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先生說:“朱來福一家我是太熟悉了,我跟他的父親朱家旺是同年所生,在一個院子裡玩到大,在一所小學讀書,我們讀書都讀得晚,小學畢業就老大不小了,不好意思再讀,尋思去當個學徒,學門手藝。那是1958年,縣裡正式成立了飲食服務公司,我們也滿了18歲,被招進了飲食服務公司,分配到不同的門市部當採買。以前,我們倆人的關係蠻好的,自從進了飲食服務公司以後,我們的關係才慢慢疏遠。不過都住在北門街(這裡原來叫北門街),又在一個單位,他家的情況我還是瞭解的。”
石星問:“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可以說是青梅竹馬,關係當然很好,為什麼就疏遠了?”
張先先生說:“石書記,跟你說實在的,我不怎麼待見他們一家。先說朱來福的爹朱家旺,說是三代貧農出身,卻是一個好吃懶做的人,他跟我一樣在門市部當採買,每天挑著籮筐把米麵食油從糧站買回來,把煤鹽醬醋從商店買回來,肉食蔬菜從市場上買回來,活並不繁重,不要半天工夫就沒事了,做半天休息半天,實際上蠻輕鬆的。問題是你要計劃好,要會計賬,哪些東西必須馬上買,哪些東西可以緩一點買,每樣東西應買多少,心裡要有個數;還有就是要起早,像肉食蔬菜要趕在門市部開門營業前就買回來。朱家旺的心思不在工作上,每天要買哪些東西他心中沒底,要門市部經理安排,指一方就打一方,經理要他去買煤,再不把煤買回來,門市部就要停夥了,他嫌煤太重挑不動,一個大男人一擔100斤的煤也挑不動,讓人笑話。經理要他去買米,門市部等米下鍋,他挑著籮筐去了,結果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經理只得派人去找,在糧站旁邊的小酒館裡找到了他,他正端著粗瓷碗就著幾粒花生喝得起勁,旁邊的籮筐裡空空如也。問他為什麼不買米?他說糧站里人多,要等一陣子才買得到。其實糧站里人並不多,根本就不用等,他就是怕做事。還有,他的賬也是計得一塌糊塗,連他自已也說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他就是一句話:”我反正是用了這麼多錢,買了這麼多的東西,絕對沒有貪汙。”
石星說:“他這麼搞,單位不給處分?”
張老先生說:“他出身好,單位只批評教育,沒給處分,他不僅沒有受到處分,後來還得升了。1964年,大力貫徹階級路線,朱家旺出身三代貧農,被得拔為門市部經理,這一下成了叫花子當團長,不可一世了,每天正點上班,正點下班,到了門市部就是指手劃腳,你去幹這他去幹那,分配完後他就坐在經理辦公室裡,看報紙,一看就是一整天,儼然一副大領導的派頭,也不知他學到了什麼沒有,只是嘴上說話多了幾個新名詞。
這一年,朱家旺結婚了,女方叫張翠花是,蔬菜公司蔬菜門市部的營業員,每天就是憑標證和鈔票,斤斤計較地買菜給居民,工作也不辛苦,還有個好處,家中的蔬菜是從不用花錢買,每天從門市部捎帶拿一點回家。她說,這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蔬菜公司就吃蔬菜公司。朱家旺是在當採買時認識的張翠花,現在當了經理,倆人的愛情終於開花了。在物質匱乏的計劃經濟時代,夫妻倆都有一份穩定輕鬆又有實惠的工作,全憑祖宗蔭庇,根正苗紅的結果。第二年,也就是1965年,他們生下一個兒子,這就是朱來福,朱家旺認為,兒子的出生,會給他帶來更多的福份。
1965年是文化大革命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一年,全國上下都掀起了政治學習的熱潮,飲食公司也不例外,幾乎天天晚上都要政治學習,批《海瑞罷官》。三代貧農出身的朱家旺,自然是政治學習的積極分子,在學習會上踴躍發言,大罵海瑞是反革命分子,所以要罷他的官!他站起來振臂高呼:“把反革命分子海瑞拖出來批倒批臭!”喊了半天,卻沒見有人把海瑞拖出來接受批判,他納悶了,難道反革命分子不該批判?
