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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拆遷戶為什麼不搬遷

這一補償方案確定後,進行了多次聽證會,也進行了民意調查,都獲得了透過,開發商也表示接受;於是拆遷辦開始了動遷工作,動遷員跟拆遷戶重新簽訂協議,落實搬遷時間。按計劃必須在一年內完成動遷,也就是說在今天年的3月份,拆遷戶全部搬走,開發商平整場地,動工改造,在五年內,完成北門棚戶區的改造工程,讓拆遷戶搬進新居。

然而,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只有少數的拆遷戶簽訂了拆遷協議,絕大多數的拆遷戶沒有籤協議,就是簽了協議的也沒有搬走,北門棚戶區的改造也就遲遲動不了工,很可能會遙遙無期地拖下去。

石星上任後的主要精力,是放在普陽縣的招商引資,建立新型的製造業的工業園區,形成特有的地方經濟;他已經在國家發改委爭取到了一個專案,生產高頻瓷瓶,高頻瓷瓶在電力輸送上有著廣泛的用途,現在正在籌劃把縣裡幾個小瓷廠合併起來,進行技術升級。還有就是幾個貧困村的脫貧,讓普陽縣徹底擺脫貧困。他的大量時間是在專案的論證和引進上,還有在各鄉鎮調研,為貧困村解決實際困難,為他們尋找脫貧致富的門路。當他得知北門棚戶區的動遷工作進展緩慢,心裡很著急,把動遷辦主任叫來,問是什麼原因?

動遷辦主任也很無奈,說:“我也不清楚,我們是天天催拆遷戶籤協議,他們就是不來籤,我們有什麼辦法;也許他們還想多要補償。”

石星說:“這個補償方案是經他們同意了的,是合理合法的,為什麼還要提要求?”

動遷辦主任說:“我也不清楚,也許有一兩個人在興風作浪,大家也就聽了。”

石星說:“你是說還有人不同意這個補償方案?”

動遷辦主任說:“這個肯定有,像朱來富他就不會同意。”

“朱來富是誰?”

“就是那個告狀專業戶,是上次拆遷死的那個老太太的兒子。”

石星明白了,這種有利益之爭的事,一個人的號召力,往往勝過一群人,朱來富無疑是這次拆遷的最大阻力。要是再提高補償標準,拆遷戶當然高興,可是政府和開發商就會減少了收益,也是很難透過的。

為了解決這一矛盾,石星主持召開了今天的常委擴大會議,會議開了整整一天,與會都發言也很踴躍,都不同意提高補償標準,但如何解決與朱來富的矛盾,讓拆遷戶儘快簽訂協議,大家又拿不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來,誰也不敢提出採用行政手段來拆遷,弄不好又演化成一場暴力拆遷,一直到散會,也沒行成決議。回到辦公室,石星還為這事在糾結拆遷戶,為什麼不願簽訂拆遷協議?問題的癥結究竟在哪裡?

敲門聲把石星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他趕忙出去把辦公室的門開啟,進來的是縣委機關大食堂的周武生,他提著一個大塑膠袋,說:“石書記,飯我給你送來了,你還不吃就涼了。”

周武生把袋子放在沙發茶几上,從裡面拿出飯盒,飯盒裡是米飯和食堂的平常菜,還有兩個一次性的泡沫塑膠飯盒,一瓶紅星二鍋頭,他把泡沫塑膠飯盒開啟,一個裡面是紅燒大片牛肉,一個是醋湯鯽魚。他說:“石書記,這是我特地為你做的。”

石星望著這豐盛的菜餚,說:“辛苦你了,多少錢?”說著到裡間桌上的公文包裡拿了一張50元的鈔票出來,遞給周武生說,“夠了嗎?”

周武生沒有接錢,說:“不要錢,這餐我請你,平常我要給你做,你怕影響不好,今天又沒人看見,你放心吃。”

石星說:“吃飯不給錢,這不好。”

周武生說:“我願意,有錢難買願意。”說著到飲水機上拿了兩個一次性水杯,重疊在一起,擰開瓶蓋,給石星斟酒,又說:“石書記,你也應該吃餐好的了,你工作這麼繁重,餐餐就是一菜一湯,營養跟不上,哪頂得住啊。”

看來是盛情難卻,石星在沙發上坐下,說:“下不為例,來,你也喝一口。”

周武生說:“我吃過了,我等你吃完,把碗筷收去洗了。”

石星說:“周師傅,你不用等了,吃完後,我自已收拾,不耽誤你的下班時間。”

周武生沒有走,他站了一會,說:“石書記,其實拆遷戶都願意籤協議。”

周武生突然冒出這句話,石星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他抬起頭望著周武生,周武生連忙解釋說:“剛才領導在食堂吃飯時說起拆遷的事,說你很著急。”

石星明白了,周武生不單單是給他送飯來,可能有情況告訴他,就說:“你怎麼知道他們願意籤協議?”

