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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求 計

2月18日,星期一,農曆正月初九,季節是雨水。琪橋縣運送蔬菜的卡車駛入南平市駐省辦事處,石星從駕駛室裡跳下來,康正龍遞下兩個紙袋,說:“石縣長,你什麼時候回去?”

石星接過袋子,說:“說不準,反正是一定要回去。”

康正龍說:“我等你,要回去時給我打個電話,我來接你。”說著關上車門,卡車開走了。

駐省辦事處每個市都有,就像每個省都有駐京辦事處一樣,辦事處的主要工作,是為來省或進京的地方政府工作人員,提供食宿、代買車船機票等服務,但它的職責遠遠不至於此,他們還要跑各種關係,為本地的辦事人員提供門路、打通關節。此外,還有一項重要的工作,就是截攔到省或進京的上訪人員,把他們弄到辦事處,也提供食宿,然後把他們遣送回原籍。

石星對南平市駐省辦事處很熟悉,一棟六層高的樓房,南平市下屬的每個縣都佔有房間,對內也稱辦事處,此外就是廚房餐廳等生活設施了。石星在值班室問到了普陽縣辦事處的樓層位置,上樓見門都是關閉的,有一間的門板上貼了一張紙,上書“普陽縣”三個字,就是這裡了。

石星高敲了敲門,門開了,一箇中年男子堵在門口,問幹什麼的?石星說,來辦事的。中年男子讓石星進了屋,屋裡開了空調,很暖和。石星首先看到的是,屋子當中擺了一張麻將桌,連開門的中年人在內,剛好有四人在打麻將。靠裡擺有一張床,進門處的窗下有一張辦公桌,看來是間辦公用房。

中年男人說:“你等一下,我們打完這盤就給你登記。”

石星到辦公椅上坐下,拿出手機給楊晉亮打電話:“楊晉亮,我石星,我已經到了省城,現在南平市駐省辦事處,振興路148號,好,我略備水酒恭候大駕光臨。”其實昨天就和楊晉亮聯絡過了,因為電話裡說不清楚,便約定今天面談。

打麻將的四人一聽,連忙收起麻將,站到石星面前,為石星泡茶遞煙,中年男人說:“石書記,不曉得是你來了。”

石星說:“馬主任沒給你們打電話?”

“打了,沒說是哪一天,請你原諒;石書記有什麼吩咐?”中年男人自我介紹說,他叫柯文風,是這裡的負責人。

石星說:“今天中午,我要在這裡宴請我的一位老同學,他是省發改委的一個處長,談我們普陽縣製藥廠的事,你們給安排一下。我不想去餐廳,就在這裡開個房間,弄一個羊肉火鍋,再備點白菜香菜粉條,再弄兩個平常菜就行了,你看著辦,只有我們兩人,夠吃就行。”

柯文風說:“喝什麼酒?”

石星說:“酒我帶來了,不用買。”

柯文風說“我們這裡專門為領導預備了一間房,我帶你過去。”說完領著石星從登記室出來,開啟了隔壁房間的門,這間房跟登記室的大小一樣,因為有個衛生間,面積顯得小些,但裡面的陳設就要高檔得多,對面窗下還擺了一對單人沙發。柯文風說:“把沙發調過來,把麻將桌放在中間當餐桌,這樣行吧?”

石星說行,你們去弄吧。

石星不願意在餐廳宴請楊晉亮,是因為餐廳沒有單間,說事不方便;幾個縣的辦事員和前來辦事的人,都在大廳裡吃飯,差異也就表現出來了;在這裡流傳這麼幾句順口溜:“小康不小康,西方看東方,琪橋吃烙餅,普陽喝稀湯。”

這首模仿《李有才板話》的順口溜,反映了琪橋富普陽窮,琪橋在南平市的最東邊,普陽在最西邊。琪橋的富是託了省城的福,不僅成了省城的蔬菜供應基地,因省城也在不斷擴容,原來省城的一些工廠搬遷到琪橋,帶動了琪橋地方經濟的發展。而普陽地處偏僻,沒有琪橋這麼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只埋頭在一畝三分地裡刨食,是很難富起來的。康正龍說石星去普陽,是從米籮裡跳到糠籮裡。石星也知道,要把普陽的經濟搞上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任重道遠,但起碼也要為普陽做點什麼,這就是他來找楊晉亮的原因,爭取把製藥廠的事落實好,讓普陽縣也能增加工業產值。

