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萬雨卿愣了。
不知是不是酒精麻痺了神經,麻痺了感官,她對外界的一切變化都無法做出了及時的反應,卻因為對方的一句話,感覺到身體裡的血液在沸騰,在腦中呼嘯,隨即很快就冷卻。
氣氛倏然凝固。
周彌後知後覺,是不是自已說錯話了,頓時後悔。
許久後,她才聽見萬雨卿的聲音響起:“如果你是男生,你會喜歡我?”
“……”周彌不敢吭聲,生怕自已又說錯什麼。
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她細細品味著這句話,小聲喃喃道:“但你不是男生。”
“所以…”
周彌驀然抬眸,預感到了她的下一句話,慌亂道:“不……不是這樣的!”
她真的很喜歡她,喜歡到日夜難寐,喜歡到心神不寧。
沒有她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感到十分難捱。
只是……她真的能這麼說出來嗎。
萬雨卿手指輕輕抵著太陽穴,左手中的易拉罐緊了緊,不知為何地感覺心裡發酸。
“不是這樣的嗎,”她眼底澀然,“那是怎麼樣?”
不是周彌的錯覺,萬雨卿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這下輪到周彌驚愕了。
她是什麼意思?
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是在因為自已不喜歡她而感到失落嗎。
是她……想的那種意思嗎。
面對女孩良久的沉默,萬雨卿看著,頭一回覺得失望透頂。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麼?
原來一直都是自已在自作多情浮想聯翩嗎。
是她誤會了。
下一秒,就聽對方的聲音在身旁響了起來。
求問的態度裡,似乎還有一些微不可察地顫抖和艱澀。
“萬雨卿,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你喜歡男生還是女生?”
……
兩人的目光相視。
“你呢?”萬雨卿猶豫了一下,反問道。
周彌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好像陷入了兩難的地步。
她若是回答喜歡男生,那就相當於給她們的關係劃上了道清晰的界限,無論兩人接下來的相處中,心裡有多麼悸動多麼渴望,永遠都只會被視作友誼。
倘若說喜歡女生,那更是破釜沉舟。在她面前出櫃,生,亦或是死,完全由萬雨卿取決。
簡而言之,只要回答後者,就相當於為她之前所作的種種行為加以解釋:
——我喜歡你。
萬雨卿沒有再逼問著要她給出一個“答案”,而是給了彼此一個臺階。
“那你覺得,女生喜歡女生奇怪嗎?”
周彌堅定地搖頭,正色道:“不奇怪。”
“為什麼?”
“感情這種東西,是無法控制的,不管是異性還是同性都一樣。”
萬雨卿眼睫輕顫。
喜歡,的確是讓人無法控制住的。
要是可以控制的話,世界上就不會有這麼多為什麼了。
周彌輕笑著補充道:“而且,現在的社會還是很包容的,就算承認自已喜歡女生也不會怎麼樣。”
不知怎的,萬雨卿竟從這句話中嗅到了一絲別的味道,脫口而出:“那你什麼時候‘承認自已喜歡女生’?”
話落,不光是周彌,就連她都被自已的話驚呆了。
她輕咳了一聲,正想為自已解釋,一道女聲就先一步傳來。
“好。”
嗯?啊?
萬雨卿懵了,還沒反應過來。
周彌的耳畔只聽見自已的心臟在狂跳不止:“那我承認,我喜歡女生。”
“你呢?”
肯定的回答,讓萬雨卿莫名鬆了一口氣,沉悶的情緒無形散去,愉悅填滿心間,眉眼間都是柔和的情緒。
“——我和你一樣。”
周彌紅唇微張,一股暖流瀰漫全身。
她說,和自已一樣。
也可以接受女生。
萬雨卿說完這句話之後,不再去看她,耳根子發熱,捏著啤酒喝完了最後兩口。
這絕對是周彌這幾個月來聽過的最好的訊息。她的喜歡,好像第一次得到了正面回應。
那是和她一樣的訊號嗎。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到這裡來嗎?”她登時激動難耐,心跳快得像是要衝出了嗓子眼,她手心出了層薄薄的汗,勇敢地又向她邁出了一步,聲線顫抖,“因為你。”
萬雨卿手指緊了緊,只覺得忽而口乾得厲害,想也沒想地就拿起桌上的另一罐酒。
周彌一驚,出聲制止:“這罐是我……”喝過的。
椅腳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下一刻,她就徑直傾身而來,雙手撐在扶手上,以一種俯下的姿勢,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的雙眸。
一瞬間,周身都是令她沉溺的,只屬於她的味道。
萬雨卿第一次幹這種事,緊張得掌心溼潤,似乎想把人一起壓入黑暗中。模糊不清的光線,感官被無限放大,眼眸中的熾熱足以灼燒她們。
已經分不清是誰的心跳聲,酒精促使著她的思維陷入無邊無際的沉淪。
她艱澀地開口:“因為你喜歡我。”
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對嗎?”