周武生說:“我姻伯就住在棚戶區,是我弟弟的岳父,聽我弟弟說,他們早就想搬遷了,對補償標準也很滿意。”

“那他們為什麼不籤協議?”

“他們對政府的一些搞法有意見。”

“有些什麼意見?政府的哪些搞法不對,讓他們有意見?”

“這個我也不大清楚,我和我弟弟不住在一起,平時往來也不是很多,他也沒有仔細說。”

石星感覺到了,北門棚戶區的改造沒有錯,動遷工作進展緩慢,是工作方法的問題,而今天的常委擴大會議,偏偏沒有談到工作方法的問題;如果方法對了,動遷也就順利了。他說:“周師傅,還得麻煩你去了解一下,拆遷戶對政府的搞法有什麼意見?只要這些意見是對的,我們一定虛心接受。”

周武生說:“行,我抽空去趟我弟弟家,和他仔細談談。”

石星說:“那就辛苦你了;我也好好想想,我們到底有哪些搞法讓拆遷戶有意見?一邊喝酒一邊想,你也不用等我了。”

周武生走了,石星在糾結中總算看到了一絲希望,總得菜也可口,

徐志華說:“小杜說,他完全可以開車送你去省城,用不著你私人掏錢買票,坐班車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他怎麼知道我要回省城?” 石星坐在沙發上考慮著,北門社群的他決定去棚戶區走訪,他取下領帶,脫了西裝,換了一件灰色夾克, 石星把手機放進內衣口袋裡,走出機關宿舍樓,在南大門邊等公交車,這裡沒有公交車站臺,只是在路燈杆的中間掛了個小小的站牌,讓人們知道,在這裡可以搭乘公交車。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建新路上人來車往,很多市民進入市民廣場,開始他們休閒的夜生活。石星站在人行道旁,注視著來往的車輛,就是沒有一輛公交車開過來,因為是晚上,乘車的人少,公交車出車也少,等到一趟車不知要多久的時間。

這時一輛計程車開到他身邊,的哥把頭伸出來,問:“先生,去哪裡?”

石星想了一下,不知公交車什麼時候能來,再等到下去耽誤時間,不如坐計程車,早點把事情辦了。就說:“去北門社群。”

司機把副駕駛室的門開啟,石星坐了進去,司機很熟練地原地倒了車,向迎賓路駛去。計程車進入迎賓南路,很快就到了寶溪河大橋,車速慢了下來,一輛車接一輛車慢慢地向前行駛。過了寶溪河大橋,進入了迎賓中路,這是普陽縣城的瓶頸地段,雖說是四車道,車更多車速更慢,簡直是一點一點地向前挪。要是能夠這麼挪也就罷了,不到三分鐘,計程車停了下來,前面的車停了,後面的車自然也走不了。的哥說,前面一定出了車禍。石星搖下車窗玻璃,探出頭朝前望了望,前面停了一溜的汽車,不知有多少輛,抬頭朝前看,不遠處就是人民廣場邊上聳起的四座大樓,高樓的外牆上,霓虹燈閃爍著光怪陸離的燈光,像一道靚麗的彩虹,光彩奪目,像仙女飄舞的裙帶,流光溢彩,像七彩的火花,舞動的火焰,構成一幅幅美妙無比的圖畫。

八成是在人民廣場發生了車禍,石星是白天到過人民廣場,車輛的無序行駛,行人的中國式過馬路,就預感到了,這裡很容易發生車禍。他問的哥:“這裡經常發生車禍嗎?” 的哥說:“也不經常發生,出車禍的主要是摩托車,開得快事小,還喜歡在汽車中穿行超車,弄不好就撞上了。撞上了大多是汽車司機倒黴,你的車大是強者,他的車小是弱者,明明是摩托車違章,處理起來卻是汽車司機負主責,太不公平了。”很明顯他是站在汽車司機的立場說話,或許他和摩托車有過親密的接觸,吃過虧,深有感受。