12點,楊晉亮下班也快到了,石星到辦事處的大門口等候,足足等了半個小時,楊晉亮才開著車進來,石星指揮在地坪邊停好車,楊晉亮下車說:“抱歉,路上堵車,來晚了。”

石星看著楊晉亮,頭戴狐皮無沿帽,身穿呢子長外套,腳下是一雙亮晶晶的皮鞋,還是那副高富帥的模樣。石星趕忙領楊晉亮上樓,進了房間,楊晉亮脫了帽子外套,西裝領帶,更顯得英俊瀟灑。

倆人在沙發上相對而坐,柯文風等人連忙敬菸倒茶,端上火鍋和菜餚,便退了出去。石星拿出一瓶茅臺酒,擰開瓶蓋給楊晉亮斟酒。楊晉亮說:“是腐敗酒吧。”

石星說:“要說是腐敗酒也可以,是別人送的,不是我買的,我也買不起茅臺。說不是腐敗酒也可以,別人送我茅臺,不是求我辦事。”

楊晉亮說:“這就怪了,人家不求你辦事,幹嘛送你茅臺,錢燒得慌?”

石星說,還真是這麼回事。他說這次調離琪橋縣,是低調走人,走了之後,大家才知道,一些同事,還有確實為他們辦過事的老百姓,他們商議,反正要過年了,就湊錢給我買了些菸酒,送到我家,表示感激。我這次回家,谷幽蘭告訴我的。石星說:“他們送我菸酒,不是求我為他們辦事,我也為他們辦不成事了。”

楊晉亮說:“看來,你是位好縣長,人走了,老百姓都不忘記你。來,我敬好縣長一杯!”

楊晉亮接著說:“上次同學聚會,谷幽蘭為什麼不參加?”

石星說了谷幽蘭說的三個“炫耀”,楊晉亮聽了很是感慨,說:“還是你們好,執子之手,不離不棄,平平淡淡才上真愛。”

石星吃驚地說:“楊晉亮,難道你的婚姻生活不幸福?你是我們師大出了名的帥哥,家庭背景也好,是女生心中的白馬王子,誰嫁給你是她的福氣。”

楊晉亮嘆了一口氣說:“我倒是可以炫耀,結了三次婚,離過兩次婚。”

楊晉亮說,他的第一任妻子,就外語系英語專業的,外語系和中文系兩棟教學大樓相距不遠,從教學區到生活區共走一條道,倆人也就相識相戀了。畢業後就結了婚,因為楊家的關係,女方分配到了市外貿局,一年就不到,女方就提出離婚,跟一個老外出國了。

楊晉亮說:“最氣人的是,她還分割了我一半的財產,我有什麼財產,都是我家老革命給我置辦的;我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石星說:“我們中文系女生多的是,幹嘛到外語系找一個不靠譜的?”

楊晉亮說:“我是昏了頭,現在想起來還後悔;外語系的女生都有點洋氣,我當時也有點崇洋媚外,她也追得緊,就稀裡糊塗地跟她結了婚,鑄成了大錯。”

楊晉亮又說他的第二任妻子,是大學生,在市商業局工作,出身一般家庭,人很勤快,對我家老革命尤其的好,我家老革命也很喜歡她。卻不知她很有心計,要我家老革命給他弟弟安排工作,老革命礙於情面,照辦了。以後就一發不可收拾,她家七大姑八大姨的事都來找老革命,老革命很為難,不辦吧,搞糟了親戚關係,照辦吧,又違反原則。最可惱的是她家的這些親戚,打著老革命的旗號,狐假虎威,老革命一氣之下,要我離婚,孩子歸了我,給她一筆錢走人。

楊晉亮的第三任妻子,是他的下屬,楊晉亮對她說,我家老革命也作古了,沒有了靠山,我又帶著孩子,情況就是這樣,你要是嫁給我,就要面對我的一切,我保證給你一個溫暖幸福的家,要是不願意就拉倒。

楊晉亮說:“石星呀,真的,離婚結婚都很累,我是不想再離再結了.”

“你還想你的前任嗎?”