不是試探,更像是肯定。
女孩微微頷首,闔上了雙眼,臉頰紅得發燙。
“嗯。”
她隱隱覺得不應該發展得如此之快,在確定感情的那一瞬間就和她親吻。
這樣顯得太輕浮,不重視。
可她眼波流轉,胸腔裡那顆熾熱的心在為她而狂跳不息,分明在邀請她與她一同沉醉。
如她所想的,她沒有躲藏,暖黃邊緣之中的面容越發清晰,呼吸可聞,迎合著猛烈的心跳,熱意從腳底蔓延至心頭,雙唇微貼。
她伸出一隻手,近乎虔誠地緩緩捧住了女孩的臉,女孩因緊張而輕微顫抖的睫毛輕颳著她的肌膚,絲絲癢癢的感覺搔撓著她的心尖,雞皮疙瘩四起。
良久,她微微鬆開了女孩,呼吸卻仍舊貼在她的唇角。
“那我們現在算什麼?”她小聲問道。
夏天的風是熱的,她的唇也是。
而女孩的眼神柔得似要滴出水,胳膊不自覺地勾住了她的脖頸,貪戀地再次迎了上去。
“女朋友。”她唇齒不清。
*
終於得償所願的這一個晚上,周彌興奮得無法入眠,總覺得一切都不太真實,甚至害怕這只是一場她編造的美夢。
她總是忍不住摸一摸自已的唇,回憶實在是太過於心跳。
她們將初吻都獻給了彼此,而萬雨卿紅唇的觸感,遠比想象中的要美好得多。
胡思亂想了很久,導致她第二天很晚才醒來。
一看時間,都快中午十二點了。
她仍還記得昨晚發生的事情,呆愣在客廳中,望見陽臺的小圓桌上還有昨晚喝完的兩罐啤酒瓶,意識到這根本就不是夢,而是無比真實的,鮮活的現實。
彼時,心跳又躁動了起來,她連忙去洗漱,急不可耐地想現在就看到她。
無錯書吧萬雨卿果然已經起床了,她正逆著光坐在陽臺上曬著太陽,聽見鑰匙插入門鎖的聲音,敏銳地回望一眼,恰好就與她四目相接。
對視的一眼,所有昨晚心動曖昧的片段都接踵而來,填充著她們的腦海,兩個人一時間好像都有些小小的尷尬。
都說夜晚是最好的情緒催化劑,這句話倒是一點錯也沒有,加之萬雨卿那時也有些微醺,兩個人不可避免的都上了頭,最後的結局也都是她們的意料之外。
現在萬雨卿清醒了,會對昨晚做的那些事情感到後悔嗎。
周彌腦子裡閃過的千千萬萬擔心,都在萬雨卿衝她勾手的那一剎那全數消失。
她微微勾了勾唇,小跑著到她身邊,卻矜持得手都不知道何處安放。
萬雨卿被她逗到,輕笑:“中午好?”
女孩抿著唇,小聲回應:“嗯!”
“吃午餐了嗎?”
“還沒有。”
她不敢說十分鐘前她才剛起床,而且一起床就趕著來找她了。
女孩咬了咬唇,問道:“那你吃午餐了嗎?”
“嗯。”
“吃的什麼?”
“外賣。”
“哦……”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萬雨卿拉了拉她背在身後的手,昂頭,含笑溫聲道:“我給你熱點餛飩?”
“啊?”周彌愣了一愣。
她的手被萬雨卿輕握著,溫熱的掌心一如昨晚的樣子。
“還是說,你想吃點別的?”
她反應過來,眸子陡然閃過一抹喜色,不覺反握住了她的手:“你留給我的?”
她點了點頭,“嗯,給你也買了一份。”
女孩一刻也沒多想,立馬答應:“好。”
只要是她給的,吃什麼都可以。
萬雨卿勾唇,偏了偏頭示意道:“那你先坐這等一下,我很快?”
