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雨卿老遠就看見周彌愁眉苦臉了。
她加快了步伐,把她手上的重東西全都自已提了起來。
“怎麼了?”她問道。
周彌撇著嘴,眼神複雜。
……到底該不該問。
就是不知道萬雨卿知道自已好朋友也被女生喜歡之後會是什麼反應。
江郝萱並不知道許夢晴之前有過一個女朋友。
倒是周彌,偶然有一次撞見許夢晴和一個很漂亮的女生放學後躲在樓梯間裡接吻。
這件事她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也不確定應不應該告訴江郝萱,只怕會讓她更加難過。
周彌沉默的樣子,讓萬雨卿更加疑惑。
“怎麼了嗎?”
周彌聞聲搖了搖頭,沉思兩秒,還是開口道:“萬雨卿,你的那個好朋友……”
“嗯?”
女孩咬了咬下唇,又整理了一遍措辭,“就是江郝萱,她……”
女孩前後矛盾地眼一閉心一橫,決定還是再幫江郝萱一把。
“你的那個好朋友……最近有沒有在談女朋友?”
萬雨卿:“?”
江郝萱這幾天一直悶悶不樂的,飯也沒吃幾口,整天在房間裡抱著手機,像是被抽了魂似的。
看著聊天記錄裡清一色的綠框框,她往上劃了好久,才翻到一條心心念唸的白框框,而且還是非常敷衍的幾個字。
“——哈哈哈哈。”
江郝萱不是看不出來許夢晴不想搭理她,她態度的轉變太過於明顯,江郝萱心思本就有些敏感,順藤摸瓜也隱隱能發現是在那一晚過後才發生的改變。
就是她們在聊天中,她有意坦白性取向的那一晚。
從那一晚過後,許夢晴就很少再搭理她了。
關於許夢晴疏遠自已的原因,江郝萱分析了幾點。
第一,許夢晴恐同。但因為許夢晴自已也是彎的,所以這一項可以排除掉。
第二,許夢晴恐雙。江郝萱情竇初開那一會兒對一個男生有過好感,但時間不長,到後來就再也沒喜歡過別人了,直到那天自已掉水裡然後遇見了許夢晴。
第三,也是江郝萱覺得可能性最大的一點:許夢晴看出了自已對她的喜歡。
江郝萱不怕她知道自已的心意,相反的,還害怕她不知道。只能說明,許夢晴對她不感興趣,甚至因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過度打擾感到了厭惡。
本應見好就收,不要再去強硬地闖入別人的世界,可江郝萱卻控制不住自已,對許夢晴的喜歡日益見長,甚至連在夢中都是她的影子。
看見來電人姓名的那一刻,江郝萱簡直快要抑制不住自已微微顫抖的雙手。
她等了很久,終於等來了許夢晴的電話。
電話接起,兩頭都是默契的沉默,只聽見江郝萱這一方略微厚重的呼吸聲。
江郝萱沒有說話,而是將手機拉遠,吸了吸鼻子。
可這聲音還是一點不落地傳入了許夢晴的耳朵裡,一聽就知道她感冒了,又或者,是哭了。
最後還是許夢晴率先開口,喊了她的名字:“江郝萱。”
她心頭一顫,輕輕應道:“嗯。”
不知道該接什麼了。
江郝萱也是。
可她明明有很多想說的,想問她這幾天在做什麼,想問她為什麼不回她的資訊,到底是因為沒有注意到,還是因為單純的不想搭理。還想問她是不是因為知道了自已對她的喜歡,才刻意疏遠的她。
可是千言萬語湧到了唇邊,最後卻又被人默默嚥了回去。
“江郝萱,我以為你會懂的。”
懂,懂什麼?