也許是等到得不耐煩了,不知是哪一輛立即響起了尖厲的喇叭聲。這一下不得了,立馬產生了連鎖反應,前後汽車大概是等得不耐煩了,也按響起了刺耳的喇叭,像是在演奏一首難聽的交響曲。

的哥沒有按喇叭,他說:“按喇叭也是空的,前面一定是出了情況,等一下交警來了,就會處理好的。按喇叭的一定是開私家車的,他們心急,像我們開計程車的早就習慣了,所以開出租的要耐得住性子,性子急的人開不了出租。要是有個人想磨掉急性子,開上三個月的計程車,保證他就成了慢性子。” 石星覺得自已是閒坐著,的哥又健談,反正是打發時間,就跟的哥聊上了:“師傅,你開計程車幾年了?”

“六年了。”

石星問的哥是哪裡人,的哥說是農村的,初中畢業讀了職業技術學校,學開車,已經有六年的駕齡,是老司機了,他說:“我還幹一年就可以回家蓋房了,在我們農村,蓋房是頭等大事,你沒有房子就討不到老婆;其實城裡也一樣,沒有房子也討不到老婆。”

衣食住行是人生最基本的四項要求,在早些年,食列為頭等大事,人們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問,你吃了嗎?現在衣食都解決了,住的問題就成了頭等大事,不僅城市如此,農村也如此。

“你還沒有結婚?”

“沒有,能不能結婚,就靠這輛計程車了;等我攢夠了錢,把房子蓋起來,就討老婆結婚。”

“結了婚就不開計程車,回到老家種地,安安穩穩過日子?”

“老家那點承包田完全不用我去種,結了婚還到城裡來開出租,將來有了孩子,我也教他開出租;我們普通人沒有什麼高的要求,只要吃飽穿暖就滿足了。” 石星不由得笑了,他記得有這麼一篇通訊,說某個記者到山裡去調查適齡兒童失學的情況,見一個孩子在放羊,就問孩子,你放羊幹嘛?孩子回答賣錢。賣了錢幹嘛?娶媳婦。娶了媳婦幹嘛?生娃。生了娃幹嘛?放羊。這大概就是一個普通人的生活追求。

好一會,難聽的交響曲總算停止了,車也緩緩開動,的哥連忙停止說話,輕輕地按了喇叭,經過人民廣場,石星果然看到,廣場上有一輛摔倒的摩托車,街邊還停了一輛貨車,這就是發生車禍的雙方,交警在街邊向人瞭解情況,一個交警在指揮車輛透過廣場。

怎麼晚上也這麼多車?石星本是自言自語,並沒有要同的哥說話,而的哥馬上就接腔了:“這個時間段是人車最擁擠的時候,談生意的,請客的,休閒的,泡巴的,去夜店的,進娛樂場所的,大都趕這個時候。”

人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要求提高生活質量,享受生活,這無可厚非,不過石星總覺得,這種享受生活的方式,隱藏著某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曖昧;當然,他不好說出來。

計程車駛過人民廣場,進入了迎賓北路,車輛漸漸少了,拐到環城時,車輛就更少了,經過高速公路的進出口,計程車就到了北門社群門口,辦公樓裡是漆黑一片,工作人員早就下班回家了,只有門外的路燈還亮著。

石星下了車,的哥問:“先生,你還回去嗎?”

石星說要回去。的哥又問:“這裡的車少,搭車困難,你什麼時候回去,我好來接你。”

石星聽了很感動,儘管他是為了攬生意,但起碼錶現出了對你的關心。石星不知道在棚戶區要待多久,能否瞭解到情況,也就無法估計在棚戶區的時間。的哥說:“我再給你一張名片,要車就打電話,我隨叫隨到。”

石星接過名片,說了聲謝謝。就著路燈光看清楚了,名片上的名字是葉根生。

夜訪棚戶區

石星聽到有人在唱京劇,他聞聲走過去,看到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樹,梧桐樹的枝條上吊著一盞白熾燈,不甚光亮地照著不大的地坪。他記起來了,這地方他來過,是年初視察棚戶區時,在這裡與居民代表座談,那時候梧桐樹上的枝條還是光禿禿的,現在長滿了綠葉。梧桐樹下十多個老人坐在小板凳上,一老人在拉京胡,一老先生站著唱道:

提籃小賣拾煤渣,

擔水劈柴也靠她。

裡裡外外一把手,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老先生唱完,聽者都拍手叫好,說再來一段。老先生說:“我歇歇,請王老師來一段。”

眾人拍手說好,王老師來一段。一位矮胖的女人站起來說:“好,我也來一段《紅燈記》裡的唱段,《都有一顆紅亮的心》,獻醜了。” 說完清了一下嗓子,唱道:

我家的表叔數不清,

沒有大事不登門,

雖說是親眷卻不相認,

可他比親人還要親。

爹爹和奶奶,齊聲喚親人,

這裡的奧妙,我也能猜出幾分,

他們和爹爹都一樣,

都有一顆紅亮的心。

石星知道,這是老人們大都是解放前後出生的,正當他們步入青少年時,全國掀起了一場高唱革命樣板戲的高潮,人人都能哼上幾句,個個都能唱上兩段;如果說文化大革命給中國還留下什麼印跡,恐怕要數這幾個革命樣板戲中的經典唱段,久唱不衰。再看這些老人,衣著樸素,有的還穿著過時的中山裝。這些老人對生活沒有過高的奢求,能夠吃飽穿暖就行,空閒了聚在一起,唱唱已經被人們遺忘了的京劇唱段,自娛自樂,回憶著他們走過的歲月。

石星深受感染,將來自已老了,想什麼法子來打發退出歷史舞臺的空閒時光?當然陶慧珠會有所安排,不管怎樣的安排,能像這些老人一樣,幹自已愛乾的事,就蠻不錯了,知足者常樂。

石星不由得向人群走近了兩步,突然被人攔住了,那人喝道:“你是幹什麼的?”那樣式就好像是在嫌疑犯一般,石星能理解,棚戶區的治安不好,居民對陌生人保持著很高的警惕。

石星來幹什麼?他還真不好說,他是縣委書記,他的形象幾個月前在電視上就亮相了,難道不認識?或許這些老人不看電視,或許沒有看他亮相的新聞,還有更多的或許,總而言之,這些老人不認識縣委書記石星。石星也不好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就說:“我是過路的,聽到你們在唱京戲,就過來聽聽。”

王老師剛好唱完,走過來,說:“你會唱京戲?”

石星說:“不會唱,喜歡聽。”

老先生說:“喜歡聽就會唱,你也唱一段,我們交流交流。”說著把石星拉進了他們的圈子。

相同的愛好能拉近人的距離,老人們放鬆了對石星的警惕,說,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喜歡京戲,京戲是什麼?是國粹,你喜歡,真不簡單,一定要唱一段。

石星不會唱京戲,他之所以喜歡,並不是京戲中花花綠綠的臉譜,他也不懂得京劇的唱腔,而是京劇有的故事很感動人,他認為,一個好的文藝作品,首先得有一個貼近生活的好故事,沒有好的故事,哪能怕你再運用什麼高科技手段,請來大牌明星主演,人們除了看了一些花哩鬍梢的場景,看到一些裝腔作勢的搞怪表演外,並不能讓人感動,使人引起共鳴。像京劇《鎖麟囊》,他就看過好多遍,每看一遍,他都落下了眼淚,還把戲裡的一些唱詞下載了,作為文學作品來欣賞。他說:“唱我真的不會,但我會說,王老師,京劇《鎖麟囊》中的唱段你會嗎?春秋亭的那一段,那就是好。”

王老師說,不會,我沒看過,要不你唱給我們聽聽。石星正愁找不到跟老人交談的機會,現在有了,便說,我真的不會唱,但我能把那段唱詞背下來,你們要是願意聽,我就背給你們聽。眾人說,你背出來我們聽聽。他們不相信,一個不會唱京戲的人,能背京戲。

石星先是介紹了《鎖麟囊》的大致劇情,說:“這個故事歌頌的是仗義疏財,濟貧好施和知恩圖報的品德。其中主人公對財富的認識,很感人;我現在就把其中的一段唱詞背給大家聽。”

……

人情冷暖憑天造,

誰能移動他半分毫。

我正富足她正少,

她為飢寒我為嬌,

分我一枝珊瑚寶,安她半世鳳凰巢。

忙把梅香低聲叫,

莫把姓名信口曉,

這都是神話憑空造,

自把珠玉誇富豪。

麟兒哪有神送到,

積德才生玉樹苗,

小小囊兒何足道,

救她飢餓勝瓊瑤。

石星背完,王老師首先鼓掌,說:“不簡單,這麼長的唱段都能背下來,了不起。這是新編的戲吧,那主人公太善良了,我佩服,可惜我沒看過。”

