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不敗一路疾行,不久後進了一家妓院,沈清月將徐達扮作另一個人進去打探了一番,果然見到錢一空師徒三人在裡面花天酒地,張、沈、徐三人就在附近的酒樓守著,一邊觀察錢一空的動向,一邊等待幫手趕來。
如此過了三天,城外忽然來了一隊兵馬,徑直停在了妓院門口,張鋼鐵從視窗向下一望,一眼看見隊伍正中間馬車旁的一騎,上面騎的是哈麻那名冷冰冰的貼身護衛,可見馬車裡坐的必是哈麻,張鋼鐵與沈清月互看一眼,彼此會意這廝來此絕無好事。
“快看,我哥哥。”
又是沈清月眼最尖,張鋼鐵順著她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見沈伯義、湯圓圓二人隱在人群中。
“還真巧。”
張鋼鐵不禁奇道,他們竟和哈麻同一天趕到。
“不巧,你瞧他們的架勢,很顯然是一路尾隨哈麻而來的。”
沈伯義不是愛看熱鬧的人,何況他還有正事要辦,若不是尾隨而來,萬不會出現在此。
此時已有數名官兵進了妓院,不一會,妓院中倉皇奔出數十人來,其中有男也有女,大多衣衫不整,被官兵強行從溫柔鄉趕了出來。
待閒雜人等清理乾淨後,哈麻這才懶洋洋地從車中下來,在護衛的陪伴下走了進去。
“快去叫住我哥哥。”
沈清月見沈伯義想找機會混進去,連忙推了推張鋼鐵,張鋼鐵連忙奔了下去,在沈伯義動手宰一名小兵之前攔下了他。
“你怎會在此?”
沈伯義一臉驚喜。
“說來話長,跟我來。”
張鋼鐵將沈伯義和湯圓圓帶上了樓,卻見沈清月又不見了。
“見過少城主。”
徐達連忙拜見。
“是你,原來你們早見過了,我收到書信後即刻出發,途中碰到了哈麻的隊伍,知與此事脫不了干係,便一路尾隨而來。”
沈清月果然沒猜錯,張鋼鐵忽然看見沈清月從一個角落裡悄悄踱了過來,她終於肯見沈伯義了。
“我也是前幾天路過此地碰到了徐達,才知脫脫大人被陷害一事。”
張鋼鐵趕緊大聲說話掩蓋沈清月的腳步聲,小妖精是想給沈伯義驚喜。
沈伯義正待說話,忽然聽到耳後有動靜,他的耳朵早已痊癒,以他的修為不可能被人近身而不知,沈伯義迅速一轉身,一眼看見了沈清月。
“不好玩不好玩。”
沈清月氣得直跺腳。
“這位如花似玉大美人是誰呀?”
沈伯義板著臉說道。
沈清月才不管沈伯義是真生氣還是假惱火,一頭扎進了他懷中。
“哥哥。”
沈清月甜甜地叫了一聲。
“九年不見,虧你還認得我這個兄長。”
沈伯義輕輕捏了捏沈清月的俏臉。
“九十年不見我也認得兄長呀。”
沈清月撒嬌道。
“胡說八道。”
沈伯義一把推開沈清月。
“你這個狠心的野丫頭,九年不回家,你可知爹孃多麼思念你?”
沈伯義斥責道。
“知道,月兒也思念爹孃和兄長。”
沈清月一句話說完眼角忽然就冒出了淚來,再野的人也會想家的,沈伯義見狀,連忙將她攬回了懷裡。
“那個那個,你平安便好,回來便好。”
張鋼鐵看著他們兄妹重逢心裡很不是滋味,他同樣跟家人分開九年了,他何時才能跟家人重逢呢?張鋼鐵的眼眶裡不知不覺也冒出了鐵水,回頭看向了窗外。
“哥哥,咱們快去辦正事。”
沈清月忽然從沈伯義懷裡彈了出來,使勁擦了把淚,因為她忽然意識到他們的溫存是在刺痛張鋼鐵。
“好。”
沈伯義雖然奇怪,但他想不到那麼多。
“哈麻親來必有奸計,趁他和錢一空見面之機咱們搶先一步救人去,以免生變。”
沈清月的腦子永遠轉得最快,有沈伯義和湯圓圓在,那些鐵甲軍好對付多了。
“錢一空在此?”
