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不凡忽然目光犀利起來:“它可以因為自身原因沒落,但是絕對不能毀在你們這些手裡!所以,任何人都應該接受公正的裁決,這世道很不公平,但是也很公平。
你沒有任何資本來談放過你。
粉劇盛行,遺毒子孫,造成的深遠負面影響根本就無法計數。
你將來到了地下,見了祖宗,不知道,你有什麼顏面跟他們說你的豐功偉績,他們又有什麼顏面看你今日的揮斥方遒。
你就不怕你的子孫和你一樣?”
徐不凡的語氣淡淡地,卻又帶著些許憤怒,又是這麼雲淡風輕地說出這些話,讓趙豐年胸腔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要爆炸似地,劇烈起伏。
趙豐年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他簡直不能相信這些話是徐不凡說出來的,可是又心裡清楚,這必然是真的。
他緊緊攥著手中的茶碗,攥得手上青筋暴起,嘴裡因為太過於用力地咬牙,已經能感覺得到腥甜的血的味道。
但是他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倒吸著冷氣緩聲問道:“李建和奎爺這麼多年都沒有做到,你又是怎麼做到的?”
好像問到了眼前徐不凡的心坎上,徐不凡臉上一改剛才的冰冷淡然,露出一抹孩子氣的天真笑容來:“李總和奎爺沒有做到,是他們覺得事情出了必然有因,怕動了二人轉的根,怕很多人失業。
可是我不怕,因為,這個世上不容不良現象的存在,有,必須要扼殺。
否則怎能有清朗的空間?時代變了,改革了,開放了,人民富裕了,國家興旺了,這不是一個人和某個人的功勞,而是國家,是黨,是人民共同努力的功勞。
我們現在缺的不是填飽肚子,而是,提高思想覺悟,傳播正能量,為國為民做貢獻。
我們不能忘本!”
徐不凡忽然笑了笑:“……至於我怎麼做到的,很簡單,因為正義的人永遠多於邪惡的人。
正義永遠站在上風!其實,所有文明的藝人一直在抵制三俗,這一次一呼百應,奎爺的朋友們幫了不少忙,葫蘆爺,垛爺,也發動了自己的力量;我的朋友也幫了不少忙,還有那些慕名而來的老藝術家們,還有國家部門的大力支援。
農村包圍城市,從農村小劇團著手,道城裡省裡,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收集證據,整理出來,遞交給警方和文化部門,文化部門這邊,就是李總出了力,再有就是我去首都時候認識的導演和電視臺的領導和同仁也幫了不少忙,還有很多正義群眾的協助,終於讓這件事滾雪球似地越做越大。
你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是不是也很容易?這才多長時間,就已經收穫這麼大!長此以往,還會有三俗劇目和不良藝人的存在嗎?”此時,趙豐年只覺得一股涼氣從天靈蓋灌進,順著脊樑骨一下就竄到了尾椎骨,將他全身灌了個冰涼。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信念支撐,才把這麼龐大複雜的事兒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好像只是撣了撣塵土那麼簡單。
能把事情做得這麼天衣無縫先發制人,必然有周密的部署,有充分的前期準備,有足夠的人力支援,最重要的是,有官方的大力支援。
沒有一件是容易的。
每一件背後隱藏的含義也都意味深長,細思極恐。
卻偏偏被眼前這小子說得這麼輕鬆。
趙豐年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如喪考妣。
“一絲轉圜的餘地都沒有麼?”
他喃喃地問。
“你去自首吧。
不然家成供出來的證據加上趙龍的檢舉,你這麼多年犯下的罪行,是個什麼罪,你多少也有數兒吧?要不是趙龍和李健求情,說你年輕時候也是個正宗苗子,只是後來因為家庭不幸,才走了邪路,否則,你認為我們給你一個機會,上面會給你這個機會?趙總?該過去的,都過去了,自古邪不勝正。
做了壞事,總事要遭到報應的!”
徐不凡長嘆一聲,還是心軟了。
曾經站在省城戲曲界巔峰的趙豐年此刻卻窩在空蕩蕩的茶樓裡面色驚惶,實在令人那面唏噓世事無常。
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趙豐年年起時候的經歷很可憐,值得通情,但你不能把通情當作違法的通行證。
徐不凡朝趙豐年微微頷首,轉身離開了。
走到一樓的時候,趙豐年突然喊住他。
“你知道你和趙龍的恩怨?你現在原諒他了嗎?”
趙豐年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徐不凡,問道。
徐不凡點點頭。
“他父母去世了,以後就拜託你照顧了.”
趙豐年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徐不凡愣了愣:“他現在是我朋友,朋友有困難,我不會袖手旁觀。
他比你強,他知道知錯就改!”
徐不凡說完揮揮手,飄然而去。
他身後,趙豐年站在二樓樓梯上,面無表情,久久未動,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趙豐年自殺了。
就在徐不凡見他的幾天之後,警方收攏了所有的證據,準備去將他抓捕歸案的時候。
意料之外,卻也情理之中。
他驕傲了一輩子,怎麼可能容忍自己當著全城人的面兒被手銬鎖著押出自己得意了小半輩子的興泰茶樓,又怎麼可能容忍自己灰頭土臉地接受法律和道德的審判。
所以他帶著他最後的一點沒有意義的驕傲,用一條撕成條兒的二人轉戲服,把自己掛在了興泰茶樓二樓的橫樑上。
那個位置是他平時高興時坐著看戲的地方,他最喜歡,總是坐在這裡邊喝洋酒邊看戲,像一個成功人士一樣享受生活。
如今這裡也成了他最終的歸途。
倒讓人覺得莫名的諷刺。
徐不凡把這個訊息帶給李建的時候,李建沉默了良久,最終一聲嘆息,“也好.”
法律審判不了的,還有良心可以譴責,倒也不算壞到骨子裡。
算是給這件事畫了個句號。
沒了領頭羊,粉劇陣營迅速土崩瓦解做鳥獸散,很快就被警方各個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