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如楠才換下睡衣,有點奇怪地看著段羨辭:“會是樓下的張霖嗎?他昨天才搬進來,可能來找我一起吃早餐.”
是最近來的公司實習生。
段羨辭倒是見過一次那個張霖,他可不太喜歡那小子,於是決定開門去趕走他。
謝如楠要他態度好點,段羨辭口是心非地點著頭,走到門口直接開啟門,他們都沒有看門鏡的習慣,剎那間,段羨辭愣在了原地。
謝如楠一邊詢問著一邊走過來,她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支吾著喊了聲:“媽……你,你怎麼來了?”
門外正站著一身米白色套裝的謝母,她放下手裡的小藤箱,將太陽鏡推到額頭上固定,以一種極為審視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段羨辭,很快又將目光越過他,落在了他後方的謝如楠身上。
死寂一般的尷尬氣氛令三個人各懷心思。
半晌過去,段羨辭才想起側開身,為謝母讓出了進來的路。
謝母二話不說地走了進來,謝如楠瞥一眼段羨辭,兩人有片刻的不安,可段羨辭也沒打算逃避這個早晚要面對的事實,他轉過身,抬手撫了撫謝如楠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她別怕,這次,他和她會一起的。
謝如楠緩緩地點著頭,她緊鎖著眉,內心十分焦躁。
而謝母還在突擊檢查一般地在只有五十幾平方米的房子裡走來走去,她先看了臥室,凌亂的被單足以說明一切;再去看衛生間,兩條毛巾,兩套洗漱用品,還有男士浴衣,緊接著又去廚房,柴米油鹽的瓶瓶罐罐沒少一樣,倒是生活的井井有條,也像模像樣。
於是,謝母的怒火已經縈繞心頭,她雙手環在胸前,高跟鞋踩在石磚上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響。
謝如楠顯得有些無措,段羨辭在這時將謝母放在門外的小藤箱拎了進來,然後,反手關上門。
樓道里可以清晰地聽見房中傳來謝母的高聲斥責:“你言而無信!當初你答應了的,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針針,你竟說謊!”
接下來,是謝如楠的聲音:“媽,你別再提那件事了,我們都不想再回憶那些,你也不要再抓著那件事不放了!”
謝母蹙起眉心,她打量著擋在段羨辭面前的女兒,不敢置信地問道:“針針,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謝如楠只遲疑了3秒,然後便堅定地回答:“我知道.”
謝母強忍怒氣,又看向段羨辭:“佟先生,我要和我女兒單獨談話,你覺得自己應該繼續留在這裡嗎?”
段羨辭沉默著,轉身開啟離開,謝如楠卻拉住他的手臂:“你不用走,沒什麼是你不能聽到的.”
段羨辭聽從了謝如楠的話,他停住腳步,但也沒有在說些什麼,直到謝母將話題的矛頭指向他:“看來都是你在背後給針針出的這些主意了.”
段羨辭終於抬起頭,看向謝母。
謝母面色嚴厲,表情中顯露頤指氣使,“離開家鄉城市調轉到這邊也好、說什麼都不准我陪同也罷,這些都是因為你賴在她身邊不肯走,所以她才會欺瞞我到今天.”
段羨辭終於忍不住為自己辯解道:“阿姨,我知道您一直對我有所誤會,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可以和您解釋.”
“解釋?”
謝母冷笑一聲,“還需要什麼解釋?不都已經擺在這裡了嗎?”
她指著房間裡的種種痕跡,非常失望又痛心地說道:“我家針針從小就聽話乖巧,一直都是我的驕傲。
可自從她遇見你之後,她就和中了邪一樣,事事都按照你的意圖去做,被你欺騙、拋棄,如今你又回來了,再次把她的生活搞得一團亂,要是沒有你,她也不可能跑到這麼遠來調轉!”
“阿姨.”