石星說:“《鎖麟囊》是傳統劇目,很早就有這個戲了,後來經過了不斷地加工整理。其實,樂善好施是我們中華民族的一貫傳統,歷史上這些的事很多,一直為老百姓所傳頌。”

王老師說:“我們就知道幾個樣板戲,懂得少。同志,看來你是內行,沒事就到我們這裡來,給我們說說戲,讓我們長長見識,你也會找到快樂的。” 石星說:“好是好,只是這裡的環境不大好。老人家,要是把這些老房子給拆了,蓋起樓房,就留出了很多的空地,建一個社群花園,栽上樹種上花,修個涼亭,添置幾件健身器材,大家就可以在花園裡休閒健身,跳廣場舞唱京戲,你們說這樣的環境不是好多了。”

石星過早地暴露了自已來的目的,立馬引起了老人們的警惕,他們說,你不像是過路的,也不是來聽京戲的,你到底是幹什麼的!是不是來逼我們拆遷的!石星不知是否要自報家名道出身分,正在為難之際,老先生抬起微微顫抖的雙手,激動地說:“你是石書記,是縣委的石書記!”

身分已被識破,也就沒有再隱瞞的必要,石星說:“我是石星。”

老先生連忙把石星拉到他的小凳上坐下,說:“石書記,你請坐,我去給你泡茶。”

石星說:“老人家,不用客氣,我們坐著說會話就行了。”

老先生說:“那哪行,你是貴客,在過去,你就是知縣,我們老百姓見都見不著,哪還有親自登門的。跟你石書記說實話,我連社群主任都沒見過,更談不上他登門了。”老先生說完就離開了。

王老師說:“石書記,你真是來逼我們拆遷的?”

石星說:“你看我這個樣子是來逼你們拆遷的嗎?”

王老師說,不像,你沒帶人來。石星說,這就對了;不過,我是來跟你們商量拆遷的。這時,老先生端著一個瓷杯,拎著小板凳來了,他身後跟了好幾個人,並不斷有人前來,站滿了小小的地坪。

老先生把瓷杯放在小凳上,說:“石書記,這是上好的龍井,我女婿孝敬了我一盒,平時我捨不得喝,今天你石書記來了,我們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就用這龍井來待客,請石書記賞臉笑納。”

石星受到如此款待,很感動,沒有推辭的理由,他端起瓷杯要喝;老先生說:“石書記,剛灌的開水,讓它還捂一捂,茶葉泡發了,味道也就出來了。”

石星不再繞彎子了,問大夥為什麼沒有重籤拆遷協議,是不是對補償方法還不滿意?有什麼要求可以提出來,只要是合理的,我們一定採納。

棚戶區的居民一下子就說開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爭先恐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石星努力地記著居民說的話,歸納起來是,他們不是對補償辦法有意見,都願意拆遷,而且是越快越好。他們不籤拆遷協議的原因,是心裡還有點怨氣,這點怨氣沒出了,就不籤協議。

石星問他們有什麼怨氣?居民們說,上一次我們為什麼簽了協議,是受到了協迫,被迫簽訂的。居民們說,在簽訂協議的那段日子,每天都有幾十個人來到棚戶區,一看就是些流氓地痞,他們手持鋼管或彈簧刀,三人一夥,五人一群,闖到你家中,要你籤拆遷協議。你不籤他們不走,賴在你家裡,佔住你的桌子打牌喝酒,躺在你的床上四仰八叉地睡覺,攪得你一家不得安寧。你還不能表示不滿,稍有不滿,他們就藉機砸東西打人,好像他們才是這房子的主人,真正的主人成了擅闖民居的歹徒。更有甚或者,你家有年輕女人,他們也調戲,連十來歲的小女孩也不放過。打110報警,警察不理睬,找各級政府反映情況,政府方面的人說,當家的不在,我們做不了主。你問當家的哪去了?回答是千篇一律,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老先生說得很風趣:“就好像是江雪琴在回答沈養齋,不知道,這是我們黨的秘密,就是知道也不會告訴你①。”

為了安生,沒奈何大家才簽了協議。老先生說:“這是《南京條約》,在武力的協迫下籤到訂的。”

簽了協議才發現,自已吃虧上當了。居民說,我們的房子雖然破舊的平房,但下佔地上頂天,地段好,改造成樓房不知要賺多少錢,卻按樓房一樣地補償給我們,我們也太虧了,居民們這才團結起來,抗拒拆遷。

石星說:“上次的拆遷既然是強迫的,自然無效,這次我們是按平房的標準進行產權調換,你們得到的新房比現在的舊房還要多20%的面積,你們不但沒有吃虧,還多得了房屋,很合算了,為什麼還不籤協議?”