沈伯義奇道。
“正是,等他們商討完就遲了。”
沈清月左手牽住沈伯義,右手一探牽住了黯然神傷的張鋼鐵,手上用力捏了捏,張鋼鐵微微一笑,表示自己還好,感同身受永遠使人熱淚盈眶,不經意就心心相印了。
五人很快到了貶所附近。
“妓院距此五六里,衙門距此三四里,妓院雖遠,但收到訊息錢一空必定先到,咱們務必速戰速決,在他趕來之前脫身。”
徐達說道。
“明白。”
沈伯義觀察良久,心裡有了計較。
“我上前叫陣,圓圓和月兒兩頭分堵,儘可能不讓人送訊息出去,徐達留在此處居高臨下,發現變故及時提醒,張鋼鐵輕功好,趁亂闖進去救人,我們到門口接應你。”
沈伯義的安排合理。
“小心。”
湯圓圓說道。
“你們也是。”
沈伯義說完就走了出去,湯圓圓、沈清月分別走向了兩邊,張鋼鐵和徐達留在了原位。
不等沈伯義走到貶所門口,早有兩名鐵甲軍橫了出來。
“軍機重地,速速走開。”
一人冷冷道。
“該走開的是你們。”
沈伯義一掌劈了過去,但聽一聲雷鳴,那人身穿鐵甲行動不便,即便不穿也不見得能躲開,仗著鐵甲護體硬接了這一掌,卻不知這一掌的威力有多巨大,被生生劈飛出去,撞在身後一名鐵甲兵身上,但聽“嗵”“嗵”“嗵”幾聲響,接連撞倒好幾人,眾鐵甲兵才知來者不善,紛紛圍了過來,卻接連被沈伯義放倒,雖受傷不重,卻阻攔不住。
“快去報信。”
一人喊道,隨後便有四人分別向兩側奔去,正是湯圓圓、沈清月守的方向。
張鋼鐵正在等待良機,忽見貶所內升起一注狼煙,不禁懊惱起來,只記得不讓人出去報信,卻忘了古代還能點狼煙,張鋼鐵心下一急,眼見沈伯義已將鐵甲軍吸引出大半,等不及場面再亂一點,直接從眾鐵甲軍頭頂飛進了貶所,自有沈伯義替他擋下回防的人,張鋼鐵一進去就搶先放倒煙囪邊的守衛撲滅了狼煙,裡面的人所剩不多,張鋼鐵上下左右閃轉騰挪,裡面的人摸不到他的一片衣角,很快就被張鋼鐵盡數放倒,走進裡面,只見脫脫被關在一處簡陋的囚室,身形消瘦了許多許多。
“脫脫大人,快跟我走。”
張鋼鐵從守衛身上搜到鑰匙開啟了鎖。
“走去何處?”
脫脫抬頭看了看張鋼鐵,目光中一片淡漠,全無昔日神采,還有什麼能比嘔心瀝血奮鬥終生的事業忽然間變成狗屁更讓人崩潰的呢?
“去沈城。”
張鋼鐵說道,脫脫率軍連克紅巾軍,紅巾軍恨他入骨,此時此刻唯有沈城能保他了。
脫脫瞪了張鋼鐵半晌,忽然冷哼了一聲。
“你這賊子竟敢闖我禁地出言不遜,速速離開,否則治你個謀反之罪。”
他竟擺了個官架子。
“你已是階下囚,何必還端著姿態?”
張鋼鐵奇道。
“吾皇一時糊塗,明日回過神來便會復我官職,你是什麼東西?竟敢指責本相,滾遠些。”
脫脫鐵青著臉說道。
張鋼鐵沒來得及生氣,忽然想到了徐達說的話,脫脫不願牽連無辜,拒絕了知府嫁女保全之美意,不管那是不是錢一空耍的把戲,但脫脫的人品顯現無疑,這麼好的人怎會倨傲?他這分明是怕連累張鋼鐵、連累沈城,脫脫心知肚明三年前沈城是因為他掌兵權才沒有報復。
“狗皇帝不會回過神來了。”
張鋼鐵不由分說抱起了脫脫,正欲轉身離去,忽然聽到了徐達的訊號,張鋼鐵連忙走到視窗向外一望,但見錢一空已電射而入人群,和沈伯義交上了手,張鋼鐵還是沒能及時掐斷狼煙,沒想到錢一空來得如此之快,場中局勢瞬間逆轉,鐵甲軍得以回防貶所,緊接著馮不傷、褚不敗相繼趕到,分別牽扯住了湯圓圓、沈清月和徐達,徐達本可以藏匿起來不現身的,但他的人品和他師父一般無二,轉眼衙門和哈麻的兵馬也陸續趕到,將貶所圍得水洩不通,他們倒是困不住張鋼鐵,但張鋼鐵難以揹著人飛出去,即便能勉強一試也無力躲避飛箭。
“今日真是熱鬧。”
外面馬車中走出一人,竟不是哈麻。
場中眾人紛紛停手,沈伯義、湯圓圓、沈清月、徐達聚在了一起,大家在一起突圍也容易些。
“少廢話,你來此作甚?”