段羨辭微微皺眉,嘆息一聲,委婉地提醒謝母道:“您說的欺騙與拋棄有些過火了,畢竟當初的事,您最清楚了,不是嗎?”
“你什麼意思?”
謝母立刻懂了,她凝視著謝如楠,“楠楠,他都和你說了?所以你剛剛才說不要再提那件事,原來是這個意思?”
謝如楠的表情無奈,她沒回答這個問題,只說:“媽,你好不容易來了,先歇歇吧,晚一點我們帶你去吃點這邊的特色.”
謝母對她口中的那個“我們”極其不滿,她不敢置信地拉過謝如楠的手,逼迫似的問她:“你不能和他在一起,我知道都是他在糾纏你,我現在就去找你們的學校領導說明這件事,和我離開新加坡,這就走.”
謝如楠卻毫不猶豫地推開了謝母的手,她的態度已經足夠明確,令謝母的震驚又加深了幾分。
段羨辭打量著謝如楠的臉色,他知道她已經下定了決心,這令他也擁有了勇氣,至少,她是他唯一的籌碼,她的站隊令他敢於對謝母提出:“阿姨,我是真心想和小謝永遠在一起的,我希望您能接受我,假設你有必要的條件,只要我能夠做得到,您都可以提出.”
謝母帶有一絲嘲諷意味地笑了,她緩聲說:“父母雙全,工作匹配,我只有這麼兩點要求,你看你哪一點佔了?”
段羨辭沒有被她激怒,反而是非常平靜地淡淡一笑,沉聲說:“我不會再像當年一樣因為可笑的自尊心就做傻事的,您用我沒有的東西來做反對,本身就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而您是小謝的母親,我可以選擇接受您的羞辱,但我不會聽從您不公的安排.”
謝母的臉色越發鐵青,她很清楚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不是當年的毛頭小子,他的確不會再表現得“順從”。
而謝如楠也預想過很多次暴露後的情形,並且,真的到了眼下的這個節骨眼,她覺得自己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無措,反而很感謝母親的到來,至少會推進流程,他們不必再偷偷摸摸的,畢竟好不容易才重歸於好,她獲得的力量遠遠要超過對謝母知情的那份恐懼。
於是,她很冷靜地對謝母說:“媽,我們三個人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一談吧.”
段羨辭低聲問了她一句:“去樓下的茶餐廳嗎?”
謝母聽見他這話,不等謝如楠回答就說:“不用,就在這裡,哪也不去.”
謝如楠點點頭,段羨辭簡單地整理了一下餐桌上的雜物,然後請謝母坐下。
三人各自落座,謝如楠和謝母講了自己打算來調轉的原因,又說她之前一直拒絕相親並不是相親物件不好,而是她沒想過要和別的男人談感情,且走到今天,她決定要和段羨辭結婚。
在聽到“結婚”兩個字的時候,謝母強忍住怒火,雙手緊緊地握住,甚至全身都忍不住地顫抖起來。
“謝如楠.”
她很少這樣稱呼女兒的全名,“你別再說下去了。
如果你執意要和他結婚的話,你就會失去我這個母親,在我與他之間,你只能選一個.”
謝如楠搖了搖頭,說出心底話:“媽,你這樣做只會把我從你身邊推得越來越遠,你應該很清楚答案的.”
謝母紅著眼眶,難以接受地看著她:“你這是在威脅我?”
“不是.”
謝如楠真誠地說:“我只是不想你為難我,而我也不想破壞我們母女之間的感情。
你是我媽媽,我只有你一個母親,而段羨辭也只有一個,我不懂你為什麼要拿這兩個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來進行對比,他什麼都沒做錯過,就算你不喜歡他,也不能強迫我不愛他.”
“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兒在未來受到傷害,這樣有錯嗎?”
