黑了一下。
半晌後,萬雨卿鬆開了周彌,躺在床上面無表情,不滿地嘟囔:“發音都一樣,我怎麼知道你是叫我……”
周彌一臉認真地解釋著:“哪一樣了,‘親親’是前鼻音,‘卿卿’是後鼻音。”
“好好好,”萬雨卿心服口服,“你為什麼忽然這樣叫我?”
周彌怕她生氣,主動湊上去吻了吻她的臉頰,頭靠在她的肩上,和她睡得更近。
“因為……我覺得這樣叫你更加親近。”
萬雨卿歪了歪頭,像是在思考這句話的合理性,話間含笑:“是嗎?”
“嗯。”
“其實也不全是。”她又補充了一句。
萬雨卿:“?”
“你想知道嗎?”
周彌勾勾唇角,支起上身,丟擲一個問題。像是放了個小魚鉤,等著魚兒上鉤。
萬雨卿眨了眨眼,眼眸清澈明亮,自願上鉤:“想。”
周彌煞有介事地笑了笑,伏在她的耳邊,沉聲道:“因為我不想和別人叫的一樣。”
“所有人都可以叫你‘雨卿’,但只有我,可以叫你‘卿卿’。”
這是專屬於她的,女朋友的愛稱。
“知道了嗎?”
萬雨卿愣了一下,失笑:“知道了,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