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喊又叫過了半天,謝如楠最終選擇放棄。
她咬牙切齒的一屁股坐到自己搬來的桌子上,長吁出一口氣,抱住雙臂將下巴抵在了彎曲起來的膝蓋上。
越是這種時候,她就越難以遏制的回憶起與段羨辭從前的往事。
兩年前的她和他還都可以對彼此微笑出來,不像現在這樣,冷漠的都比上陌路。
初中一年級的寒假,謝如楠和段羨辭到廣場溜冰。
謝如楠在體育方面是個低能兒,穿著冰刀扶在欄杆上一步也不敢邁出去。
段羨辭就滑過來,拉過她戴著笨笨的毛絨手套的手,眯縫著眼睛笑:“走啊,我帶著你滑,摔不了的.”
“啊?你行不行啊……”她還不怎麼放心的打量起當時個頭勉強只有一米七的男生。
段羨辭執意把她拉了出來,顫顫微微的走在冰面上,像一隻左右搖擺不停的小企鵝。
“不行,我還是害怕.”
就算被段羨辭拉著雙手也還是感到膽怯。
“你別這麼膽小行不行.”
段羨辭無奈的想要說服她,末了又添了一句安慰的話,“你放心,有我在呢,什麼都不用怕.”
說這話的時候,陽光照射在冰層上,反射出七彩的光。
它們投影再段羨辭的眼睛裡,像是美好的彩虹。
對,段羨辭的眼睛裡有彩虹。
那之後一直都銘記著一句話,每每回想起來都會覺得窩心的溫暖。
比糖甜,味道又有著小小的酸。
你放心,有我在呢,什麼都不用怕。
遺憾的是再也聽不到了。
門嘩啦一聲被開啟了,光線頓時大片大片的湧進昏暗的體育館。
謝如楠眯著眼睛轉過頭,看到有人影背光站在門口。
待熟悉了光亮後,才看清拿著鑰匙的人是一個男生。
他望著時一露微微蹙眉,“你是誰,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
“我……”謝如楠語塞。
“算了,總之你先出去吧,馬上有班級來體育館上課了.”
她一時之間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你怎麼還不走?”
他見她根本沒有挪步。
“啊?”
謝如楠終於反應過來,急忙從桌子上跳下來,“哦!我這就走,再見.”
無錯書吧說著便低下頭一路小跑出去。
忍不住回過頭去,發現他也轉過頭來看她。
謝如楠條件反射般的嚇一跳,不由分說的跑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當體育館的門被開啟的那一瞬間,她彷彿看到那個人的眼睛裡閃閃爍爍,好像也有彩虹的斑斕與絢爛。
會認識他並不代表對方認識她。
學校裡總會有那麼幾個名人,成績優秀也好,體育出色也好,或者是能力強背景好,這些都是吸引平凡人矚目的條件。
當然大家都會關注那個叫做“景樹”的男生,老師會照顧他,同學會羨慕他,儘管也會暗自撇嘴巴。
但是,誰讓人家是本校校長的兒子。
自然都會覺得他與眾不同,身份擺在那裡。
自然都會記住他的名字與長相,出類拔萃的緣故。
這是一種少女情懷。
從段羨辭那裡受到的挫折,從同學那裡受到的排擠,謝如楠便總會遠遠的望著足球場上的景樹出神,彷彿在尋找一種無聲的慰藉。
也不指望他會發現,就想這麼靜靜的觀望。
就像是在春初的四月,陽光打照在臉上,勾繪出睫毛毛茸茸的金邊。
天空湛藍得沒有一絲雲,鳥群結伴飛過綠色的原野,蘆葦叢隨著風向搖擺,空氣中傳來清涼的辛香,景樹站在綠田的中央,漸漸的與謝如楠心中的那個少年的身影重疊,於是他轉過頭來如從前般微笑,是段羨辭清秀的眼角與眉梢。
茉莉和梔子,瞬間開好。
這只是她藏在心底的,小小期望。
下午最後一節課。
放學鈴打響。
段羨辭從辦公室拿出運動會報名表,剛走到教室門口。
“其實,和謝如楠同學兩年,也沒發現她討厭到需要被孤立整治啊.”