徐達叫道,顯然認識這人,馬車中不是哈麻他也頗感意外。
“我認得你,你是脫脫的徒弟,似乎是姓…徐,對麼?”
那人笑道。
“不錯,你待怎樣?”
徐達凜然道。
“不怎樣。”
那人恭恭敬敬請出一封詔書雙手舉著。
“你們要阻攔本官傳旨麼?”
那人冷然道。
“什麼旨?”
徐達變了變色,不知是吉是兇。
“聖旨豈敢妄拆?見了正主自然知曉,還不讓路?”
徐達看了看沈伯義,萬一是復職的詔書,今天反而闖了禍。
“聽完詔書再說。”
沈伯義道。
眾人讓開了路,那人這才緩步走向貶所,旁邊跟了一人,手中提著一個籃子,哈麻的劍客護衛卻在馬車邊沒動,顯然哈麻躲在車內。
那人走進貶所,鐵甲軍迅速攔住了沈伯義等人,只有張鋼鐵一人在內。
“脫脫接旨。”
脫脫趕忙跪地,那人像沒看見旁邊的張鋼鐵一樣,直接開啟了詔書。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原來聖旨真是這麼開頭。
“朕痛定思痛,脫脫久居相位,功勞顯赫,不該遭此謬禍,特賜西域葡萄酒一壺,即日起官復原職,回大都覆命。”
還真是復職詔書,張鋼鐵聽得有點恍惚,這任免也太隨意了。
“臣…領旨…謝恩。”
脫脫深深叩首,良久後才顫抖著站起身來接過詔書,傳旨那人從籃子裡拿出酒壺與酒杯,嘩啦啦倒了一杯,從顏色上看是很正宗的新疆葡萄酒。
“今日適逢臘八,丞相快請喝下這杯御酒暖暖身子,別讓你徒弟帶的這些江湖朋友等急了。”
那人的態度已然變恭敬了。
“張大俠,本相現已官復原職,還請稍加避嫌,代本相謝過少城主。”
脫脫看著張鋼鐵說道,用眼神示意張鋼鐵趕緊走,不要讓他難做。
“放他幾人離去,不得有誤。”
脫脫端起酒杯轉向傳旨那人,那人笑了笑,連忙走到門口。
“丞相有命,放他幾人離去,不得有誤。”
此情此景張鋼鐵還能說什麼?只得退出來,徐達聽到那人稱呼脫脫為丞相,臉上頓現喜色,此時張鋼鐵已經退了出來,脫脫官復原職,在場他官最大,誰也不敢抗命,眾官兵迅速讓出一條道來放五人離去。
走出數里,徐達忽然停了下來。
“師父官復原職為何不讓我回去侍奉?”
徐達的臉色有變。
“可能是因為你今天的舉動涉嫌謀反?”
張鋼鐵道。
“詔書內容你記得麼?”
徐達問張鋼鐵。
張鋼鐵將詔書內容轉述一遍。
“皇帝道歉只用一壺酒麼?分明有詐。”
徐達轉身向貶所飛奔而去,四人連忙跟上,等他們趕回來時貶所周圍已不見一兵一卒,徐達衝進貶所,但見脫脫仰坐在一張椅子上,七竅都在汩汩冒血,那一個空杯兀自握在他的手裡。
“師父!”
徐達抱住脫脫放聲大哭,張鋼鐵這才想明白片刻前的較量,那傳旨的人說別讓你徒弟帶的這些江湖朋友等急了,分明是拿徐達等人要挾脫脫喝酒,因為他知道脫脫能夠聽出詔書是假的,脫脫若是說出實情,張鋼鐵等人必定不依,結果難免兩敗俱傷,所以脫脫提起酒杯也是要挾那人,以一命換多命,想到這裡張鋼鐵的眼眶溼了,一個朝代的衰亡必定有一個過程,而脫脫的悲劇人生正是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