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總是會害怕長大,擔心長大之後會失去很多重要的東西。
而段羨辭意識到自己長大的那一刻,完全是因為謝如楠。
初中二年級,學校的生物課上開始講有關“生理”。
這種敏感的話題在剛剛步入青春期的半大孩子心裡既牴觸又好奇,在生物課上,段羨辭第一次明白了男生和女生的不同。
原來從小便玩在一起的謝如楠是個確確實實的女孩子,以前在幼兒園時也奇怪過為什麼她的手摸起來那麼軟,這回總算清楚了。
放學回到家,段羨辭寫完作業百無聊賴。
跑出家門去對面的樓裡找謝如楠,得到路爸爸的一句“謝如楠去浴池洗澡啦,以銘你進來等她吧”。
段羨辭說了一聲不用便跑出樓外,迎面便碰到了拎著浴袋回來的謝如楠。
“段羨辭?你來找我啊?”
謝如楠眯著眼睛微微露出笑容。
段羨辭的反應遲了半拍,“哦?啊……”“什麼事?”
他還真沒想過是什麼事。
那就——“你英語作業做完了沒?”
“做完了.”
“借我吧。
我有個句式不會.”
“真是稀奇,段羨辭你也有不會的時候啊。
那你來我家吧,我拿給你.”
應了一聲準備跟著她上樓。
可是走著走著,就發現目光離不開她剛剛洗澡之後的滴著水珠的長髮,還有露在外面的又白又細的脖頸,光潔的側臉,因為洗過澡,水氣使得胸口的衣服微微有些透明。
段羨辭用力轉過頭去,最終還是對謝如楠說:“不行,我不去了,我還有事,明天見!”
說完便朝反方向飛快的跑開。
從那之後,段羨辭經過寢食難安的反覆思考,終於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他大概是喜歡上謝如楠了,連她喊他的名字時都會全身一凜,全身像通電了一樣。
但是由“朋友”到“情侶”這樣的轉型是有一定困難的。
他不知道該怎麼向謝如楠開口,就只好選擇了一個雖然土掉渣卻非常有效又鄭重的方式——寫情書。
下定決心後,在週末的時候便把自己悶在家裡憋情書。
又上查資料又是翻書籍,熬了一夜,終於寫了出來。
清了嗓子小聲讀一遍,覺得謝如楠應該可以懂,便貼上郵票,寫上地址,在週六的夜晚走出家門,投進了街道拐角處的郵箱裡。
本市平郵,據說一天之內就會到達收件人的手上。
星期一早上,段羨辭忐忑不安,在學校裡看到謝如楠時發現對方與平日沒有異常才鬆下一口氣。
課上,他寫了一張紙條傳給謝如楠,上面寫著“你覺得可以嗎?”
,卻沒有得到回覆。
煎熬了一節課之後,他飛快的跑到謝如楠身邊問:“你收到了沒?”
以為是在問那張紙條,謝如楠點點頭:“當然收到了.”
“那……”緊張的好半天才說出口來,“你覺得可以嗎?”
和紙條上同樣的話。
究竟是什麼“可以嗎”?謝如楠有些奇怪,恰巧同學又喊她一起去小賣部,於是她想也沒想就回答“可以,當然可以啊”便朝同學那裡跑過去。
可以,當然可以啊。
無錯書吧這一句話,讓段羨辭感覺如在天堂。
第一,他以為謝如楠同意做她的女朋友了。
第二,他和她告別友情,發展成愛情了。
第三,他沒有遺憾了。
這是在高中一年級上學期的事情。
然而,當高一下學期時,謝如楠拿著一封情書羞答答的來到他面前的那一刻,段羨辭錯愕的說不出話來。
這算什麼?怎麼回事?他和她不是已經成為男女朋友了嗎?從高一上學期到現在的半年裡,他一直認為她是他的女朋友啊。
為什麼她要拿著別人的情書出現在他面前?這麼說來一直都是他在自做多情?靠,她在耍誰啊?於是,便有了他那句既氣憤又絕望的話:“謝如楠,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
我要和你絕交.”
——————不是錯覺,段羨辭總感覺到謝如楠和景樹在最近走的很近。
從高二剛開始,班裡的人因針對謝如楠而集體投票她去廣播室做文稿員,因為那種佔用自己業餘時間的校內工作沒人願意去做。
誰知景樹在同一時間做了一套廣播室的新欄目,作為策劃人,他也經常出入廣播室和謝如楠探討廣播需求,這令許多女生為此而後悔不已。
也是因此,謝如楠和景樹之間有了小小的交集。
偶爾會一起回家,在食堂裡遇到也會吃個飯,課間的體操時間時還會點頭問好,最戲劇性的一次是謝如楠的班在上體育課,景樹的班級在繞著操場慢跑。
是謝如楠首先看見景樹的,可她忘記要打招呼,所以是景樹向她揮了一下手,她也趕忙揮手示意,然後一抬頭,就看到前排的段羨辭用一種惡狠狠的眼神瞪著她。
謝如楠困惑地垂下臉,旁邊有人冷嘲熱諷地嘀咕一句,“很厲害嘛,班上沒人理,卻勾搭上景樹了耶.”
謝如楠的心裡像是被種進一根刺,小心翼翼的去偷瞄段羨辭,發現他緊繃著側臉,嘴角抿成冷冷的線。
後來,後來的事謝如楠並不知道。
譬如段羨辭在走廊裡碰見景樹時,表情和眼神會充滿挑釁;譬如在學生會開會時,段羨辭會故意使壞地去撞景樹的肩膀,然後皮笑肉不笑地說一句:“哦抱歉,我沒看到你.”