懂你只是出於禮貌的赴約,懂你客氣又冷漠的回應,還是懂你一直為了劃清界限的冷落。
是啊,江郝萱她早就應該明白的。
她張了張嘴,眼眶通紅,豆大的淚滴又開始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我懂的。”
她抽噎著,結結巴巴道:
“謝謝你那一次救我,不是你的話,我可能真的會被淹死……”她抬手狼狽地擦了擦淚水,衝著螢幕努力擠了個笑容,“我已經決定去學游泳了,以後就不是旱鴨子了。”
“還有……那天之後我媽帶我去廟裡又求了個符,我媽也幫你求了一個,她讓我轉交給你,還說有時間一定當面感謝你……平安符我一直沒有找到機會送給你,你要是方便的話,今晚我送去給你吧……”
她越說越快,像是害怕許夢晴會在她沒有講完話的時候就結束通話了電話,到了最後,語氣也沾上了哭腔。
她壓抑著哭聲,等待著許夢晴的回答。
之後,是禮貌又客氣的拒絕。
即便是意料之中,她也感到心臟一陣揪疼,快要呼吸不上來。
“好……”
“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你很可愛,但相比於戀人,我覺得我們更加適合做朋友。”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還可以繼續做朋友的。”
她繃著唇角,破涕為笑:“不了。”
我們都不缺朋友吧,許夢晴。
你真的會容許一個對自已抱有覬覦之心的“朋友”留在身邊嗎。
許夢晴默了幾秒,愧疚道:“抱歉。”
打擾了你的生活,抱歉。
她將電話結束通話,把手機扔到了一邊,臉埋進膝蓋裡,分不清是笑還是在哭。
江母一進門就看見自家女兒似哭似笑,說是笑聲,又有哭腔,說是哭泣,又咧著嘴,笑容比哭還難看。
她被嚇了一跳,心疼地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問她怎麼了。
江郝萱抬起頭,黏在臉頰上的髮絲被淚水沾溼,淚眼朦朧,聽見母親的聲音,撲上去和她緊緊擁抱在了一起,好似在尋求溫暖。
她不曾回答母親的疑惑,終於,逞強的笑容徹底被摧毀,哭聲蓋過了所有。
她曾嗤笑著周彌因為萬雨卿和薛宇傳緋聞的事情成日悶悶不樂,那時的她不懂周彌的難過,因為“喜歡”這兩個字的熾熱,她從未切身感受過。
時至如今,她終於明白了周彌的心情。
“喜歡”來得猛烈,還未消失,就已傷心疾首。
……
*
周彌和萬雨卿分工把垃圾和髒碟子清理乾淨,撐著肚子心滿意足地坐在陽臺上吹風,愜意得很。
“你是怎麼和她說的?”周彌側了側頭,問道。
萬雨卿闔上了眸子,回道:“就按照你告訴我的那樣問啊。”
“我讓她趕緊給人家回個話,別一直吊著人家女孩,不喜歡就直接說。”
“然後呢?”
“然後她就給江郝萱打電話了。”
周彌輕輕擰了擰眉,有些擔心。
萬雨卿眯了眯眼,看穿了她的擔憂,淡淡道:“有些人,強求也沒有用,晚說總比不說好。”
女孩捏了捏衣角,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那倒也是。”
風輕輕地吹著,樓底的樹葉沙沙作響,她們住高層,看不見成片的樹葉抖動的樣子,倒是周彌陽臺上的植物們,也在隨風輕拂著。
夏天晝長夜短,直到晚上七點多,天色才暗了下來,周彌陽臺上纏著的星星燈也就適時亮起,暖黃的一串串,綠葉彷彿都歡快了起來。
晚風悶熱,萬雨卿從冰箱裡拿了兩罐今天買的啤酒,問周彌要不要喝一點。
周彌愣了一下,連連搖頭拒絕。
萬雨卿單手開罐環,聞言側頭問了句為什麼。
周彌一臉嚴肅:“傷腦。”
“……?”萬雨卿失笑,唇角微微揚起,細長的眉毛都彎著愉悅的弧度,“適當飲酒可以增強記憶力好不好。”
“那也不要。”周彌表示堅守底線。
萬雨卿舔了舔唇,捏著罐啤酒“砰”的一聲放在她的面前,“都畢業了,喝點酒又沒有人抓。”
“喝點唄,沒事的。”
…………
“成年人不會喝點酒,沒意思。”萬雨卿作勢微微蹙了蹙眉,很明顯在慫恿她。
“可是…”
她猶豫了幾秒,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忽然肩膀一塌,望著萬雨卿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周彌表示降低底線。
絕對就只喝一點點。
她從小就被周圍的人灌輸“酒精傷腦”的思想,所以即便成年了,也不會想著去飲酒。
無錯書吧她也是真的以為自已能夠堅持原則,沒想到在十八歲的最後幾個月裡被萬雨卿打破了。
頂著萬雨卿期待的目光,周彌硬著頭皮小抿了兩口。
酒一入口,她就皺緊了眉頭。
“怎麼樣?”萬雨卿一臉壞笑地明知故問。
“第一次喝這麼難喝的東西。”
周彌表情扭曲,被難喝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將喝了兩口的啤酒往前挪了挪,滿臉寫著抗拒。
萬雨卿笑著搖了搖頭,自已的已經快喝了二分之一。
周彌手掌撐著腦袋,目光一直鎖定在萬雨卿的身上,看她喝酒時,修長白皙的脖頸昂起劃過的線條,心頭微動。
如此嫻熟。
周彌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經常喝嗎?”