她眨了眨眼,彎眉淺笑:“好哦。”
她滿心歡喜地坐在萬雨卿剛才坐過的地方,遠遠地望著她高瘦的背影在廚房裡忙碌,一直到眼睛有些發酸才收回視線。
她揉了揉眼,注意到了萬雨卿膝上型電腦上開著的網頁,好奇地多看了幾眼。
電腦上是一個網頁的介面,上面是萬雨卿剛註冊的新賬號,而滑鼠一滑,就又蹦出來了一個視窗,點進去一看,是她完成到一半的線稿。
隱約看得出來畫的是一個女孩坐在草坪上。線條流暢分明,手裡最先成型的洋娃娃被畫的栩栩如生。
周彌撐了撐下巴,有些疑惑。萬雨卿怎麼忽然又開始畫畫了?也沒聽她提起過。
“周彌。”
她一驚,手忙腳亂地將電腦換回原來的介面。
周彌聞聲望去,就見萬雨卿已經端著碗走了過來,下意識尷尬一笑。
做賊心虛吶。
萬雨卿似笑非笑,碗中還冒著熱氣,她拉開了椅子,道:“沒事,看唄。”
周彌鬆了口氣,嫣然一笑。
“吃吧,”萬雨卿把勺柄轉向她,提醒道:“小心燙。”
“好。”她舀起一顆飽滿的小餛飩,吹了幾下,咬上一口,皮軟肉嫩,餡料在口中爆開汁水。
好吃到心底發出喟嘆。
萬雨卿默不作聲地把電腦轉到了自已面前,又開始了自已要做的事情。
周彌見狀,疑惑問道:“你是在畫畫嗎?”
“嗯。”
“怎麼忽然又開始畫畫了呀?”
噠噠的鍵盤清脆聲響在萬雨卿修長的指尖中奏開。
“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的,我爸為了讓我嫁人把卡給凍結了嗎?”她嘴角噙著一絲不明顯的笑。
周彌動作一頓,點了點頭。
“我想和你一樣,也找點事情來做,能自已賺錢的話,就不用再去用他們的錢了。”
周彌有些驚訝,但也僅是一瞬間。話落,她附和道:“我覺得你說得對。”
萬雨卿畫畫和設計很有天賦,無論是從線條、比例、亦或是色彩上,完全屬於老天爺追著餵飯的型別,所以她用此作為副業,甚至主業,都完全沒有問題。
“我現在對這些還不是很瞭解,正在慢慢摸索,”萬雨卿點了點滑鼠,頁面跳轉,“我打算在平臺新開一個賬號,平時發一些自已的畫稿。等粉絲慢慢積攢起來了,就開始接稿什麼的……是這個道理吧?”
她將自已的打算全數告知周彌,像在請教一個前輩的意見。
她並沒有接觸過類似的東西,但若能將這一業餘的愛好引申為經濟支柱,在賺錢的同時還能順便提升一下自已的技能,的確也是一個一舉兩得的好主意。
周彌對此表示贊同,也由衷地為她感到祝福。但話又說回來的話,她依稀還記得,自已在之前說過什麼。
周彌慢吞吞地吃著餛飩,眼神卻不肯從萬雨卿的身上挪開。
她忽然低下頭,悶悶道:“其實……我養你也可以的。”
萬雨卿偏頭看她,眼神意味不明。
女孩沒有抬頭,只看見紅紅的耳朵。
像那天說的一樣。
——接受我的“包養”,也不是不可以。
話雖是這麼說,周彌知道萬雨卿是肯定不會答應她這個“包養”請求的。倒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萬雨卿這個人,必須要靠自已賺來的錢才會安心。
她從前將父母每個月打給她的錢視為義務撫養費,所以她花的毫無負擔。若是想清楚了要靠自已的雙手吃飯,徹底脫離他們的束縛,那肯定得有一個穩定的、可靠的工作渠道。
畢竟錢這種東西,可以不稀罕,但不可以沒有。
那一天,萬雨卿將初中、高中上課時期開小差和閒暇之餘所有的畫稿都翻了出來,足有厚厚的幾沓。
她註冊了一個新的賬號,並將“迷青”作為自已的筆名,正式在上面釋出了自已的畫作。
為了方便作畫,她特地用自已留下的錢買了一部新的平板電腦。
正如周彌所說,無論是從哪方面上看,萬雨卿都是一個極富繪畫天賦的人。
漸漸的,萬雨卿開始有了一批粉絲,時常活躍,會在她每一次的新作品下為她捧場。後來逐漸開始有人找她約畫,她的畫稿質量很高,對待單主很有耐心,價格很親民,改圖也聽得懂人話,總能很快理解單主的意見。
萬雨卿本是一個很害怕麻煩的人,但對於繪畫這一塊,她要麼沒興趣就隨便糊弄一下,但她一旦認真起來就會死磕到底,怎麼修改都不會嫌麻煩。
很快,她就為自已樹立了一個好口碑,除了源源不斷的新客人之外,還有不少是回頭客。
周彌則見證了她在很短的時間裡,從零到逐漸火熱。在此期間,兩人也迅速進入熱戀期,除了每天膩歪在一起,似乎還有了同居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