黨總支書記說:“朱經理的發言很好,態度很積極,大家要向朱經理學習。朱經理請你坐下,讓其他的同志發言。”
朱家旺坐下了,可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要大家發言,不鬥爭反革命分子,這有什麼用?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它就不倒,為什麼不讓我們打倒反革命分子海瑞?難道党支書想包庇海瑞不成?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朱家旺自然成了響噹噹的造反派,在批鬥公司的走資派時,他指著党支書的鼻子說,党支書包庇反革命分子,不讓我們革命群眾批鬥海瑞。說到激動之處,還狠狠地踢了党支書一腳。
朱家旺出手打了党支書,在當時是頭一個,膽子也夠大的,他也就出名了,不僅是飲食服務公司的造反派頭頭,又當上了商業局的造反派頭頭,後來又當上了全縣的造反派頭頭。他抱著兩歲的兒子,連連親了幾口,兒子的出生真的給他帶來了福氣,讓他成了人上人。夫貴婦榮,張翠花也懶得再拿秤買菜,在門市部指手劃腳頤指氣使,儼然她也成了領導人物。
1967年是武鬥最激烈的一年,朱家旺正是血氣方剛,成了文攻武衛的分隊長,他們在打砸保皇派時,打死一人打傷數人,取得了戰鬥的輝煌勝利。誰知革命委員會成立後,要追究這一打砸致人傷亡的肇事者,朱家旺等人被被捕,朱家旺不是主犯,只判了三年監禁。張翠花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哪還敢指手劃腳頤指氣使,是被別人指手劃腳頤指氣使,再也不敢拿菜回家了。白天在單位受了氣,回家就拿不滿四歲的兒子撒氣。朱家旺刑滿出獄,是回到了飲食服務公司,工作沒丟,工資也一文錢不少,但經理的職位卻丟了,乾的還是以前採買的事,但不讓他帶現金,專門有人付賬,他只管用板車把買好的東西運回來,說白了就是一個搬運工。因為坐過牢,頭上還戴了一頂壞分子的帽子,定期要向單位負責人彙報思想,接受革命群眾的監督,以前是監督別人,現在是被別人監督。
朱家旺不服,跟單位領導理論,說:“我家是三代貧農,是100%的領導階級,為什麼要給帶我戴上壞分子的帽子?要監督我,你們還講不講階級路線?”
單位領導說;“你家是三代貧農不假,是100%的領導階級也不假,可是你忘本變質了,打砸搶是什麼人乾的?是壞分子乾的!你們還打死了人,就更壞了。給你戴上壞分子的帽子,一點也不冤。念你是三代貧農出身,保留了你的工作,對你是相當客氣了,你要識抬舉!”
朱家旺還是不服,說:“我們是為了打倒走資派,是為了捍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確保無產階級的江山永不變色。”
單位領導說:“毛主席的革命路線也沒有叫你去搞打砸搶,也沒有叫你去殺人,你們是打著紅旗反紅旗,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告訴你,你不服群眾監督,就送你去勞動改造!”