“嗯?”
“酒,你經常喝嗎?”她重複著又說了一遍。
萬雨卿撐了撐下巴,好像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沒有吧。”她給出了這麼一個答案。
她成年之前,只是偶爾會喝點雞尾酒,成年之後也沒喝過幾次,有時心血來潮就會去買兩罐,度數都不高。
她喝過度數最高的酒,也就是那天在那家店裡喝調酒師調的那一杯酒了,沒喝幾口就頭暈,萬雨卿當真不敢說自已酒量有多好。
“萬雨卿。”
“怎麼了?”萬雨卿目光偏移。
女孩微微勾了勾唇,歪了歪頭:“我其實一直很好奇,你在高中的時候,是真的對我一點印象也沒有嗎?”
萬雨卿一怔。但是看她的眼神格外的認真,似乎很是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
萬雨卿悠悠道:“也不算吧,不過真的印象不深,”她頓了一頓,補充著,“那時我對誰都這樣。”
不主動融入集體,也沒有玩得好的同學朋友,永遠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唯一的朋友,就只有許夢晴,和現在的周彌。
“那你,也沒有喜歡過別人嗎?”
這個問題對於萬雨卿更是好回答。
萬雨卿從來沒有喜歡過任何一個人。
所以她完全不需要思考,就可以毫不猶豫地回答周彌:“沒有。”
周彌垂眸,輕聲問:“上高中那一會兒,班裡有很多男生喜歡你,你知道嗎?”
萬雨卿搖頭,表示不知道。
因為她從來沒有去特意關注過某個人,她習慣沉浸在自已的世界裡,對外物永遠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
高中時,萬雨卿是高三出了名的冷,別人都說她生了一副好臉,然而卻從來沒有給過誰好臉色,走路時步子帶風,總感覺脾氣很臭不好相處。
有在背後蛐蛐她的人,當然也有喜歡她的人。
那時候的萬雨卿,也還是毫無疑問地成為了很多人的暗戀物件。
她自已不知道,但作為旁觀者的周彌來說,卻是無比清楚和在乎的。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讓那時作為其中一個暗戀者的她,沒有勇氣去接近萬雨卿。
卻未曾想到,萬雨卿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喜歡口是心非,有時也有點小任性,但對於周彌來說,卻無比可愛。
對她的喜歡不減反增,每天都奢望著能徹底走入她的世界。
她明白自已不應該如此著急,可對她的喜歡讓她越來越難以忍耐,幾乎要衝破最後的理智。
她自已也不知道這一層窗戶紙究竟還要多久才會被捅破。
亦或者,這層窗戶紙,早就已經化為無形。
萬雨卿“嘖”了一聲,淺笑道:“其實……我對你也挺好奇的。”
周彌驚喜地抬頭。
“為什麼你能這麼獨立,有的時候說的一些話,也讓我覺得有點怪怪的……”萬雨卿說,“是和你的家庭有關嗎?”