謝母含著眼淚,字字珠璣道:“做人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你曾經最難熬、被他逼到絕路的那段日子,你忘記了我可沒忘,日後再發生那樣的事該怎麼辦?當我老了,誰還能保護得了你?愛可以當做錢來花,當飯來吃?天底下那麼多優秀的男人可以選,你偏偏要選一個讓自己受苦受罪的人,到底是他給你灌了多少迷魂湯,你怎麼就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阿姨.”
段羨辭在這時緩緩說道:“在我父親沒去世,在我家境優渥,在我得天獨厚的時候,您見到我也像是在看一隻臭蟲。
所以,您究竟是厭惡我這個人,還是厭惡小謝愛上的男人呢?究竟是我讓您有偏見,還是您害怕我本身的存在?”
謝母瞬間冷靜下來,她質問段羨辭:“我為什麼要害怕你?”
“您怕小謝重蹈覆轍的是你自己的人生.”
段羨辭的語氣很溫和,“可她不是你,我也不是她父親,您不能以這些莫須有的理由來拆散我們.”
謝母的指尖死死地扣緊掌心,一陣陣生疼蔓延到骨節,她繃緊了下顎,牙齒都咬出了細碎的聲響。
那天,他們談了很久很久,從清晨到黃昏,時間流逝得極快,謝母離開謝如楠公寓的時候留下一句:“如果你敢偷偷瞞著我和他領證的話,你將會失去你唯一的母親.”
“我們不會那樣做的.”
謝如楠說,“你不同意一天,我們就會為徵求到你同意的那天而繼續努力下去.”
謝母頭疼地轉身看著她:“不要把選擇題丟給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全天下的父母都愛自己的孩子.”
謝如楠苦笑道:“媽,你也不想我痛不欲生吧?”
謝母無話可說,只能憤然離去。
她拎走了帶來的小藤箱,不肯告訴謝如楠自己住在哪家酒店,她需要單獨冷靜一晚。
謝如楠關上房門,回到客廳的時候,看見段羨辭正坐在沙發上出神。
傍晚的夜色逐漸爬上天際,落地窗前的紗簾被清風輕輕拂動,謝如楠走到他面前,柔聲問了句:“累不累?”
他醒了神,抬頭看向她,“不累。
就是有點餓,去吃個茶餐廳吧.”
謝如楠很擔心地撐住他的肩膀,單腿壓在沙發上,“你真的沒事?”
段羨辭有點無語地挑了挑眉,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她失去平衡落在他雙腿上,他屈膝將她橫抱在懷裡,低沉著嗓子說:“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一摔就碎,你怕什麼呢?”
她捏了捏他的下巴,彷彿有些沒了理智似的說:“假設現在有個孩子,可能會令我媽妥協.”
段羨辭失笑,喚回她的智商,“別讓小孩成為我們兩個之間的道具,他要是因為這個而出生的話,也未免太可憐了吧.”
無錯書吧謝如楠困惑地眨了眨眼,“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孩子的嗎?”
“之前是,但現在不太想.”
他長嘆一聲,手指輕拂她落在額前的髮絲,“生孩子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我不想你為此痛苦,而且,生不生小孩,歸根結底也是要取決於你自己的決定,我沒權支配你的想法.”
謝如楠抬起手臂,環住他的脖頸,把臉埋在他的肩旁,語氣堅定道:“我會再和我媽談談的,如果她今天說了什麼話傷到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
他將她摟緊一些,“她是你重要的親人,我不會去記恨她,我也不會離開你,我說過,再也沒有任何事和任何人能拆散我們,我已經不敢去想象沒有你在我身邊的日子.”
謝如楠因此而感到了無比安心,這一刻,她覺得段羨辭真的很厲害,他可以察覺到她微妙變化的心境,及時化解她的不安,彷彿他與她是一體的,他們可以互相感知彼此的喜怒哀樂。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她也不敢想象沒有他的日子她該如何活下去,可她也很清楚,沒有他的那段時光裡,她也還是活得很好。
她不過是覺得,有他在的話,她的人生會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