朱家旺沒話好說了,他以為只要搬出三代貧農,就能嚇倒對方。卻不知對方根本不買這個賬,還說自已是打著紅旗反紅旗,被捕受審時,審訊員也是這麼說的,他還真的無言以對。
朱家旺的理論沒有結果,反而得到一個要送去勞動改造的警告,他無可奈何,於是他就消極怠工,板車不裝滿,拉到半路要歇上老半天,等他把蔬菜肉食送到門市部,門市部早就開門了,門市部的大師傅等得不耐煩,直罵娘。他才不管你等不等,不緊不慢地把板車上的東西卸了,拖著空板車回家。回到家裡,喝著劣質酒胡亂罵人,逮住誰就罵誰,粗言穢語,什麼話都罵得出來,昏天黑地一罵就是一整天。朱來福就是在這種家庭環境中長大的。
1985年,朱來福20歲了,早就綴學在家。時城市經濟體制改革也開始了,國營企業擴大了企業的自主權,自負盈虧,政府不再統包統攬。個體商販像雨後春筍一般地破土而出,飲食服務公司和蔬菜公司首當其衝地受到了衝擊,顯然是維持不下去了,只得改革,除管理人員外,職工一次性買斷工齡,自謀生計。
朱家旺用夫婦倆用買斷工齡的錢,置辦了一部板車和一擔菜筐,還是幹起了老本行,當了菜販子,每天清早到蔬菜批發市場批發蔬菜,再運到菜市場販賣,一天也能賺幾個錢,勉強能維持生計。剩下的錢就為兒子娶媳婦,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還指望唯一的兒子生下個一男半女,為朱家傳宗接代,延續香火。
朱來福沒什麼文化,也沒有什麼技術,找不到一個體面的工作,只好跟著父母親當菜販子,幹了幾年摸清了門路,朱家旺就把板車和菜筐交給兒子,讓兒子接班,買菜養家,兒媳婦就料理家務,伺服他們老倆口,自已和老伴在家當起了老太爺和老太太。朱家旺每天就把握著酒壺,從早喝到晚,喝醉了倒頭就睡,睡醒了再喝,邊喝邊罵,不管有沒有聽眾,吹牛皮說大話指桑罵槐,過得很是愜意。張翠花就天天打麻將,嬴了錢回家時就有一副笑臉,輸了錢回家就是一副兇相,逮住誰就罵誰,打牌賭博到底是輸得多嬴得少,家裡就更不得安生了。
張老先生說:“一個人要勤苦肯幹,要與時俱進,我跟朱家旺一樣,以前都是採買,我就不像他那樣,工作吊兒朗當,只管喝酒不幹點正事,當時我們都年輕,我在工作之餘就學做會計,到改制前,我已經是公司的主任會計了,屬管理人員,退休了也有一份退休工資。”
石星聽了覺得這個朱家旺,怎麼就像是阿Q,他問:“他兒子幹得又怎樣?”朱來福是他要了解的主要物件。張老先生說:“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子,這話有一定的道理,朱來福跟他爹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好吃懶做好吹牛皮說大話,每天就買半車小菜,一天賺個十多二十塊錢,夠一天的家用就行了,多幹一點也不願意。他家三代六口,現在張翠花死了,是五口,平均每人只有幾塊錢,哪裡夠用。年紀輕輕的,也不想辦法多掙點錢,過一天算一天,過得好不好他都無所謂。回到家裡也是喝酒,有時候倆父子對喝,喝多了倆人相互吹牛皮說大話,一點都不像是父子,就像是兩個無賴。”
石星覺得這個朱來福也像一個流氓無產者,無追求無責任心,一天就掙這麼點錢,哪裡夠開銷?靠他來養家,這個家不窮才怪呢。他又問:“朱來福的兒女大了沒有?能不能為家裡分擔一點責任?”
張老先生說:“朱來福有一崽一女,崽還在讀高中,正是用錢的時候,要是靠朱來福賣菜掙的那點錢,別說讀書,怕是吃飯都成問題,主要靠女兒朱婧,朱婧跟我的小外孫女同年,今年21歲了,就靠她當坐檯小姐多掙幾個錢,養著這個家。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去當坐檯小姐,可惜了,她們一家就數她可憐。”
一提到坐檯小姐,人們馬上與色情聯絡起來,都表現出鄙夷的神色,可張老先生表露出來的是同情。石星問:“為什麼她最可憐?”