她想這麼問已經很久了。
風聲微響,黑夜之中,女孩的表情從驚喜再到驚愕的轉變都沒能逃過萬雨卿的眼睛。
“你很想知道嗎?”周彌抿了抿唇。
萬雨卿猶豫了一下。
她原想補充說,要是周彌覺得為難,也不用勉強,因為她也不想讓她不高興。然而還沒等她先說,周彌就已開口:
“我從初三那年無意間接觸到了短影片,原本想著偶爾記錄一些生活,但沒想到有一天自已會火,並且還靠這個支撐了自已的經濟來源。”
“從我出生的那一天開始,我就被他們視為他們家不應該出現的人,但又不能捨棄我,所以將我撫養長大。”
“生我的時候,我媽難產,後來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調理身子,所以在我三歲那一年,我弟弟才出生。他們對他抱有了很大的期望值,對他幾乎是有求必應。原本就不受歡迎的我,因為他的存在而變得更加難堪。”
周彌緩緩撥出了一口氣,長嘆道:“所以我這輩子最恨的事情,就是重男輕女。”
“所以,你會搬出來住,也是因為他們。”萬雨卿望著她的側臉,問道。
周彌嘆了口氣:“也不全是。”
有一部分是因為自已有了能力可以逃脫,還有一部分,是因為你。
萬雨卿終於知道了她的事情,驚訝之中又有些心疼。
“對不起啊……”
周彌倒是無所謂地笑了笑:“為什麼要道歉,又不是你的錯。”
她張開雙臂,舒展了一下胳膊,回過頭來,釋懷道:“我其實已經不在意從前的事情了。”
自從上次周彌被叫回家之後,他們就再沒有過什麼別的聯絡。
那天對於周彌而言,簡直是一場噩夢,卻也在那一天,第一次擁抱了身旁的她。
既溫暖,又難忘。
“那你以後,要怎麼和她們相處?”
周彌毫不猶豫道:“不相處,我不會再回去了。每個月我都會打一筆錢回去,這樣他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周彌對他們而言,幼時是累贅,長大後是提款機。
無所謂了,反正自已被她們養了十幾年都沒有被餓死,多多少少還是得感激他們的不殺之恩的。別的,周彌也無法再多說。
“周彌,你真的很厲害。”
她獨立、樂觀,就算是面對這種原生家庭,也沒有放棄掙扎,才終於有一天得以夠逃脫。
周彌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之前也沒想過自已還可以成為現在這種樣子。不過,我相信你肯定會比我更優秀的。”
“為什麼?”聞言,萬雨卿疑惑。
“因為……你很好。”
萬雨卿動作一頓,不可思議地反問道:“哪好?”
她連自已的一個優點都說不出來。
周彌沒有笑,而且十分認真地數著手指向她舉例:“你成績好、長得好、畫畫很有天賦、性格也好……”
萬雨卿嘴角微不可察地翹起弧度。
別的也就算了,她居然還會覺得自已性格好。
她這個人的性格,是眾所周知的奇怪。
萬雨卿自認為的,她沒目標沒追求沒理想,總是不知道自已到底應該做些什麼,好像就連好好學習,都是為了擺脫父母掌控而強硬自已的結果。
所以她也完全不能夠理解,周彌話中的“好”是個什麼標準。
女孩盯著她臉上明顯的質疑和嗤笑,連忙道:“是真的。”
“我之前也總覺得你不好相處,所以一直沒敢靠近你。但和你相處久了之後才會發現,你其實是一個很鮮活的人,內心和外表不符……簡稱外冷內熱。”
她說的很認真,語氣真摯,還有一點點的自豪和喜悅。
可她所說的“相處久了之後”,又有多久呢,從嚴格意義上說,她們才真正認識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她又怎麼能瞭解的如此清楚,有很多東西,都只是她看到的表面罷了。
“而且,你畫畫也很好啊,有幾次學校派人去參加市級、省級,甚至是國家級的繪畫比賽,你都有名次呢!”周彌的笑眼彎彎的,唇邊綻開一抹笑容。
“你多才多藝,而且很漂亮。”
最後,她的聲音漸漸落下來:
“如果我是個男生的話,肯定會喜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