“說不想是假,有過肌膚之親的人,不是說忘就能忘掉的。”

“你這樣對你的現任不公平。”

“我也知道不公平,所以活得很累,真羨慕你,守著原配一個,輕鬆自在。”

“你要把心態調整好。”

“好,不說了,談正事吧。”

“你還行吧?”石星看到楊晉亮臉紅了,有幾分醉意。

“沒事,喝這麼一點酒,醉不了。我來的時候已經打過招呼了,下午外出辦事,不坐班。”

石星當然想談正事,於是把普陽縣與香港慈愛生物醫藥公司合作的事,詳詳細細說了,還把合作意向書拿出來給楊晉亮看。

楊晉亮還真沒醉,放下酒杯,喝了一口熱茶,點上一支菸,很有一副官僚派頭,慢吞吞地說:“你們的訴求是?”

石星說:“希望那位葉先生儘快來普陽投資,否則,我們前功盡棄,100多萬的招待費全打了水漂,還影響到我們普陽的經濟建設。”

楊晉亮說:“我談談個人的看法,我在法規處,這事不歸我管,你們這事應該是歸外資處管。”

石星說:“我要找外資處,也得先透過你來疏通。”

楊晉亮說:“你也不用過分擔心,葉先生跟你們簽到訂了合作意向書,不是一點作用也沒有,能證明你們有過合作的共識,凡是經過我們發收委的,都是正正經經的生意人,不是商業騙子,人家是很講信用的,不到倒閉破產,是不會放棄的,可能香港方面出了點狀況耽擱了。”

“他出了狀況,也該通知我們一聲,不能讓我們乾著急。”

“這怪你們自已,這份意向書有瑕疵,你沒看出來。”

石星緊張了,他還真沒看出來,趕緊問:“有什麼瑕疵?”

楊晉亮說:“沒有規定意向書的有效期限,所以人家沒來聯絡,怪不得人家。這樣的錯誤要是發生在洋務運動,還情有可原,發生在今天就太不應該了。這位伍寶山是什麼人?”

“是我的前任,當時的縣委書記;不是我們不懂規則,是商人太狡猾。按你這麼說,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也不是沒有辦法,你們有三種途徑可走,一是耐心等待,這是上策;二是與香港方面聯絡,要他們儘快與你們簽訂正式的合作協議,這是中策;三是逼香港方面來簽訂正式協議,這是下策。”

“怎麼個逼法?”石星想用逼的辦法可能見效快些。

“你們就乾脆作個不懂規則的主,拿著這份意向書去告他,告香港慈愛生物醫藥公司欺騙,使你們蒙受了損失。”

“這有用嗎?這份意向書沒有法律效力,法院不會立案。”

“你說對了,法院是不會立案,可法院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法院,它也不願看到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地方政府受欺騙,它會組織調解。而正規的生意人最怕就是惹官司,他的誠信會受影響,他們寧肯妥協,也不願進法院;除非自已的利益受到損失。不過,這個辦法最後受損失的還是你們,他會給你們一些賠償,取消與你們的合作,這怕是你們不願看到的。”

石星說:“這個辦法不行,第一個辦法也不行,我們沒有耐心等。”

楊晉亮說:“那只有第二個辦法,主動與香港方面取得聯絡,催他們早點來普陽。”

石星說:“這說到點子上了,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能主動,你們發改委替我們主動。”

“這難辦了,是你們普陽的事,與我們發改委沒關係。”

“不難辦我找你幹嘛;我這茅臺酒可不能白喝。”石星把他們常委會上嶽平提出的擔心說了,怕港商認為普陽非求他不可,在正式簽訂合作協議時,會提出許多不利於普陽的條件,普陽就吃虧了。

楊晉亮說:“我就知道你石星請我喝酒沒好事,這樣吧,我還得去求外資處的鄧處長,跟他商議一下,把事情做得圓滿些。”他兩手做了一個翻滾的動作,就像歌星的表演動作似的。

石星高興了,把提袋拿過來,說:“我帶了四瓶茅臺酒來,我倆喝了一瓶,還有一瓶你帶走,另外兩瓶請你給我轉交給鄧處長,請他務必幫這個忙。”

楊晉亮說:“我說是腐敗酒吧。”

石星笑了笑說:“你什麼時候給我個回信?”