王老師說:“還是我來說吧,我教了她六年,她的事我最清楚。”王老師是個退休的小學教師。
朱婧的父親叫朱來福,意思很明確,是朱婧的爺爺希望兒子給家裡帶來福氣。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朱來福並沒有給家裡帶來福氣,年過半百了,仍然還要為一家人的吃喝操勞。他說他是“幼年餓斷腸,少年鬧學堂,青年半文盲,中年遇下崗”,是倒黴到家了。
舊城改造時,專門修建了一條步行街,離人民廣場不遠,東與新城大道相接,西與沿江路相通,步行街的街道很寬,但寬的不是車道,而是人行道,兩邊的樓房的一二層都是商鋪,三層以上才是住房,這裡居民多,前來購物的也多,除了沒有車輛外,其繁華程度不亞於新城大道和人民路。朱來福在城管部門辦理了手續,繳納一定的管理費,獲准在人行道上擺夜宵攤子。黃昏來臨時,就和妻子拉著板車來到步行街,支起帳蓬,開始了晚上的營業,前來光顧的大多是些年輕人,一撥接一撥,帳蓬內從沒有空閒過,生意也還不錯。一天下來,雖然辛苦,但維持一家的生活還是溫飽有餘。
朱婧小時候也是一個勤勞的孩子,小巷子的路不平,每天上學她就幫父親把板車推到街上,晚上她就和父親一起出攤,幫父親切菜,替父親收錢,每當她收到鈔票時,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因為有錢就有生活,錢多生活就好。忙到半夜父女倆收攤,推著板車回家,把忙了半夜的收穫倒到桌上,散散亂亂地堆了一桌,在昏黃的燈光下,父女倆把這些散錢清理出來,朱婧才發覺,鈔票雖多,但數額不大,先前那種喜悅的心情頓時就消失了,為什麼賺錢這麼難啊!朱婧出生時,朱家兩代人見是個女孩,心裡老大不高興,朱家旺只給她起了個名字,叫招弟,希望她能給朱家招來個弟弟。王老師說:“朱婧這個名字,還是我給她起的,我是她的老師,我一見招弟這個名字就不好,叫招弟的人多,俗了,還有重男輕女的舊思想,我就給她起了個單名,婧,女子有才能。”
王老師說,朱家見是個女孩子,不能傳宗接代,是個賠錢貨,自然不會善待這個小生命,沒給她買過奶粉和營養品,也從來沒有給她買過新衣服,她的衣服都是母親的舊衣服改的。除了母親餵了一口奶,吃的就是剩菜剩飯,沒人疼愛過她,從小到大從未抱過一下,就是讓她在地上亂滾亂爬。她五歲那年,她母親生下了個男孩,朱家是歡喜若狂,朱家有後了,全家人都圍著這個命根子轉,小小的朱婧卻要伺候坐月子的母親,還要煮飯洗衣幹家務。別的不說,單說提水,當時我們這裡還沒有安裝自來水,用水要到外面的供水站挑,丟兩分錢的硬幣進去,籠頭裡就流出一擔水來。朱婧年小,挑不動一擔水,她就拿了四隻小桶,把小桶接滿後,就一桶一桶地往家提,人小力氣也小,就是一小桶也提不起來,只好雙手提起,靠著雙腿,一點一點地往前挪,等把水提到家裡,褲腿全打溼了,要是冬天,凍得牙齒直打顫,那就是活受罪。
石星馬上想到了電影《悲慘世界》中的小女孩珂賽特,珂賽特之所以受虐待,是因為撫養她的不是她的親生父母,而朱婧是嫡親的女兒孫女,卻受到同珂賽特一樣的虐待,這也太沒有親情,甚至沒有了人性。她對朱婧也有了同情,對朱來福有了一絲憎恨。他原來還同情朱來福一家的生活狀況,殊不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們一家跟張老先生一家的情況一樣,為什麼人家過得幸福安康,你們一家就這麼落魄潦倒。
王老師說,朱婧能夠長大成人,主要是憑她頑強的生命力。女孩子長到10歲,就知道愛漂亮了,喜歡新款的衣服,好看的飾品,朱家是從不為她花錢的,她就自已掙錢,暑假就賣冰棒,寒假就賣烤紅薯,掙的錢交除了交學費,還要給家裡,剩下的才給自已的。張翠花接過朱婧交上的錢,這才開了笑臉誇女兒幾句。王老師很氣憤地說:“我就說過張翠花,你們好意思要朱婧的錢,她一個小孩就要掙錢養家,你們還有點良心沒有?”
石星也覺得像朱婧這樣出身貧苦而純潔的女孩子,當了坐檯小姐,太可惜了,他問:“朱婧就不能找點別的工作?”