“會被欺負也許只是她倒黴而已吧,聽說是體育委員看她不順眼.”
“為什麼啊?我覺得謝如楠人很好啊,可是又沒有人敢違背段羨辭的意思,他在班上很有威信……”段羨辭聽到這裡,立刻面帶微笑走進來,看到幾個女生見到他後嚇了一跳的臉色,故意這麼說:“沒關係,你們想和謝如楠講話就去和她講,但不要把我說得像個混蛋一樣行嗎.”
“沒有!”
幾個女生連連搖頭,“我們不會和她講話的!”
說完便抱過書包跑出了教室。
段羨辭拉開椅子坐下來,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教室裡覺得有點洩氣。
說起來,他不記得自己刻意帶領全班孤立謝如楠。
好像是因為他高中和她又同班之後沒怎麼理過她,和全班的關係都算不錯,惟獨同她保持了距離。
大概是這樣,才被同學誤會自己“看謝如楠不順眼”,也確實故意整治過她,譬如體育課上偏偏要她繞操場跑幾圈,體育委員有權這麼做。
那之後,她就開始被孤立了。
也有很多男生欺負她,丟她的教科書,把口香糖放在她課桌裡這樣的小把戲時常發生。
可……段羨辭從未阻止過。
上次,還“懷恨在心”的將她關在體育館裡。
因小燕裡隱隱認定——“這是她不考慮他心情的報應”,“她該受到懲罰”。
可即便如此,段羨辭也沒有覺得高興過。
反而更懷念從前與她在一起的時光。
連爸爸媽媽也會問起為什麼不和謝如楠玩了,他回答不出,只好沉默。
越長大,越不安。
這個時候,謝如楠跑進了教室,段羨辭一愣,謝如楠看到他,也是一愣。
段羨辭皺起眉,數落起來,“今天的值日生好像是你吧,不收拾教室跑哪裡去了?”
謝如楠沒什麼表情的走到講臺上擦黑板,“沒事.”
段羨辭看到她髒兮兮的制服外套,頓時懂了。
又是從垃圾筒裡撿回來的。
他決定什麼都不理會,埋頭登記表格,可寫了一會兒,眼睛又不自覺的抬起頭,目光慢慢的落到謝如楠纖柔的肩線上。
在夕陽的光暈下,眼神一路蔓延,掠過她紮起的長髮,掠過她白皙近乎透明的耳廓,以及她敲打著黑板擦上粉筆灰的手指。
沒有了聲音。
四周過於寂靜。
好像只有風。
好像只有窗簾輕微飄動的摩擦。
直到段羨辭終於忍不住開口喊了謝如楠,好不容易找回來的聲線卻有些沙啞:“喂.”
謝如楠轉過頭來,以一種不太確信他在叫她的眼神回望段羨辭。
“你真的全都忘了?”
“什麼啊?”
段羨辭的語氣滿是埋怨,“你是在故意裝傻嗎?我一直都在給你機會道歉.”
“你說什麼?”
段羨辭的喉結上下滾動,費了一點時間才說下去,“道個歉就好.”
頓了頓後,又說,“道歉的話,我就原諒你,我可以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謝如楠頓時生氣,二話不說的轉回頭來用力的擦著黑板,脫口而出一句:“神經病,莫名其妙.”
段羨辭接下來的話也沒有好氣:“行,有本事你以後被欺負到哭的時候,也千萬別來求我.”
“你放心,我這輩子求誰都不會來求你的!”
她特意加重了“你”字的讀音。
“有骨氣.”
段羨辭“霍拉”一下子站起身,繞到她面前瞪眼道,“就當我曾經瞎了眼,才會——”話到這裡截然終止,他像是不願再說下去,一皺眉,氣鼓鼓的衝出教室,臨走時還狠狠地摔傷了門。
謝如楠嚇了一跳。
她卻仍舊倔強地想著,誰會去求你。
誰要和你道歉。
道歉……道什麼歉?你先和我絕交還潛移默化帶領全班孤立我,卻要我道歉?謝如楠越想越氣,氣得差點真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