楊晉亮說:“今天是不行了,明天后天吧,到時電話聯絡。”

石星說,你要抓好緊,越快越好。

這頓飯足足吃了一個多鐘頭,石星還沒事,楊晉亮是醉了,石星把柯文風叫來,說,你們這裡有人會開車嗎?柯文風說我就會開車,有正式的駕駛證。石星說:“等會,我們就開楊處長的車,送楊處長回去。我就不轉來了,有車送我回去。”

柯文風說:“石書記就住這裡吧,省得跑來跑去。”

楊晉亮醉熏熏的說:“你這同志真不懂事,你以為石書記是回普陽。他是回琪橋老家,這個。”他併攏兩個拳頭,伸出兩個大姆指,碰了碰。

柯文風明白了,點了點頭。石星說:“你給我買一張大後天去普陽的的汽車票,我在琪橋上車,回普陽。”

石星不打算要杜海開車不接他,因為谷幽蘭說,你坐寶馬超標了。石星說:“你以為我想坐,我上任之前就有了;你以為我坐著舒坦,其實我心裡很不安。我也不能剛上任,就提出換車,你說對吧。”所以他打算坐大巴車回普陽。

第二天,石星沒有去省城,在家等到楊晉亮的電話,電話直到晚飯時才打過來。楊晉亮說,他跟鄧處長談過了,鄧處長說,還是你們與葉先生聯絡一下。石星急了,不等楊晉亮說完,就說:“你老兄一定沒把我們的意思表達清楚,這樣吧,明天我來一趟,跟鄧處長當面談,你給安排一下;這件事沒有個結果,我不好回普陽。”

石星又給康正龍打電話,問有沒有去省城送菜的車,他還是想搭便車去省城。康正龍問明瞭情況,說:“去省城送菜的車沒有,我開車送你去。”

石林燕聽說爸爸要去省城,吵著也要去,她說:“我好久沒去省城玩了,馬上就要開學了,開了學就更沒時間了。”

石星說也好,要谷幽蘭也一起去,他說:“反正康正龍開車,你就帶著燕燕到省城四處轉轉,我去辦事,我還要到辦事處拿車票,我們到辦事處匯合就行了。”

2月20目,康正龍用他的小車送石星一家三口到省城,先把石星送到省政府門口,然後開著帶谷幽蘭母女去逛街。石星給楊晉亮打了個電話,不一會楊晉亮和鄧處長就出來了,介紹過後,三人一起進了一家咖啡店,找了張桌子坐下,由楊晉亮作東,要了三杯咖啡。喝咖啡是個很文雅的活,拿著一個小調羹,輕輕地攪動著一小杯咖啡,慢條斯理地一點一點地品嚐,就像是在喝瓊漿玉液似的,石星還真不習慣。

鄧處長也是個爽快人,開門見山對石星說,要石書記放心,葉先生是不會輕易放棄在普陽建廠的,他在大陸還有企業,在沒有告之的情況下,他單方面不履行合作意向,對他也是不利的,我們發改委也會找他的麻煩。你們想要葉先生快點來建廠,又不願意主動和葉先生了聯絡,想在合作中掌握主動權,這能理解。想透過我們把葉先生儘快請到普陽來,我們答應跟你們聯絡,請他早一點落實好這個專案,但我們也只能平等地和他協商,是他投資,不是我們投資請他來做,主動權是在他手中,還得靠你們自已想個萬全之策。

石星說,我們要能想出萬全之策,就不來求你們了。鄧處長只低頭喝咖啡,沒有答覆石星。楊晉亮突然說,我昨晚看電視劇《三國演義》,諸葛亮為說服周瑜答應與蜀國聯合共同抗曹,遊說周瑜,說曹操興兵南下,只是為了大喬小喬兩位美人,只要東吳把兩位美人送給曹操,曹操自然就會退兵。諸葛亮明知小喬是周瑜的老婆,故意要這麼說,周瑜果然大怒,說與曹操勢不兩立,答應了與蜀國聯合,共同抗曹。你們說,諸葛亮是不是很狡猾?

鄧處長抬起頭說:“你說什麼?我沒聽到。”他又對石星說,“石書記聽到沒有?”