老先生說:“石書記,不是我們不籤,是拆遷辦的官架子太大,他們坐在辦公室裡,一個一個的打電話,要拆遷戶的戶主到拆遷辦去籤協議。房主們都要賺錢養家,白天哪裡有空,晚上回到家裡,拆遷辦早就下班了,找誰去籤協議?拆遷辦就不能主動點,動遷員找上門來,白天沒有人,晚上就不能來?你縣委書記晚上都能來,他們為什麼不能來!他們上門來說幾句好聽的話,也讓我們出了上次被協迫的怨氣。”

石星說:“如果說動遷員上門來了,你們是會籤協議的?”

老先生說,絕對會籤。石星說:“那好,從明天起,動遷員就會上門。不過我有一個要求,動遷員來了,你們要出怨氣,嘴上說幾句就行了,千萬不要有過激的行動。原來動遷有過激的行動,你們受到了傷害,那是他們的不對,這次,你們如果有過激的行動,就是你們的不對了。”

老先生說:“只要動拆員上門來了,我保證不說一句過激的話,要的是他們的這個態度,我還答應給動遷員帶路,幫他們做想思工作。”

石星說:“那感謝老先生了。”

老先生說:“要感謝的不是我,是你石書記,你看得起我們老百姓,深夜微報私訪,是清官!”

石星說:“老先生誇獎了,我還說不上是清官,只是想幹好自已的本職工作。”

老先生說:“石書記謙虛了,別人不知道,我張水青知道得清清楚楚。跟你說吧,我女婿就在縣政府的大食堂當大廚子,你是天天到他的大食堂吃飯,他們倆口子每次回來看我,都要說起你石書記,說你正直廉潔,是個清官。”

石星馬上想到了那位瘦高個廚師,說石星想吃什麼他就做什麼,忙說:“是不是叫周武生?”

老先生說,就是。石星說認識。但他不願談自已,站起來,說:“市民們,如果動遷員上門來了,你們願意不願意籤拆遷協議?”

回答的聲音參差不齊,但都是一個意思,願意!石星連忙朝人群拱手作揖,說:“我代表普陽縣縣委和政府表示感謝,感謝你們對政府工作的支援。”說完朝大夥深深地鞠了一躬。

張老先生連忙攙住,說:“使不得,使不得,應該是我們向你石書記表示感謝才對。”

石星對老先生說:“不知朱來富他願意不願意拆遷?”

張老先生說:“其實,朱來福也不是故意和政府過不去,是另有原因。”

石星忙問是什麼原因。張老先生說:“還是在拆遷以前,社群評低保戶,朱來福一家合符條件,社群居委會也簽了意見,以後就沒音訊了,別的低保戶的門上都釘了低保戶的牌子,都領到了低保金,唯獨他家沒有。他去找居委會,居委會說已經上報到了鎮民政科,你去找鎮民政科;他找到鎮民政科,鎮民政科說已經報到了縣民政局,你應該去找縣民政局;他找到縣民政局,縣民政局說,下面怎麼報,我們怎麼批,沒有你的名字是下面沒有報上來,你還是去找下面吧。朱來福返回去又找了一遍,仍然沒有結果,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錯。但有了新的發現,是他的低保戶指標被另一個姓朱的給頂了,而這個姓朱的有正式工作,根本不屬於低保戶,他心裡不服氣,他一層層地找人說理,都不解決問題,從此,他心裡很不滿,整天就是喝酒滋事,罵沖天娘。借拆遷鬧事。其實,他們一家蠻可憐的,沒有吃到低保,我們也為他抱不平。”

這時,人群中有人說,吃低保的大多是有錢人。石星聽了覺得匪夷所思,我們的職能部門不是為民辦事,而是與民奪利,這的確不像話;但他不想事情扯散了,對老先生說:“老人家,請你給我說說朱來福一家的情況。”

註釋:

①.見歌劇《江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