王老師說:“朱婧讀到了初中畢業,16歲,也許是老天爺眷念這個在苦水裡泡大的孩子,朱婧長得出奇的漂亮,五官端正,眉目清秀,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是那麼的純淨,面板白裡透紅,身材高挑勻稱,活脫脫的一個大美人,人見人愛。鄰居們都說,朱婧長得像楊冪。”
朱婧像楊冪,可倆人的命運卻是大相徑。楊冪成了明星,無限風光,而朱婧只能去當坐檯小姐,遭人白眼。形成這種天壤之別,自然與她們的成長環境有關。
王老師說:“朱婧的學習成績不冒尖,但考個高中還是考得上的,但她那該死的爹媽不讓她讀書,要她掙錢養家。他們說,我們把你辛辛苦苦養這麼大了,你也要回報我們,賺幾年錢我們用,過幾年你嫁出去了,我們一點好處也沒得到,不是白養了你。朱婧最看不起的就是她的父母,懶得跟他們費口舌,也就沒讀書了,開始在一家超市當導購員,後來又在一家賓館當服務員,都幹不長。”
石星說:“這不很好嗎?為什麼都幹不長?”
王老師說,:“幹不長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工資低工作時間長,一個月一千塊錢左右,一個人花銷還勉勉強強,要養家就不行了。每天得工作十多個小時,那些私人老闆就像是過去的資本家,尋思著僱傭的員工每一分鐘都得為他創造價值。第二個原因是朱婧長得太漂亮,經常受到騷擾。女人呀,都希望自已長得漂亮,可長得漂亮不一定是件好事,說不定會給自已帶來麻煩,甚至是災難。”這話有一定的哲理。
朱婧在超市當導購員,那個超市老闆明打明地說要朱婧陪他睡覺,答應給她買首飾,給她提職加薪;朱婧沒有要首飾,也沒有要工作,從超市跳槽到賓館。朱婧到了賓館當了客房部的服務員,比在超市多了兩百塊錢一個月,一天還有兩個工作餐,這讓朱婧很開心;賓館老闆也不像超市老闆一樣的好色,沒有過對朱婧進行過性騷擾,這讓朱婧很放心。不過那些麻煩事還是降臨到她的頭上,誰叫你長得漂亮,又是幹服務工作的,就應該為顧客好好服務。
前來住宿的顧客大都好色,尤其是一些長住的老顧客,跟朱婧也熟了,常常用言語誘惑朱婧,說只要朱婧開個價,無論多少都可以,只求春風一度;有的乾脆說要包養朱婧;還有的借酒了瘋,對朱婧動手動腳。朱婧跑到老闆那裡去投訴,老闆卻說:“不就是摸了幾下親了一口,你又沒損失什麼,有什麼大不了的。顧客就是上帝,被上帝親了摸了,說明上帝喜歡你,是你的榮幸,我會給你加工資的。”
朱婧明白了,對老闆而言,顧客是上帝,他敬重上帝是看中了上帝口袋裡的錢,為了讓上帝心甘情願地把錢掏出來,卻要員工犧牲色相,因為上帝也好色。她也明白了,女人的美色也是一種資本,有此資本,不怕掙不到錢。
石星問:“她就是這樣去當了坐檯小姐?”
王老師說:“沒有,朱婧還是顧及臉面,很有分寸,她找到我,說了心中的委屈,說要去當模特。”
國內的模特行業繁多,有T臺模特、平面模特、內衣模特,還有車模、腿模等,無地不是幾乎光著身子,在男人面前晃來晃去,讓男人用貪婪的目光,掃射著自已充滿春青活力的胴體。這又能怎樣?男人們不至於跑上臺來,對自已動手動腳,自已毫髮無損,可一次的出場費抵得上自已一年半載的工資,如果出了名,拍廣告當明星也不在話下。
朱婧利用工餘時間,私下到縣文化館開辦的一所禮儀學校進修,禮儀學校有初級模特班,學了半年的基礎課後,正式轉入模特班時,老師告訴她,她不具備當模特的先天條件,模特的身高起碼要1.7米,而朱婧的身高只有1.65米,在普陽縣絕對是個高個子美女,當模特就不行了。而且,當模特也得高中以上的文化程度,模特就顯得有氣質有內涵,朱婧是初中畢業,文化程度太低,培養不出一個高素質的模特。
朱婧當時就氣瘋了,大聲質問老師,說:“我不夠條件,你們當時為什麼不說清楚?害得我又花錢又浪費時間,把錢退給我!”