石星有點懵,明明聽到了,為什麼說沒聽到?他覺得這裡面有蹊蹺,這個不沾邊的歷史故事,或許就是他們告訴自已的萬全之策。也只得跟著說:“我也沒聽到。”

楊晉亮說:“你們都沒聽到,那我就什麼也沒說。”

這次會面的時間很短,兩位處長就告辭了,說還要去上班,石星知道,這個萬伍全之策還得自已想出來,只有回到普陽大家一起想辦法。也就叫了輛計程車,回到辦事處。谷幽蘭他們還沒回來,他到柯文風手中拿到了汽車票,等妻女回到辦事處,吃過中飯,就回琪橋了。

2月21日,星期四,農曆正月十二,吃過早飯,石星背上挎包去汽車站,今天他返回普陽,谷幽蘭和石林燕一同送行。在候車時,一家三口都沒說話,該說的早已說過了,只能用眼神來表達依依不捨之情。

石星搭乘的是從省城開往普陽的過路車,從省城到南平市走國道,從南平市上高帶,車票早已買好,大巴車準時到達琪橋車站,石星與妻女道別,登上了大巴車,大巴車也就向南平方向開去。 石星靠著椅背,在盤算著怎樣才是個萬全之策。

大巴車在南平市停靠,下去了不少的乘客,石星旁邊的乘客也下車了,這是雙人座位,石星便移到靠窗的座位上。同時也上來不少的乘客,一位身穿大紅羽絨長外套的女人,坐到了石星旁邊的座位上,石星側頭看了一眼,女人長得還不錯,大概30出頭,頭戴一頂米黃色的絨線帽,帽頂上吊下兩個乒乓球大小的絨線球,就像是雜技團的小丑戴的那種帽子。這身打扮如果穿在一個小女孩的身上,還是蠻可愛的,穿在一個30歲女人的身上,就有點不倫不類了。可人家願意這麼穿,你管得著嗎?

大巴車駛出南平汽車站,上高速往普陽方向行駛。女人問石星:“先生,你也去普陽?”聲音有點發哆,讓男人無法拒絕她的提問。

“是去普陽。”石星迴答。心裡卻說,這不是廢話,大巴車的終點站就是普陽,從南平市開出後走高速,中途不再停靠,車上的乘客當然是去普陽。

“聽先生的口氣不像是普陽人?”

“我是琪橋人。”

“到普陽出差?”

“我在普陽工作。”

“是開店當老闆,還是投資作專案?”

“我在機關工作。”

“在哪個機關?普陽縣的大小機關我都很熟。”

“在縣委大院。”

“縣委大院可大了,具體在哪個部門?是什麼職務?”

石星覺得這女人很會搭訕,對陌生人也要刨根問底。自已在哪個部門工作,還真不好說,要說自已是縣委書記,太高調了,給人一個以權示人的印象;要說不是縣委書記,說其他的職務,肯定騙不了這女人,她是普陽人,普陽縣的機關大多她熟;要說自已是普通工作人員,或許她信,但又怕像在公交車上,聽到對縣委書記不敬的話。他突然有個想法,帶點惡作劇的意思,乾脆表明自已的身份,反正自已在電視上已經亮相了,不存在欺騙嫌疑,看你有何反應。

石星說:“具體部門是縣委會,職務是縣委書記。”

女人睜大了杏眼,但並不吃驚,說:“你是縣委書記?”

石星點了點頭,說:“我是縣委書記。”

女人笑了,說:“你是在做白日夢吧,縣委書記哪有和我們老百姓擠大巴車的,人家有小車,是‘寶馬’,車牌號尾數是三個八,一看就是縣委書記,你有嗎?頂多是個小科長而已。”

石星吃驚了,他已經在電視上亮了相,人們還是不認識他,他們判斷是不是縣委書記,不是看電視新聞的報導,不是看人,而是看縣委書記坐的小車,縣委書記還沒有他坐的小車引人注意。他說:“我真是縣委書記。”

女人說:“可以理解,不想當元帥計程車兵不是好士兵,你想當縣委書記,其志可嘉,好好努力吧。”她像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師,在鼓勵一個積極要求進步的學生。

石星無語,他的惡作劇沒有惡倒女人,反倒惡到了自已,好在女人沒有說什麼對縣委書記不敬的話。不一會,女人說:“先生,我和你換個座位。”

石星覺得女人不相信他是縣委書記,有點輕視他,也想為難她,說:“為什麼要換?”