景樹從沒和謝如楠提起這些,因為他發現,她的眼神總是會不自覺地追著那個段羨辭的體育委員跑,跑著跑著,她就一臉的哀傷。
直到月末舉行的運動會。
段羨辭穿著運動服在四百米接力賽道上又看到了景樹的身影。
他發現他是最後一棒,而自己是第一棒。
段羨辭較勁似的皺起眉,回頭望向觀眾席,果然就看到了謝如楠的臉。
她一定又是在看景樹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段羨辭突然氣不打一處來,他走到隊友身邊說:“我和你換。
你來當第一棒.”
段羨辭說著便解下胸前的號碼牌,“把你的給我,我跑最後一棒.”
“不會被老師發現吧……”“放心,這麼多人跑哪個老師會記得清.”
對方被輕易說服,和段羨辭交換了號碼牌。
很快便開始了四百米接力跑,選手們各就各位,一槍開響,第一棒飛速衝出起跑線。
歡呼聲與加油聲在觀眾席上此起彼伏,第一棒,平分秋色,第二棒,景樹所在的三班領先,第三棒,三班超過了二班五十米的距離,第四棒,到了段羨辭這裡。
接力棒握到手裡,段羨辭不由分說的抬腿跑起來。
可是景樹的三班領先太多,段羨辭在第一圈的時候根本沒有追上。
第二圈開始終於接近了景樹一些,第三圈時又接近了幾米,到了第四圈,觀眾席上的謝如楠突然站起了身,她望著拼命的段羨辭萬分的緊張。
第四圈。
最後一圈。
最後的了……段羨辭咬緊牙,抬頭看到景樹的背影,越發接近時,他似乎聽到景樹低聲說了句:“你喜歡謝如楠吧?”
於是段羨辭的左腳突然一崴,眼看著景樹越來越遠,他自己則是摔倒在了距離終點還有十米不到的沙地上。
觀眾席上發出驚呼。
景樹成功到達終點,三班的隊伍歡聲一片。
段羨辭坐在沙地上沒有站起來。
班上的同學紛紛跑到他身邊,想要扶他,他卻覺得丟臉沒面子,全部都拒絕,一個人既踉蹌又有些狼狽的爬起身。
抬起眼睛的那一刻,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謝如楠,她似乎想要過來,卻不敢,臉上的表情有擔憂,有不安,可最終還是沒有走過來。
段羨辭望著她,默默的凝視了一會兒,然後別過頭去,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操場。
————————放學回到家裡,謝如楠的心情很糟。
媽媽在廚房裡做飯,關掉抽油煙機走出來。
“怎麼不高興啊?在學校裡遇到不開心的事情了?”
媽媽問道。
一直都沒有和家裡人說過被孤立欺負的事情。
謝如楠這次也只是搖頭說沒什麼。
“對了,有你的信.”
媽媽突然想起來。
“信?”
“是啊。
也不知道是誰寫的,信封上沒署名,地址都寫錯了。
要不是我認識你那個在郵局上班的李阿姨,這信早就丟了。
很有趣啊,還是半年前寄的了,李阿姨那天收拾時發現的,被退回郵局的信.”
“在哪?”
“放你桌子上了.”
謝如楠回到房間,立即開啟那封信來看。
日期上是半年前的時間,只是地址寫錯了兩個字,所以才會被退回郵局。
她一眼就認出那是段羨辭的字跡,從小學到高中,他那歪歪扭扭的字型一點都沒有改變。
“謝如楠,你就當這是我寫給你的情書.”
信裡這麼說著。
——謝如楠,那就你來吧。
“我最近每天晚上做夢都會夢見你。
我想,我可能是喜歡上你了.”
——我過分?我們兩個究竟誰更過分,謝如楠你比誰都清楚!“如果你也有那麼一點喜歡我的話,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我們從小到大就玩在一起,有時候太熟悉了反而不好開口,我會給你寫這種肉麻的信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你是在故意裝傻嗎?我一直都在給你機會道歉。
“週一的時候,我希望能夠得到你的答覆。
就算拒絕也好,我也想和你繼續做朋友.”
——道個歉就好,道歉的話,我就原諒你。
“說出來你別笑我啊,我還是第一次這麼害怕在週一見到你。
所以……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我其實很脆弱的.”
——謝如楠,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
我要和你絕交。
晚到了四年的,來自段羨辭初中二年級時的情書。
此刻,高中二年級的謝如楠放下這封信,抬起手背抹掉了眼角旁的淚水。
原來是這樣,原來……一直是她令他傷了心。
總會在想,宇宙為什麼無限寬廣。
總會在想,地球為什麼不是魔方。
不管走到哪裡,回過頭來的時候,原來你還站在原地,是我忘記了應該要去溫暖你,就像天空永遠不該遺忘雲朵的純淨與美麗。
我不要忘記,哪怕與你之間的回憶除了美好也有哭泣。
我不要一個人去仰望星辰,也不要獨自去海邊流浪。
因為我要和你一起長大。
因為我要和你一起老去。
“段羨辭!謝如楠的電話!你們兩個和好啦?”
媽媽朝屋裡面喊著,段羨辭一瘸一拐的用右腳跳出來,接過電話的眼神還有些不敢置信。
“那個……段羨辭,是我.”
“哦……”“運動會上摔傷的腿……還痛嗎?”
“還好.”
“對不起.”
“啊?”
“我才收到.”
“什麼……”“你寫過的情書.”
“啊?我是說……那什麼你才收到?這怎麼可能……”“你寫錯地址了,信被退回了郵局,好在沒有丟.”
末了,謝如楠又說,“我不該幫朋友送情書給你,那次的事情,是我對不起.”
他沉默了。
“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你指什麼?”
“你知道的.”
她軟軟糯糯的語氣,讓他的心跳漏掉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