老師說:“錢是不可能退的,當不成模特,我們這裡還有其他的班,當禮儀小姐,迎賓小姐都可以,你可以任意選擇一個,你在這些方面很有潛能。”
當禮儀小姐、迎賓小姐還用得著花錢到你這裡學嗎?不就是操手站立,鞠躬彎腰,嘴裡甜甜地說,“您好”,“歡迎光臨”,“裡面請”,“請多包涵”,“下次再來”;再就是端茶送水,提包接物。當然,也得要一定的基本功,站要亭亭玉立,坐要挺胸並腿,走要輕盈飄逸。這些,朱婧早就會了,不想學了,結果學費沒有退,與老師大吵了一架,她感到被人騙了。
真正讓朱婧下決心當坐檯小姐,是父母問她要錢。時弟弟讀到了初三,學費漲了
張老先生帶著石星在黑黢黢的巷子裡拐了兩個彎,來到了一棟平房前,門開著,兩人進去,昏黃的燈光下,靠牆擺了一張方桌,牆上掛著一個黑紗裹邊的相框,裡面是一個老婦人的遺像,無疑這是在拆遷中死去的張翠花,一箇中年漢子坐在方桌邊,翹起一腿,拿著一隻大瓷杯,剝著桌上的花生,一邊飲酒一邊看著對面櫃子上的電視機。張老先生告訴石星,這就是朱來富。
朱來富見有人進來,扭過頭望著兩位不速之客,張先進經驗先生說:“富癩子,你一天到位泡在缸裡,一點正事也不幹,你還有點出息沒有?”
朱來富說:“我泡在酒缸裡,關你卵事,又沒喝你的酒,你也沒倚老賣老,教訓我。”
張老先生說:“今晚我不教訓你,我帶了位貴客來見你,你知道他是誰嗎?”
朱來富盯著石星,態度極不友好,說:“不認得,管他是誰,老子只認得錢,除了錢我誰都不認得。”
張老先生搞高了聲音,說:“混賬東西,又犯賤了,你不是口口聲聲要見清官,我把清官給你帶來了,他是我們的縣委書記石書記,縣委書記登門來看你,給了你多大的臉面,你要識好歹,不要給臉不要臉!”
張老先生的話起了作用,把朱來富鎮住了,他放下酒杯,還是死死地盯著石星,不過少了幾分敵意,多的是驚呀。
石星沒有理會朱來富的態度,站在方桌前,朝遺像深深的三鞠躬。石星的舉動讓朱來富感動不已,大凡不孝之子在外人面前表現得特別的有孝道,他慌忙從凳子下滑下來,“通”地一聲跪倒在石星面前,嘴裡喃喃地說:“謝謝,謝謝。”又車轉身子,對著遺像三磕頭,說,“娘,縣委書記來看你了。”
朱來富的舉動又讓石星吃了一驚,連忙攙起朱來富,說:“快起來,起來我們好說話。”
朱來富站了起來,高聲地叫道:“屋裡的,出來!”
從裡屋走出一個衣衫不整的中年婦女,朱來富說:“快去炒兩個菜,我要請石書記喝一杯。”
中年婦女說,屋裡沒有菜了,都呷完了。朱來富說,沒得菜不曉得去買,到店子裡炒兩個菜,中年婦女伸出手說,拿錢來。朱來富沒有拿出錢來,說,招弟寄回來的錢都用完了?中年婦女說,早就用完了。
石星趕緊說,不用,不用,就這花生蠻好。朱來富順勢說,還不去拿兩個杯子來。說著請石星和張老先生在方桌邊坐下,屋子裡的氣氛緩和了,僵局也開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