“我喜歡坐靠窗的位置。”

“我也喜歡坐靠窗的位置。”

“哎呀,你是男人,要有紳士風度,讓著女人。”女人又發哆了。

石星無奈,說:“好,好,我這個小科長也當回紳士。”說著起身跟女人換了座位。

女人坐下後,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玩起了遊戲,不再搭理石星。石星這才明白,女人主動地跟他搭訕交談,就是為了和他換個座位,也夠有心機的了。

大巴車到站了,石星走出車站,這裡是華天東路,面前是一條狹窄的街道,三車道不足,比兩車道又要寬一些,中間沒有隔離欄,車輛中也靠右行駛,但見縫插針隨意超車的情況比比皆是,車輛也是開開停停,不時地響起刺耳的喇叭聲,一派無序的行車狀況。石星想,當初舊城改造時,根本就沒有想到,汽車工業的發展如此迅速,把街道柘寬一些,也不至於如此擁堵。

對面的樓房就像是一面懸崖絕壁立在眼前,隨時都會壓過來似的。樓房的底層是商鋪,懸掛著各式各樣的巨型招牌,有傳統的,新潮的,有中文的,也有英文的。專家說,我國已經與國際接軌,進入了一個多元文化的時代。商鋪都張燈結綵,開啟了音響,播放著歡快的音樂,空氣中迴盪著新春的喜慶。

石星站在人行道上等候公交車,人行道上人來人往,還有不少的地攤佔住了不少的地盤,行人們磨肩擦臂更為擁擠。這時,一箇中年婦女走到石星跟前,略帶神秘地說:“師傅,你休息嗎?”

休息?石星開始有點莫名其妙,自已很快就到工作單位了,憑白無故休息什麼?但很快就明白了,這是一些小旅館派人在拉客住店,每個城市都有;女人一定是見自已揹著挎包從汽車站出來,以為是經常在外跑營銷的人,便盯上來招攬生意。他不明白的是,住店就住店,你明正言順地打個“住宿”的牌子,大大方方地吆喝著“住宿”就行了,幹嘛要這麼神神秘秘地說“休息”?他感到有點不大對勁,沒有理睬。

中年婦女沒有放棄,面帶笑容說:“我們那裡的條件很不錯,服務很周到,師傅你要什麼服務,我們就有什麼服務,很安全。”

石星意識到了,這是皮條客光天化日之下在拉客,從事賣淫嫖娼的勾當,也太膽大妄為了,在琪橋縣他還沒有碰到過,或許琪橋縣也有,只是他沒有碰到罷了。他吃驚地望著皮條客,真不知要怎樣地訓斥她一番才好。皮條客卻誤會了石星的表情,以為對方是在猶豫,也許她是極想作成這一單生意,便進一步挑明:“我幫你找個靚妹,包你滿意。”

石星是哭笑不得,招嫖招到縣委書記頭上來了;石星早就在電視上亮過相,難道你不認識?現實告訴他,皮條客就是不認識縣委書記,以為就是一個普通的男人,是男人就有那方面的要求,她關注的是如何多掙錢,才不管錢的來路是否正道。

石星是縣委書記,管轄著普陽縣130多萬人口,大大小小的事都得管,可眼下他拿皮條客一點辦法都沒有,你能拿她怎麼樣?把她抓好起來,至少目前她還沒有觸犯法律,就是觸犯了法律,抓人的事也不歸他管。把皮條客訓斥一頓,別說你還沒有亮出縣委書記的身份,就是亮出來了,皮條客未必買你的賬,到時爭吵起來,也有失他縣委書記的身份。他說:“你找錯人了。”

皮條客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張笑臉立馬變成了一副兇相,教訓和挖苦起石星來:“你是假正經裝老實,還是有病不行,還是沒錢,窮鬼!”

這話很有侮辱性,石星沒想到幹這種招嫖的違法勾當,還這麼橫!他生氣了,也不跟皮條客計較,拿出手機給杜海打電話,當著皮條客的面,大聲地說:“杜海,我是石星,我已經到了汽車站,你馬上開車來接我!”

這一招果然有效,皮條客灰溜溜地走了。